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轻轻摇了摇头，又想到谢飞颖现在看不到，又说道：“我不知道。”
“是不是被子薄了点？”谢飞颖皱了皱眉，“明天我给你换一床厚被子。”
“好。”
谢飞颖犹豫了一下，将自己身下的被子拉着往容翊的身上盖了盖，容翊的身子很明显地一僵。谢飞颖连忙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那个……我才十岁，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我们这些小百姓不讲究这么多。”
“嗯，好……”
谢飞颖听着容翊似乎没有刚刚那么难过了，便往另外一个角落蹭了蹭。
她昨夜也是一夜未睡，困得厉害，现在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谢飞颖。”容翊突然又唤住了谢飞颖。
“嗯？”谢飞颖动作一停，疑惑地看向容翊的方向。
“你觉得……我能报仇吗？”
容翊现在清楚地认识到了报仇距离他有多远。他要报仇的对象，是几乎整个帝都的世家，是拥有整个大秦的弘景帝。而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通缉犯，一个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之人。
要报仇？
除非他真的通敌叛国。
可若他真的通敌叛国，又要如何洗清容家身上的污名？
“为什么不能？”谢飞颖也懒得再爬到那个角落去了，干脆躺了下来，声音中都带着困倦，“只要你愿意等，愿意为之努力，自然能报仇。”
“怎么报？”容翊突然就起了兴致，低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谢飞颖。
“容翊，有一句话我得提醒你。这里是边疆，是秦魏交界最乱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别说是季从敛了，就是容家在这里扎根，也不能完全地管辖，明白吗？”
“什么意思？”
谢飞颖翻了个身，耐着性子解释道：“就像我师父，只要你不主动出头去惹事，他就能在这山居城把你安安稳稳地藏住了。这样的能耐，季从敛可以，我师父可以，左伯伯可以，秦叔叔也可以。在这最乱的边疆，没有说一不二的皇权，也没有旁的地方有的公正清明。”sxynkj.ċöm
不是季从敛没有能耐管辖这片区域，而是这里藏着太多不能见光的秘密，除非把整个西北翻个底朝天，彻彻底底地换血，否则没人能掌控这一块天地。
“可是，这里也仅仅是只能藏住我……”
“啧……”谢飞颖皱了皱眉，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这里是边疆，是秦魏交界最混乱的地方。没有说一不二的皇权，也没有人像你们容家这样赤胆忠心。”
山居城和绝城的人，单单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国不国。若不是每个皇帝的赋税不同，哪个百姓会在乎上位者是谁？上位者距离这里太远了，所以这里从没有什么民心所向。
“说白了，这里的人，谁给一条活路，他们就可以把谁当皇帝。”见容翊久久不应声，谢飞颖干脆用最直白的话告诉容翊。
“我知道你不想通敌叛国，但是不代表不可以另择明主不是？”
至少，于谢飞颖而言，是秦国人还是魏国人，或者是楚国人都不重要。山居城和绝城自古是军事要塞，所以为了民心，这里不可能屠城。她只要能好好活着，亡不亡国都跟她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她承认这话是太大逆不道了些，但是在这里这就是实话。
“你会帮我吗？”容翊看着双目紧闭的谢飞颖，低声问道。
他觉得，他好像越来越依赖谢飞颖了。
“会。”谢飞颖的回答简单明了。即便没有容翊，她也会替容家报仇。她对容栖说的那句话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劝慰。容耿于她，像半信仰的存在，像她前进路上的一轮明日，给了她坚持走向正确的方向。
但是明日落了，她为了自己的坚持，也定要替容耿报仇。只不过，她的报仇是建立在容耿无后，容家的仇无人可报的基础上，如今容家既然有容翊在，她就不必多事了，帮能帮的忙就好了。
况且，她也不可能报仇报到弘景帝的身上去。她没有那个野心去做女皇，身边也没有人有这个野心魄力和能耐。所以，若没有容翊，她最多报仇到季从敛的身上。
至于容家倾覆背后的那些世家和弘景帝，她没兴趣。她还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我想先拿邱敬舟开刀。”容翊眼底的暗色一点点地在黑夜中翻腾暴涨。
“嗯……”谢飞颖已经困得不行了，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答应道，“可以，我明天再去安排。”
安排？
容翊怔怔地看着谢飞颖，眼底掠过惊讶。
他似乎，从未完全认识过她。
她一直说自己是这大秦最底层、最普通的小老百姓，每天为了吃食艰难生存着。
一开始，他确实看着她几乎撑起了半个家，整天早出晚归地赚银子。他也从秋水那几个孩子口中知道她是被她师父收养的孤儿。
可是现在……
有哪个寻常老百姓敢轻易对正三品嘉议大夫说死的？
有哪个寻常百姓能从正四品宣威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藏一个通缉要犯？
有哪个寻常百姓像她这样？
若是在从前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容小将军必会杀了她以除后患。可是现在，他怎么舍得……
看着谢飞颖安静的脸庞，容翊轻轻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也安静地躺在了谢飞颖的身旁，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白日里他下了死劲，用了多大力气他自己清楚。此刻，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清楚地印着他的手指印。
容翊不禁抬手轻轻碰了碰那一片紫青，黑眸深处隐隐有什么呼啸而过，翻涌沸腾着，挣扎欲出。
月光透过窗扉落了她满身的清冷月光，仿佛她就处在光里。而容翊就躺在她的身旁，却照不到一丝月光。
没关系。
容翊缓缓闭上了双眼。
光都给她，他要她就够了。
月上柳梢，容翊不知道的是，在他熟睡后，月光悄悄从谢飞颖的身上爬到了容翊的身上，将月光分了两半给了两人后才躲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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