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在颤抖,江岸将指甲狠狠地扣进肉里,拼命遏制主自己想要回头,以及想要改变的欲望。
他不可以,他是风灵之王,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改变如今整个风灵界的格局,他更加不敢冒着改变世界的风险,改变江家的过去。
父亲说得对,他不是普通人,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他既然做了风灵之王,就必须承担起风灵之王的责任。
这是他风灵之王的责任。
可是,他作为父母的儿子的责任,又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江岸胸口痛得如同要把心剜掉,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一抹鲜血,随着他越来越靠近门口,江岸也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留住他的时间节点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江岸感觉,如果自己走出这个门,怕是就代表着他离开了过去,离开了困扰着他前进的过去,离开了,他原本可以改变的过去。
“吱呀!”
门被江岸缓缓地、慢慢地、一点点拉开,门外没有熟悉的小院景色,也没有江家热闹的人来人往,除了看不到尽头的无声白雾,什么也没有。
江岸不敢回头,泪水却一点点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他不知道身后父母是否还在,还是白雾已经将他们湮没,他只知道,他现在痛的,只想现在立刻死去。
“父亲,您曾经跟我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一举攻破这种古旧存在,必须里应外合,咱们江家……江家……”
手上的门框猛地化作一团白雾,刚刚几乎在自己脖子附近飘动的白雾,此刻已经只到江岸的膝盖,身后一片万籁俱寂。
江岸猛地跪了下去,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无声地哭泣起来。
“阿娘,阿爹,孩儿对不起你们……”
白雾无声,时间无影。
江岸就那么静静地跪在原地,如同一个绝望的幼兽一样,无声地哭泣。
整个空间,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
“别看他了,你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浮羽的声音依旧甜美动人,但此刻听到暮霭耳中,就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人紧张难受,而另一边,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撇见,除了被无数的黑影包裹的靳言之外,还有一张黑色的、巨大的嘴巴,正从黑影身后浮起,缓缓张大,朝包裹着他的黑色球体飞去。
“让我……吃了你吧!”
“靳言!”
……
“砰!”
安静的空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江岸缓缓从绝望中接受现实,慢慢变得平静之后,之前弥漫在整个岩洞的白雾,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那些过去,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岸红着眼睛跪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岩壁,以及身下忽明忽暗的岩浆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呵呵。”
他也,不过如此。
一个过去,就将他困在这里。
江岸缓缓地扶着身侧的岩壁站了起来,懒得搭理自己身上的伤痕,他捏了捏太阳穴,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起来。
那些温柔却沉重的过去,已经过去了。
他是风灵之王,必须为现在和将来承担起责任。
浮鸦之羽还没有除掉,图图也还没有找到,他不可以停下来。
“老神棍!”
“老神棍!”
江岸有些喑哑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低沉,他自己也懒得用灵力恢复,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呼唤着。
他和老神棍互相找不到彼此时,那阵雾才刚起来,就算他跑开了一些距离,他刚刚也看了,才不过数十米而已。
而他被困在过去的情景里,很明显,老神棍应该也经历了自己一样的事。
他现在没有事情再去追悔过去,只希望能快速找到老神棍。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头最难跨越和放下的过去,他有,老神棍也有,可如果肆意改变过去,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江岸不知道老神棍如今正沉浸在那漫长一生中的哪个阶段,又被什么人留住了离开的脚步,他此刻只知道,如果老神棍被留在了过去,他也必须将老神棍带出来。
“老神棍!”
跌跌撞撞地在岩壁里行走,江岸努力摇摇头让自己脑袋清醒一点,尽力将不断出现在自己头脑中的片段摇掉。
他不可以。
他已经出来了。
他已经不可能再改变过去了。
他必须,走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小虎,看爷爷的拨浪鼓,好看不好看?”
安安静静的岩壁里越发幽深,越往里走越狭窄,时不时出现好几个转角或者岩穴,江岸脑子里正跟放烟火似的一炸一炸的,他猛地感觉从西南边的角落,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动。
“咚咚咚!小虎喜欢不?喜欢爷爷再给你做几个,每年一个,十二生肖,爷爷给你做十二个不重样的,咋样?”
江岸转过身,眼神一定,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阴暗的岩穴十分低矮,大概只有成人的一般高度,谁也不知道老神棍在那个地方蹲了有多久,可是从江岸的角度看不过去,只能看见老神棍努力扮花脸的侧影。
老神棍干瘦的双手,一手捏着一个破旧的拨浪鼓,随着他不断地做出各种滑稽的鬼脸,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欢快又认真。
一下一下。
对着他空无一人的对面。
江岸猛地沉默下来,他就那么静静站在老神棍背后,一动不动,像是在凝视自己的过去一般,从过去凝望自己。
这世上,没有人是一身轻松地向前走的,过去是一个人跑不掉的经历,从你的血肉中散发出味道。
他是。
老神棍,也是。
可是,人真正成熟强大的地方,也在于,经历了过去,也接受了无法改变的过去,但却还是能够走出过去,继续朝未来前进。
“咔嚓!”一声轻响,江岸的脚下的石子忽然骨碌碌滚出一颗,在整个安静的岩穴里,显得尤其得刺耳。
拨浪鼓的声音,猛地停了下来。
江岸还是没作声,只是脚步闲散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平日的吊儿郎当,他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等老神棍自己回头。
“咚咚咚。”
老神棍的动作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地开始收拾,也不管江岸在他背后,他笑眯眯地对他空无一人的对面宠溺道:“小虎,爷爷要走了,小虎自己要乖乖的,努力吃饭,努力学习,等爷爷救了弟弟以后,就来接你,好不好?这个拨浪鼓就留给你了,还有一个我要送给弟弟,等你们来日见面,就用拨浪鼓相认如何?爷爷是不是很聪明?”
絮絮叨叨的,老神棍又对着空气,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将左手上的那个哪吒闹海的拨浪鼓放在地上,随后他将右手那个齐天大圣的拨浪鼓收紧在怀里,然后笑了笑,慢吞吞地直起腰。
“砰!”
“哎哟我的头,江岸你这个坏小子,不知道提醒一下吗?嘶,我这么大年纪了,头撞坏了你赔了啊?”
猝不及防地起身,老神棍的脑袋立刻和低矮却结实的石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他当场弯着腰,捂着脑袋勾着腰,从岩穴里龇牙咧嘴地爬出来。
“不撞也没见你脑袋好使啊,对着空气唠唠叨叨,可不就是傻么?”
毫不客气,江岸一手将老神棍从岩穴拉出来,一边挑着眉头调笑道。
老神棍:……
老神棍不慌不忙地从岩穴爬出,站直身子抬起头后,他不咸不淡地看了江岸一眼,慢吞吞回敬道:“那也比某人好,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学人家小孩子哭鼻子,也不觉得丢人……”
江岸:……
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彼此,老神棍和江岸就那么干瞪着眼睛,过了好久,两人才被彼此目前的狼狈样逗得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你瞅瞅你的眼睛,红得跟个桃儿似的,要是叫你们家那个小丫头看到,铁定笑死你!”
“呵呵,有脸说我,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吧,都快进棺材的呢,还给自己涂红指甲,也不怕之后给人算命,人家老太婆说你是个变态!”
“你才变态!”
“呵呵,变态说谁呢?”
“变态说你呢!”
“哦,这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啥都没说!”
“你!江岸你这个臭小子!”
“哼哼……”
……
“靳言!”
暮霭和原非的呼唤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靳言甚至还没来得及听清她们跟自己说了什么,就感觉眼前猛地一黑,随后一股巨大的黑暗之力,如同吞噬一般,从自己的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他全身都如同针扎似的,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靳言在巨大力量的吞噬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一直紧握在手的三叉戟也发出一声悲鸣,消失在他的掌心。
失重的感觉如同常态,忽然出现在靳言的心头,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甚至连风都没有一丝,他整个人像是忽然掉进了装满了死人的棺木,除了死气沉沉,什么也没有。
“死”字第一次,出现在靳言模糊的意识里。
他其实是,死了吗?sxynkj.ċöm
他输了?
然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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