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驶出东市外的窄街,一个转弯便拐进了大街,路面宽广起来,盈姝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站住!”
“前面那辆马车停下!”
身后传来声音,那伙人追上来了。
“娘子,怎么办?”琦红着急。
盈姝继续大声道:“加快速度,不要停!”
此时,只能当做没有听见,这大道上的马车也不只他们这一辆,可是她忽略了那些人的耐心,耳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恰好此时前面又有马车堵住了,车停了下来,众人的心再次提起来。
“裴家娘子,你跑什么呢?”那伙人追上来,拉住了马。
琦红刚想要钻出去骂个几句,盈姝拦住了,已经没有用了了。
盈姝掀开帘子的一条缝,看了下加上那领头的不过三人,想来剩下的还在后面。
“崔乾佑,倘若我等会解决不了,你便驾着这马车往春明门去。”
那人不说话,他不需要听一个女人的安排。
盈姝掀了帘子一角,钻出马车,脸上是难得的愤怒,那领头的护院一见马车中出来的人,就愣在那儿,话也不说了,只惊叹怪不得自家主子近日总是往裴家跑呢!
盈姝娇斥道:“你便是崔表哥的狗腿子?方才你打碎我的花,我看在表哥的面子上饶了你,你如今又赶上来做甚?莫不是要我赏你几十大板?”
她语气并不好,说的话也难听,那领头的却不在意,因为这长安的贵女们本来就是如此!
“娘子饶命!我等是受了小郎君的安排查逃跑的奴隶,无意惊扰娘子。”
“怎么,你觉得我那婢女像逃跑的奴隶?还是说你觉得我像?”
“不敢不敢,我是怕那贼人藏到您的马车上了,为了娘子你的安全,还是让我等检查一下吧!”他语气虽客气卑微,但却仍不让步!
“马车上?马车本就这么大,藏没藏人我还不清楚?你分明就是挟私报仇,想侮辱我的名节!”
那领头的立刻跪了下去,再三强调没有,但盈姝要走,他却不让。
“还请娘子让我等搜查马车,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如果我不让呢?”
“那我等不敢放娘子离开。”
双方僵持下来,盈姝不许,他们搜不了马车,但也走不了!
正此时,不远处似乎又来了一堆护院,还拥着什么人!
那人骑在马上,远远的就唤人。
“陈表妹!”
竟是崔乾陵来了!
盈姝感觉到手腕一紧,显然崔乾佑怕她见了崔乾陵要出卖他,在提醒自己。
片刻,马儿嘶鸣一声,崔乾陵下了马。
“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崔乾陵一下马就看见盈姝眸含春水,好不可怜,不免心疼。
盈姝拿帕子一面擦着眼泪,却一滴也没擦掉,一面抬眼去看崔乾陵,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表妹你快说,谁欺负你了?”
那护院领头的一看这位娘子,方才还满面怒容,恶声恶气,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暗道糟糕。
果然,那娘子一只手指向自己,一面哭道:“都是表哥你府上的人,欺负我人单势薄,非要上我车欺辱我…”
说罢,又低泣起来。
下一秒,那领头的就挨上了鞭子。
“好你个狗奴才,欺负到陈表妹头上了,你有几个脑袋?”
那领头的一面叫疼求饶,一面诉道:“主子饶命,我等今日寻那逃跑的奴隶,这位娘子不让我等检查车辆这才有了误会啊,万万没有欺辱的念头!”
崔乾陵也知道这几个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想到盈姝为此受了委屈,有几分替她出气的意思。
“崔表哥,早先我从花肆买了两盆兰草,好好的护着却被他们撞翻碎了一地,让他赔我他却拿了几个铜板扔在地上羞辱我,我得知是你的护院,便没有为难他。”
崔乾陵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又是一鞭子抽到那几人身上。
盈姝继续道:“谁知后面我刚上了车,他们就要挤上车来,我怕他们意图不轨,况且女郎的哪有轻易让人检查的道理,他便不依了,还拿你来威胁恐吓我。都怪我出生不好,来到长安,只能任人欺辱……”
说罢又哭了起来。
崔乾陵几脚踹到那几人身上,“好啊你们,我让你们盘查找人,你们竟然狗仗人势欺负到她头上!”
那几人连忙告饶认错,崔乾陵教训一通,踹走了那几人。
“陈表妹,你别伤心了,我替你教训他们了,保证他们下次再见你躲着走,不让你厌烦。”
盈姝点头,只问他来此作甚。
“我刚刚去东市问盘查的情况,听说他们追着一位裴府的娘子来了,我猜到是你,才追上来。”
“原来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的盘查是怎么回事?”
崔乾陵怒道:“还不是崔乾佑那个贱种,昨日趁我宿醉,今早便带了他老子娘跑了!”
盈姝感到手腕又一紧。
“既是如此,那表哥你快去做事去,我便不打扰你了!”
崔乾陵听了,似乎不舍,又问她昨日醉了酒今日身体可还好,今日出门做什么,东市里买了什么,可是要回裴府?
他对她倒是体贴仔细,也从未嫌弃过她的出身,倘若他不是这么个荒诞纨绔的性子,盈姝又何至于骗他。
“你若是要回裴府去,我同你一道吧!”说罢,便要登车上来,盈姝拉住了他。
“我不回裴府,我东西还未添置完,明日要去鸿胪寺报道,多准备些好。”
“那我同你一道去买。”
盈姝继续拒绝:“崔表哥做正事要紧,我瞧着你那些护院都是酒囊饭袋,你若全权交给他们,怕是寻不着那崔乾佑了。”
她这样一说,崔乾陵歇了心思,心道也是,若让崔乾佑逃了,他这心里可不舒服,只能自己出马。
又叮嘱了一番,才同盈姝道了别,眼瞧着盈姝的马车走远。
他神色莫名,半晌不动,良久,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马车中。
绮罗放下帘子,高兴道:“娘子,人没追来!”
说罢看向还拿着匕首的崔乾佑,不满道:“我们娘子已经帮你们逃出来了,崔小郎君都放行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崔乾佑默默收回匕首,暼了一眼盈姝道:“陈娘子的美人计用的倒是炉火纯青!”www.sxynkj.ċöm
盈姝不反驳,她确实今日在崔乾陵面前演了戏,既是为了保命,也确实有放走这崔乾佑的想法,她与这崔乾佑虽见过几次,但从未说过一句话,谈不上什么感情,若不是骊山狩猎时他替胡成挡了一箭,让胡成逃了,她今日是不会帮他的。
盈姝反问:“那你用的可是苦肉计?”
“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他声音嘶哑,想来是自骊山受伤后就没有得到过照顾,眼下又带着老母亲逃跑,属实用不着苦肉计。
“崔乾佑,我自问没有对不起过你,我只送你到春明门,你自离去,若是你出城后再被抓住,望你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不要提起我。”
盈姝自入了长安,几次三番的遇到险情,如今早不敢把长安这群天潢贵胄当成常人对待,她要活下去,自然要谨慎小心些。
崔乾佑看她一眼,想起崔乾陵对她的迁就,不免心中生出恶意。
“你说若崔乾陵得知,你这个好表妹背地里背叛他,他可还会这般疼你?”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盈姝心想自己这般对他,反倒被捏住把柄,也不顾他手里还缠着系住她的纱带,猛的一起身想离他再远些,就听到他闷哼一声,嘴角浸出一丝血丝。
“你干嘛?我不过轻轻一拉,你就想讹我!”
那森冷的目光看向盈姝。
他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衫,因着手一拉,盈姝又被迫离的近了些。
“你干嘛!”
琦红也一愣,以为那崔乾佑丧心病狂。
“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让你逃不出去!”
崔乾佑显然气急怒道:“你就是这样蠢笨嘛?我只是要上药!”
盈姝气结,才发现他之前被箭伤到的地方又渗出血来,不敢再动。
崔乾佑一边想着这么愚蠢的女娘,不知道那崔乾陵和赵谨言是如何瞧上的,单拎出来都是聪明人,在这个女郎面前一个个都失了神智,莫非真是色迷了心窍?
他一面腹诽,一边伸手进去将药粉撒到伤处,他的伤本就快好了,今日这番大动作又撕裂开来。
一旁的妇人似乎感觉到他的痛苦,终于睁了眼,看到崔乾佑在敷药,想到自己拖着病躯,儿子受伤连替他上药的能力都没有,苦笑起来。
“这位娘子,辛苦你…你帮阿佑上药,老身感激不尽!”她朝着一旁的盈姝道。
她虽病重,但意识清醒,刚刚他们所说所做她看的清楚,知道眼前的娘子并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盈姝为难起来,崔乾佑这般可恶还威胁她,她何必去救他,但这妇人拳拳爱子之心又让人无法拒绝。
琦红见她为难,便主动道:“若是不嫌弃,我来帮你吧!”
那崔乾佑惨白着脸道:“我嫌弃。”
琦红白了脸,盈姝觉得他不识好歹,那就继续痛着吧,遂转身不去看他。
那马车一路行驶,前面有行人经过,紧急一停,车中崔乾佑被这一晃,咳了一声,伤口撕裂更严重,他停下手上动作,已然无法继续上药,抬眼去看那位陈女郎,她打量着窗外,无动于衷,好一个狠心的女郎!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将药粉撒在手掌上,顺着裂开的伤口一层层涂抹按压,疼痛几乎让他大脑失去思考,却又无比清醒,他无比痛恨给他带来这一切痛苦的长安,特别是生活在长安的这群人,总有一日,他会让他们知道下场!
与此同时,东市外的大街上,崔乾陵立在那里半晌不动!
不远处的裴徽摇着折扇上前来,走到崔乾陵身旁,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笑道:“三郎,你现在觉得我刚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崔乾陵此时觉得心中挫败,他刚刚是骗陈盈姝的,昨日他们在挹翠院吃醉了酒,她咬伤了赵谨言的手,并且咬着不放,最后是他和赵谨言亲自将她送回了裴府。
今日醒来就听到府上的人说崔乾佑跑了,他虽然着急,但不知为何第一想做的事是去裴府看望醉得不省人事的她,只安排了手下去寻崔乾佑。
但是,想来他同陈盈姝的缘分太浅,几乎每一次都会错过,今日也是,到了就听说她又出门了。他寻了裴徽,追到了东市,其实她刚刚说的那些他早已经知悉。
裴徽说,“我那表妹虽胆大又无知,但更是谨慎,她竟然在搜查马车时将杯子丢出来砸人,足以证明她心里有鬼!”
他不信的,但还是追上来,只是想看一下她是不是醉酒未醒。然后,便见到了第一次同他撒娇示弱的陈盈姝,她语气怯怯,哭的那般可怜,让他真的生气她受了委屈,然后试探的要上她马车去,她拒绝了,连着两次。
明知道崔乾佑最大可能就在她的马车上,他还是放走了她,为了让她开心点!
果然,像裴徽说的那样,她真的宁愿为一个几面之缘的崔乾佑,欺骗他!
无奈过后是悲伤,被身旁的裴徽这样一刺激,便愤怒起来!
“安排人手在春明门外面等着,他想逃,我偏要让他今天就死在长安!”
马车终于有惊无险的到了春明门,为了不让人怀疑,加上崔乾佑似乎伤的确实太重,盈姝决定不同他计较将他送出城门,此刻已经是傍晚,马上便要宵禁了,来往的人很少。
那马车夫出示了裴府的腰牌,顺利驶出长安城,盈姝心彻底落下来,想想自己这一日过得真是惊心动魄!
马车停在城外茶寮旁,琦红支使那车夫去买几张胡饼来,趁着这个空挡,盈姝赶紧赶崔乾佑下马车,崔乾佑却不动。
“你做什么?早说好了,我送你到春明门,眼下已经到了,你要赖到何时?”
崔乾佑似乎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道:“你带银子了吗?”
盈姝心下好笑,搞了半日,他周全的出逃计划里面竟然没准备银子,他是觉得大唐子民多善良好客,能对着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施舍。sxynkj.ċöm
“我自然是带了,怎么?你现在不仅打算劫人,还打算劫财?”
崔乾佑不答话了,盈姝眼看那车夫已经在付钱了,不得已将自己的钱袋还有琦红的一起扯下来交给了崔乾佑。
“喏,你拿着,这里面的已经够你从长安逃到钱塘了!”
盈姝下意识觉得他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带着母亲逃出来了,肯定是要去一个风景秀丽安居乐业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的。
崔乾佑接过钱袋,道了句谢,扶着那妇人下了车,最后,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纱布松开,竟然有种难言的眷恋。
他最后转头深深看了那陈女郎一眼道:“我不去钱塘,我要去范阳。”
见她不解,继续道:“总有一日我会再回到长安!”
说罢,他扫视这春明门一眼,似乎将整个长安烙印在了心头。
盈姝看着他扶着人走远,笑道:“那祝你得偿所愿,早日回来!”
崔乾佑听到身后有甜甜的声音传来,想来她此刻很开心,终于送走了自己这个麻烦,想到此处不免笑起来。
随后义无反顾的朝着东北方走去,他有一天一定会回到这里,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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