西帘算是地广人稀,入了秋更没什么火气了。用狐狸的话来说,就是一片枯黄了的草地。
谢轻舟才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咽起了唾沫,狐狸见他脸色不好,忙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安慰,问他哪里不舒服,要喝什么,要不要紧。可这孩子只是勉强笑了笑说:“反酸,人好好的”,可没曾想狐狸一摸他的额头便着急了,哭着要带他回巽风泽,可路途太远,他总不可能带着孩子跑,只好先心书了让狼王赶来。
期间,谢轻舟反复问了他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无奈狐狸对着孩子不想说出来那些不吉利的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暖着手,轻声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这样的话问了出来,谢轻舟不敢瞒着,点点头,却又不敢看他,
“脑袋和肚里难受,也不是太疼,忍忍就是了”狐狸听了连手都发颤了,却也只能装作一副冷静姿态。此刻他痛进了心里,这孩子怕是已经发热了。
谢轻舟幼时发过几次,险些就...,好在狼王是实实在在的行医,一碗药汤下去人也就慢慢好了,只是那药十分地烈,谢轻舟此时不吃恐怕肚里那点孩子就没有了,若是吃了恐怕这孩子出来也是个怪胎…,万一留不住了,那一肚子的血水都要生生挖出来,左右都是谢轻舟受苦。
狐狸干着急也没用,看着他嘴唇越来越干忙去倒了一大盆的水来给他喝。谢轻舟倒不觉得口干舌燥,只是觉得越来越冷了,他也实在害怕,只好巍巍地看了一眼狐狸,小声道:
“爹爹,我怎么觉得…身上的热气儿都散了”此言一出,狐狸直抖了抖正给他捂着脚的双手,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话:“玉儿,等你好了就跟爹爹回去吧,你和他们不一样,呆在这里太难生养,放心,你狼爹赶来了,不怕”说完这话他忙侧过头,咬着牙根忍住了泪,后又背对着谢轻舟,轻声问道:“这个框子能拆么…玉儿”就在谢轻舟想着怎么回答它的时候,狐狸又苦笑道,“我还是拿下来吧,否则你狼爹的皮肉会被割到”。
语罢,狐狸走去了窗前,而谢轻舟也忍痛下床了,帮着他将窗户拆了下来。这种不带防盗网的窗通常会在外头周边打上一些防盗刺,那日狼王腰部被浅浅地划了一道。回泽后,狐狸看了表面上虽不大关心,却也在夜里小心着给他让着位置,生怕会触了皮肉。
这会子狼王要赶来,狐狸难免想起他的伤,只是同样的,这样的小伤是断断不会让玉儿听见了。
拆下玻璃后他又被狐狸宝贝似地搀到了床上,又每隔几分就他的体温,好在差别不大,只是这孩子不知怎么地吸气呼气越来越闷了。
“好困,爹爹这样护着…玉儿倒想睡觉了”谢轻舟笑道,眼皮子弯成了两条细细的月牙,连虎牙都罕见地笑了出来。狐狸看了心酸得很,只好放开他,让他靠在了床头的软垫上,开口便是一声苦叹,忽低下头求道:www.sxynkj.ċöm
“玉儿,你别睡着,等好了…爹爹买糖酸枣儿给你,你会喜欢吃的,爹爹本想一好就带你回去,你是有窝的,我还想给你看看你小时候的衣裳、襁褓,等来年开了春,春年爹爹要给你做衣裳,给你的崽子打一床小棉被,做个窝,你不喜欢回去…那爹爹就在你身边顾着…”话音未落谢轻舟便牵住了他的袖子,眼里尽是同他狼爹差不多的一股精神气儿,狼王勇毅,而他更如春花明媚,这样的神貌与此时他的身子内里很是违和。
“爹,玉儿很累,从有这个孩子起始,玉儿是被强要的,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了…不是时候”谢轻舟侧着脸道,一隻手还有气无力地牵着狐狸的袖口。
狐狸不忍心坐远,便慢慢地离得近了些,看自己的孩子哭得无声无息,咽喉忍得更痛了。
“玉儿…伤着没…”这话他是哽咽着问的,就连眼下贴了两条清泪的谢轻舟也被吓住了,忙摇头:“倒没什么…只是太恨,就会觉得心疼”听了这话狐狸多少放心了,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他只是怕这孩子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伤,心里的伤可以慢慢治,要是在这档口发作,那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冷静片刻,狐狸终抬起头看他,柔声道:
“玉儿听爹爹说,这孩子是自己的,只怕那个恶人会和你争这个孩子,你看你…当初也是随了你狼爹的字,其实叫什么都不要紧…只是怕…爹爹怕你不能…”
“玉儿明白,玉儿一定…顾好自己”话音刚落谢轻舟便重重的呼了口长气,吓得狐狸不敢和他讲话了,只边自言自语边给他掩被褥,
“乖,玉儿…给玉儿休息…不和玉儿说话”这让之后的某一日的谢轻舟提了起来,“爹爹着急的时候,总是傻傻的模样,像个以为自己犯了错的大孩子”而狐狸听了这话也傻问:“原来在玉儿眼里我竟这般风采依旧,年轻得很”。sxynkj.ċöm
这是后话了。
等着狼王赶来的几个时辰里,谢轻舟睡了一觉,是趁狐狸一不小心睡着的,他实在没来由地困。其实狐狸也知道发热的孩子爱犯困,需要休息,只是他的玉儿情况特殊,身子也才好全就又…,他不得不怕,怕它睡着睡着就死过去了。
所以,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洞察着这小狼崽子的体息。
狼王到时已临近日暮西陲,好在谢轻舟还在稳稳地吸着气,只是,他时不时的一声闷呛声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狐狸急得很,忙将孩子唤醒了。
谢轻舟正想开口说话,可没想到一张嘴喉咙就刀割似地疼,于是起身灌了几口水才道:“狼爹,你快告诉爹爹,我没事,好得很,你看爹爹哭得”
“好,好,”
“岐儿放点血吧”狼王偷偷地道,霎时狐狸便从他腰上拔下来一把铮亮的弯刀,背过身去往手腕上划开了点。狼王接过刀子后便推了推他,“快去吧”。至此,狐狸不得不擦干泪走了回去,没顾谢轻舟的反抗和询问便将手贴近了他的嘴,求他吃血。
好在谢轻舟也忍着吃下去了,他虽然不觉有多见效,但为狐狸的苦苦相求…不得不吃。
在这间隙,狼王又给他吃了两颗指头大的药丸,还让他去泡在热水里。去浴室时,狼王拿出一包什么递给了狐狸,贴着他的耳朵极小声地道:“你把这个放水里泡着,等玉儿身上热了你再带他出来,别让他睡着了。都是些草药,不碍事的”。
狐狸听了只知道点头,恍恍惚惚地走去浴室了。
谢轻舟是抱着双腿坐在浴缸里的,狐狸在门边望过去,只觉这孩子瘦小,又可怜。片刻,他笑着走了过去,嘴角不算太违和地弯着道:“玉儿,你狼爹说你没事儿呢”语罢,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手覆在了谢轻舟的额上,故意不让他看,边说着话边将药粉倒了进去,
“你长大了,爹爹抱不动你了,一会儿爹爹再搀着出来”话落,谢轻舟直问道:“那玉儿会死吗?玉儿死了,爹爹不能太伤心好不好…”没等他说完狐狸便呸呸了几声,直拉起他的手轻打了几下道,而后又悔了,直哭道:
“错了,爹爹不该打你…总之玉儿不会有事,况且还有肚子里的,你难道就舍得走,崽子…”无言,谢轻舟只得低头。狐狸也不愿意给他添堵,只好拉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陪着,时不时看他一眼,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会…。
约莫半个时辰,谢轻舟的身子渐渐暖和了,狐狸忙给裹上了浴巾,将他搀进了被窝里。狼王走过来抚了抚他的额头,终放下心了,
“好了,我得回去了”没曾想狐狸听了这话直叹了口气道:“泽里有什么要紧事,你也不交代几句就走…玉儿才稍缓过来”话音未落狐狸便被拉去了窗边,只听狼王软着声儿道:“好岐儿,我信你能顾好孩子,明日卯时我再送药过来,他可不能再发热了”语罢,他侧过身安慰似地拍了拍狐狸的手背,又叹道:
“你好好劝玉儿回去,在这里别说是肚里的,他自己也难活下。玉儿终归是你自己下的崽子,我也劝不了几句,你去吧,好好劝他”相视几眼,狼王翻过窗台走了。狐狸再往窗外望去时,只余一点黑紫色灵光了,在这刹那他忽有些怨自己、怨狼王,明明可以求他留下一夜同自己守着孩儿,可就是开不了那个口!也怨狼王那点无情,罢了罢了,他都说了,崽子是他狐岐自己下的,自己顾着就自己顾着罢!
只是,孩儿阖眸休息的功夫他就走了,狐狸也不得不逼着自己走回去呆在孩子身边,只听卧在床头的谢轻舟淡淡地道:“爹爹还在看窗…狼爹已经走远了,你舍不得”
“舍得,他是走远了,可明儿爹爹一睁眼他就会来的,臭狼从不失信于谁,泽里实在不能没他,否则爹爹会让他留下来看顾你,你也听到了,你狼爹要你回去呢…怕你…”听到这儿谢轻舟忍不住问道:
“回去…我怎么能带着个肚子回去,回去麻烦你们,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玉儿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给过你们。其实爹爹比玉儿明白,二十年不见,咱们怎么会有血浓的亲情在?一时要我回去白吃白喝,怎么可能”语罢,谢轻舟俯首解下了常挂着的灵玉石,直将这石头放在了呆呆流着泪的狐狸的手心里,苦笑道:“我还不能回去,这个先还给你,狐狸”
这下可让狐狸苦恼了,孩子还病着,不能打,不舍得骂,就是一句劝解的话他也想不出来了,狐狸只觉自己像棵干枯得只剩残枝的大树,既不能让他的孩子乘凉,又不能为孩子遮风挡雨,太多太多落下的枝叶,全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和自责愧疚。
拿起灵玉石,手指轻抚石面,还是那样温润透亮,好像和刚制出来的没什么分别,也不像他带在脖子上的那块,早已被抚得雾白,甚至捂出了发丝细的裂痕。
“那时玉儿的手也就这块灵玉那么大…总爱光溜溜地在榻上爬来爬去,白嫩白嫩的,像豆腐,他怕碰坏了,我也只能抱着,”狐狸自言自语地,笑得痴如梦中。
他又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止了抽泣,哑声道:“想回去…想回去玉儿小时候,一定牵住你…”本想静静地说话,可没想到心一疼起来便控制不住地抱住了孩子。
“让你回去是要保住你的命…乖,爹爹抱抱玉儿,什么还不还的,本来就是你的,往后你的生辰礼爹爹都会补给你,有什么气尽管朝爹爹撒来,真是…,昨晚还好好的…上个月也好好的,玉儿一定是欺负我傻,不然…怎么我的孩子不和我亲了,还怕给我添麻烦…”哭着哭着,狐狸控制不住道:“什么白吃白喝,爹爹在这里难道不是吃你的住你的…玉儿看爹爹有害臊么…”听到这儿谢轻舟算是有话接了,
“爹爹照顾我,辛苦得睡不好,怎么能说是白吃白喝”
狐狸听了竟也止了泪,直将他的脸捧了捧,又把他当成玩伴似地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嘟嘴道:“玉儿都知道这么说了,那玉儿揣着崽子也辛苦,玉儿也不是白吃白住,这个崽子以后要叫我阿爷的”可惜任凭狐狸怎么说他也不肯听,只是推脱着说自己还要时间考虑,没一会儿便躲进了被窝。
狐狸白费一番力气,只得干脆点,将灵玉套进了谢轻舟的脖子,还装腔作势道:
“不能摘,摘下来你就不是乖孩子了”谢轻舟哭笑不得,只好将手给了他,
“爹爹,玉儿没有不要你,只是一样的对不住,在这有钱是根本”
果然,第二天天一亮谢轻舟便趁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找借口出门了,好在狐狸抚他肩时是一件厚外套。原本病中就够郁闷,他愿意出去透透气,狐狸是很为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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