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令羽陪着老夫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听着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叨着，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浅淡文雅的笑容，像极了当年没出事前的容翊。
月迷和雾失被端木令羽派去整顿收拾这个破落的院子，他们偶尔路过院子看到端木令羽的身影，严重怀疑自己主子是不是内里被换了个人。
端木令羽坐在阳光下，一副孝顺儒雅地听着老夫人念叨的姿态，实在不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都督。
端木令羽一直陪到老夫人精神不济去休息，常嬷嬷安抚好了老夫人后，来到了端木令羽的面前。
“容小公子。”常嬷嬷红着眼眶走到端木令羽的面前。
“常嬷嬷。”端木令羽冲常嬷嬷微微颔了颔首，温文尔雅的姿态竟真有几分当年的身影，“若是我没有记错，外祖母身边应该还有一位姓吴的嬷嬷。”
“没了。”常嬷嬷的眼眶更红了，缓缓同端木令羽道来，“当年那场大病，我们都求不来一个大夫，是吴嬷嬷豁出一条命去争来的。”
当年为了压住这一条人命的消息，颜玄机这才不得不请来一个大夫。
常嬷嬷和吴嬷嬷都是老夫人的心腹，两人明里暗里不知争了多少次。最后那一争，彻底让常嬷嬷认了输。
端木令羽眼底的锐光微寒，并未应声。
常嬷嬷哽咽了两声，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缓声继续说道：“方才容小公子也看到了，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大不如前，精神……精神也……”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她原不是个软弱的性子。
看着不住哽咽的常嬷嬷，端木令羽轻轻叹息了一声。
端木令羽静静地等着常嬷嬷重新恢复平静。
“老夫人眼睛瞧不见，只记得容家被冤之事，却忘了容夫人……”常嬷嬷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端木令羽的神色，确定端木令羽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继续说下去，“颜府拘着我们，老夫人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一直以为如今距离容家出事只有两年。”
这也就是为什么将端木令羽的年纪记成了二十。
端木令羽的眉眼轻轻颤了颤：“当年……当年我不在帝都，帝都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端木令羽得势后也曾让人探查过，但是那些探查来的消息终究不如当事人亲身经历来的真实。
提及此事，常嬷嬷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当年边城传来容家通敌叛国的消息，咱们都是不信的，容夫人甚至试图进宫同皇上解释。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早朝，帝都众多世家联名弹劾容家，皇上竟也没有半点犹豫，下了朝后便下了圣旨。”
“容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几番进宫求见不得，便联系着容家往日旧友，试图替容家力挽狂澜。”
“但是，当时的容家无一成年儿郎在家支撑，她一个妇道人家，再费心费力也终究是无用。当时的颜府为了不被皇上迁怒，便和容夫人断绝了关系，老夫人气得狠了，大闹了一场，被关了起来。”
端木令羽听着常嬷嬷缓缓道来，心头不住轻颤。
他原以为他在边疆苦苦挣扎已是艰难，却忘了在帝都的容家女眷更是难熬。他甚至难以想象端庄优雅的母亲苦苦哀求别人帮一帮容家的场景。
“那……那母亲……”
“容夫人努力了许久，却发现往日容家旧友无一人出手相助，再蠢也明白背后是怎么回事了。她也没办法了，带着绝望了的一干容家女眷，自焚于容府。”
那时候的常嬷嬷还没有被彻底限在颜府内，所以容家女眷自焚那日，她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去容家救人，却只看到漫天的焰火和灰烬。
那日的火足足烧了一个下午，除了街坊领居零零散散地救火，再没有官府的人前来。
或许……容家女眷自焚，反倒是让弘景帝更安心了些。
端木令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尾的暗痕浸染了几分阴戾。
他们都想绝了容家所有的生路，可偏偏他活下来了。
“对了。”常嬷嬷叹着气突然看向端木令羽，疑惑地皱起眉头，“听小公子方才的话，似还未替容家洗清罪名？”
端木令羽顿了一顿，轻轻颔首。
替容家洗清罪名，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常嬷嬷越发疑惑了：“可是你这……”
端木令羽今日着了一身极好的裘衣，贵气逼人，不像是个罪臣的模样。况且，以颜玄机的性子，若是端木令羽没点权势，不可能进来探望老夫人。
端木令羽敛了敛眸光，眉头微微皱起。这个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突然让他有了难以启齿的羞辱感。
通敌叛国的容耿之子，再度回来却是以异国都督的身份回来。
端木令羽说不出口。
“此事且不说。”端木令羽撇过头去，转移话题，“颜玄机这么多年，一直如此苛待外祖母？”
端木令羽如今连“外祖父”都不愿再唤一声了。
常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自从老夫人精神不大好了以后，老爷就不准我们出去了。”
若是早知道颜玄机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白眼狼，她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掐死他。
“且等等吧。”端木令羽眸色幽深地劝慰了一句。如今有他在，颜玄机怕是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怠慢老夫人了。
常嬷嬷点点头。她也是聪明人，听的出来端木令羽这话里的意思。总归眼下端木令羽回来了，她们也就有了希望。sxynkj.ċöm
和常嬷嬷粗粗谈了一番后，端木令羽便带着月迷和雾失离开了，连声招呼都没跟颜玄机打，又命月迷往颜府安排了两个诏卫司的人。
他身份敏感，怕今日和老夫人的见面反而会害了她，所以暗中派人护着。
如今他是一身腥臭地回来了，怎么可能容得下那些魑魅魍魉继续为虎作伥？
他可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拿着镰刀扣开了地狱铜门，怎么可能怕人间的小鬼。
那些人欠他的、欠容家的，他会一件一件地讨回来，一个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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