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清醒已经是卯时,臭狼也真赴约而来,已在我身边等了好半晌。可孩儿却不知去了哪儿,我只好笨笨地抓起手机一通点触,好一会儿才打通了玉儿的电话。
“爹,锅里有粥,我没事,一会儿就回去了,真的”末了,电话那头止不住咳了两声,我听了哪儿还有心思吃粥,直求道:“玉儿太勉强了,回来吧,你狼爹来看你了,玉儿”唤到最后,我竟有些委屈,眼眶霎时就湿润了,我想,玉儿也是舍不得我自己忧心,话筒直传来“好…好,玉儿快回去了”。
挂了电话,我的注意力便到了臭狼身上,左看右看这位狼王好几眼,直扬起眉毛出了奇地问道:“臭狼是来送药…还是来接玉儿回去的”没曾想,我才说完话臭狼就将我抓进了怀里护着,生怕我会不见似地恼道:
“我自然是要你们回泽,岐儿…”他顿了顿又道:“昨夜想了许久,总觉得对不住你们,想来入了冬能空闲些,我能和你好好顾着玉儿,原本觉得他太软弱,可细想…,都是你我的不是…”
听他此言我也明白其中愧疚,便不再接话,起身走去了窗边望着,总想着玉儿快点回来。
孩子,快回来。
果然,不一会儿便往底下瞧见了步伐匆匆的一个年轻人,白白瘦瘦的,和雾白的此地甚是契合。我只好回过身,对臭狼叹道:
“昨夜人家也劝了许久,只是玉儿太倔,总觉得回去是麻烦你我,也觉得多年不见陌生,一会儿臭狼也别太急了,玉儿总要考虑考虑的”话落他也叹起气来:“那我听你的,不勉强就是了,这孩子真是…让我们好担心”我心说可不是么,玉儿随了你,难免爱顾及旁人,若是像我一般自私自利,怎么还有这种烦恼?
相视几眼,我拉着他出去了。谁知正走到桌边门便叮铃铃地开了,吓得我直竖起耳朵蹿到了他身上,直到那人走进来,昂起了头我才从臭狼身上跳下来。
不是别人,是我心心念念的玉儿。
我直过去将玉儿抱进了怀,好像他这辈子都得在我怀里才能活那样,那样地让我不舍。
他似乎是累坏了,带上了门便将我牵去了沙发上坐,顺口也叫了臭狼坐下,后又怏怏地摇头道:“玉儿没事…”听他语气,心情很是不佳。
我也不敢多问,默默地给他暖着冻僵了的手,臭狼也坐在他身边陪着,好半晌才听玉儿道:“狼爹坐着,玉儿去泡茶来”臭狼听了直回道:“咱们就不讲礼数了,不喝,我就是放不下心,想来带你回去”死臭狼这话说得太突然,连我也惊住了。谁知他又闷声道:“玉儿咳过血了,是不是”无言,玉儿只好点头,而我是十分的不解,想了好久才发觉,外头比屋里冷好几分,冷热相冲,怎么能不咳血…
“狼爹只问你,肚里那崽子要不要”听到这句我的手已经顿住了,玉儿听了,闷闷地点了下脑袋,眼神儿更灰暗了。我估计他一时找不到什么能够依靠,只好扎进了我怀里抽噎,我的肚子虽不如棉被软乎,却也暖和。小心用掌心托起玉儿的脑袋,一遍又一遍用我温温的大手抚摸他的后脑勺,更是俯下了身亲吻他有些凉的额头,不住地安慰,抱紧…
好不容易让他舒心了点,臭狼又来说话让他哭得更厉害。我明明说了,不要刺激玉儿,不要那么急着让他回去…
“玉儿,回去吧,回去了我们都能好好疼你,住得暖和,顾得到你的温饱,玉儿是…是怕什么,犹豫什么?”言语至此,他已说尽了安慰的话,我知道他所想到的虽远不止有这些,可太重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顾着玉儿的情绪,我们竟都默了。
我又气又心痛,臭狼则木头似地将双手搭在双膝上,一言不发,如果不是他的呼吸声,恐怕我是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牵着玉儿冒汗的手,更让我想起从前。
原本我同臭狼的窝只有一小块儿,两个人走进走出总会绊到学着走路的玉儿,况且他还只能堂中爬来爬去的。有回臭狼是故意捉弄玉儿,本想骗他我跑了,可没想到玉儿会爬到门口,不知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一哭哭了大半天,那时他也是这样束手无策,孩子哭了竟然都不会哄,还害他哭得更厉害…好像崽子不是亲的一样。那次我只是去了花市裁布,这回我好像来得晚了些,晚来二十年,也不过是二十年…没想到玉儿还是如此。
我真怕,真怕玉儿会长不大。可我又怕他长大,他自己的崽子出世了,一定就不需要我这个缺席二十载的爹爹了。
这么想着,我也同玉儿一起伤心起来,可是我一哭臭狼是会哄我的,所以我也只是抽抽了几回泪便止了,身边孩子傻看着,我是害臊的。sxynkj.ċöm
“我舍不得这里,他说要来看我…”玉儿哭着这么说了一句迷迷糊糊的话,大概意思我也是懂得的,正要抬手安慰他,没想到他自己却笑了。
玉儿抱着我,语气很是绵软地道:“可是玉儿不想等了,也不想让爹爹等我,玉儿尽快安排好回去的事,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了”玉儿这些话听得我心碎,不顾臭狼的存在,我抬手将他的发都撩起,柔声劝道:
“愿意回去就好,可是玉儿…同那个人说一声吧,贸然离开,他会担心你也会担心孩子”玉儿听了点头,可臭狼听了直握拳头,
“不必,那样的人,他只会要你的崽子”他甚少这样激动,我只好抓过他的手威胁道:“玉儿还是我的崽呢,你给我一边去”语罢,放开他的手,任他生闷气。谁不气?只不过气过了,倒也没什么,我只是可怜我的玉儿生完了气只剩下恨。
俗语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作为玉儿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好暂放恩怨,劝他宽心去告诉那人一声。原本以为他们这处人间方便,一个电话过去也就是了,谁知道那人竟要从那头赶到这头,玉儿怎么也劝不住,何况他是说不了几句话就爱哭的人。
三人草草用了晚饭,玉儿收拾东西,我们也在一边帮着,忽听一人对着门着了魔似地又拍又捶,恨不得拆了门似地凶狠。我同臭狼自然是护着玉儿了,本以为免不了一番打杀,好在那人见了我们也算老实,也好,收起手中弯刀,不再厉色相待了。
情人见了面免不得要说体己话,放心玉儿让他带进房里,也是必然的,这是我拦不得的。他都肯笑面相对,我这个爹爹又有什么资格不让他们说会话,况且还有我与臭狼门外候着,想他也不会太过分。
里头静静地,没什么声儿,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好”,而后是一番很难不令人动容的对话。
“你一个人在东城…会不会很无聊”玉儿的声儿我认得,这孩子说话总是轻轻地,小心地,生怕说错话似的。这话过后他不知怎么地哼了声,后又听那人柔情道:
“以前还有你陪我无聊呢,既然要孩子好,我就再忍忍,等孩子出世,我会接你到东郊区的房子…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你原谅了我没有?你还愿意跟我过吗?我在你心里…”那人哭着,玉儿很舍不得地插话道:“先别哭,我要和你谈条件呢”。
“什么…条件?轻舟我都答应你,真的”听着声儿,玉儿应是挪了椅子,m.sxynkj.ċöm
“我回去了,你不要太想我,也不要来找我,要是我不见了,也不能太伤心”话音未落那人便哭道:
“那我还是不让你走了,不然你带着孩子跑了,我要找你,可不就是大海捞针”听了这话玉儿笑,“我不跑,我又不是你,哪里有能躲的地方,反正你都要答应我,否则我现在就让你找不到我”不知为何,我同臭狼听了嘴角发笑,也不知道是笑这俩孩子太年轻,还是笑玉儿可怜可爱的真性情。
“你开备忘录记着,你…你要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能抽烟,酒也少喝,饭也要好好吃,一个人不敢住就回爸妈家,实在不想回去就好好打理家务,你愿意带人回去玩儿,带回去…怎么都随你”那人听了直说不会,玉儿也只是淡淡地回道:
“明年入冬…孩子就会从我的肚里出来…,和上回一样,明早我就回去,只不过这回要早些,我托着肚子不方便,你一会儿得帮我拉两台发电机,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出来,你也别怕有什么,你要是想来看我…,我会出去接你,只不过山里没信号…你只能用卫星电话联系我了”察觉到玉儿的疲累,我忙和臭狼退到了厅中。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两人便出来了。玉儿要出门,我不放心便让他捎上了我去,有什么我也能帮一手,臭狼则化原身歇在了大椅上,说他昨夜才睡了一个时辰,我问他为什么,他这畜牲竟都怪我了,我不再理他,牵着玉儿出去了。
谁知路上他又心书:“别气了,昨夜是念你念的,回去给你烤大红地瓜吃”
“要吃十个”
“好,给你烤,扔灶里,你自己看”气不过,直靠在玉儿肩头哭嚷:“还是玉儿好,不像臭狼,等回去,我要给玉儿做糖酸果儿吃”玉儿听得迷迷糊糊,扬起车窗回过头道:“爹爹,明儿就回去了,狼爹不敢欺负你的”回去后说与臭狼听,他竟开心了许久。
这夜平静,臭狼同那人歇在外头,玉儿同样和我一个屋子。只不过他很早就醒了,十分清醒。
抱着睁大眼看外头一片漆黑的天的玉儿,让二十年来没顾过崽子的我有些慌乱了。
玉儿的眼睛心情平和时是圆溜溜的,瞳间最亮的一点发蓝,晶莹剔透的浅棕瞳孔看着我,我忽有些悔了,当年为何给玉儿取这个名字,狼玉,郎玉,玉是宝贝,却也是辟邪挡灾的,倒让这孩子受尽了苦。
兴许是我太过惘信,又或是命运使然。我也只能顺水推舟,送他到下一程,往后的跋山涉水,我真不知能陪他走几段。
“爹爹,你冷吗?”我的孩子不眨眼地问我,语气温驯乖巧,我不忍心看,于是闭眼捧住他的脸咿呀咿呀地说话,不刻意,也不算违和。
“不冷,爹爹怕玉儿冷呢,乖了,再睡会儿,爹爹哄你睡,给你说好玩儿的,玉儿听了就开心好不好?”玉儿的头发相比我第一次见他时已经长了许多,头发长到下巴,又细又碎,软软的,可是这个孩子爱发汗,我便顺手将他的发都用手上的红绳系了起来,他睁大了要看我,又熟悉,又陌生。
其实臭狼说的没错,玉儿有他自己的路要走,等他们和好了,我就不能这样每晚每晚地护着他入睡,玉儿的手也会给被人牵…,我只是很舍不得,也很想知道玉儿还需不需要我这样护着他…
想得太远了,玉儿竟伸手抚去了我脸颊上的泪,轻声细语地道:“爹爹哭什么,狼爹又没来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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