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颖对左振衣发火的事，没一会儿莫庭深和左桓辰都知道了，不过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谢飞颖甚至觉得他们两都在乐见其成。
晚膳的时候，左振衣一直哼哼唧唧的，谢飞颖也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吃着饭，吃完就起身离开了。
左振衣自然放不下脸去找谢飞颖，谢飞颖一走，他也气得直接放下了碗筷，自己回屋去了。
晚间谢飞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激灵就醒了。
结果，她才坐起身，就看到了容翊坐到了她的床上，挨着墙角坐在角落。
“容翊？”谢飞颖愣了愣，没想到容翊竟然会半夜爬床，她甚至怀疑容翊是最近压力太大，梦游了。
“嗯。”容翊轻轻应了一声，黑暗之中，谢飞颖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怎么了？”谢飞颖耐着困意，轻声问了一句。
“想和你说说话。”容翊的声音很低沉，几不可察的叹息在这夜里格外悲凉。
谢飞颖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挪身子，坐到容翊的身旁，声音温和且稚嫩：“你想说什么？”
“栖栖死了。”
这四个字就像夜的重锤，下手极狠，却落而无声。
容栖……
谢飞颖想到了那个即便落入尘埃也依旧有贵女风范的少女，明明前几天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在问她要一味药来支撑可期的未来。
“栖栖……死了。”容翊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沉痛，却没有一丝哭腔，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她……怎么死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没有人问容翊，谢飞颖没有，莫庭深也没有。他们都在等容翊自己说出来，可是她的那一盆冷水似乎连带着他的恨也泼淡掉了。又或者是他把所有事情都埋在了心底，总归这一整天，他一句也没有说。谢飞颖还以为他不会说了。
沉默……
突然的沉默……
意料之中的沉默。
谢飞颖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到她眼角的困意再度卷袭而来，容翊才再度开口。
“你说的对，邱敬舟确实是来加速容家灭亡的。”
“邱敬舟告诉我，边疆之所以连失三城给魏国，快得容家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是因为失了布防图。而这布防图，就是从他手里放出去的。”壹趣妏敩
“他说，容家和邱家虽然是世交，一文一武并无直接利益冲突。但是容家的存在本就是不应该的。容家的存在挡了太多人的路……”壹趣妏敩
原本就是他想得太单纯了，是容家想得太单纯了。以为自己一身赤胆忠心就可以无所畏惧，殊不知这赤胆忠心，这无所畏惧，碍了多少人的眼。
“容家的倾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已久，为了让容家终是不得翻身，给容家戴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给容家的干净泼上了污水。”
“你师父说得也对，这其中还是皇上的手笔。他们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没有拿出三座城池拱手送给魏国的魄力。是皇上，他觉得容家功高震主，所以他也要容家亡。”
容翊的声音始终很平稳，没有一丝波动，反倒越发让谢飞颖觉出其中的悲凉和凄哀。
“要剿灭容家的那道圣旨也早在城池丢失之前就从帝都出发了。他们都想要容家亡。”
“可是我觉得有些可笑。”容翊突然轻笑了一声，“他们到底是见不得容家好，还是见不得大秦好？”
容翊这话说得毫不夸张。容耿一心为国，忠心耿耿，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以大秦为前提。
人都道容家功高震主，却无人说容家有贪官奸臣。只因容家的家库之中的银财，除了御赐之物外，银两比寻常官家还少。
大秦大旱，容家开仓赈灾，容耿舌战群儒减免赋税。大秦战乱，容家身先士卒，义不容辞。大秦宦官当道，容耿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剑进宫斩宦官。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无容家，就无现在的大秦。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给容家遭来了灭族之祸。容家对大秦的影响太大了，大到连弘景帝都忌惮了。
在容家鼎盛之时，乡间幼儿甚至歌曰只知容家，不知皇帝。
谢飞颖默了默，稳声说道：“是他们目光短浅了。”
容家是盛，可是容家的盛带来的利远大于弊。弘景帝若是容人之度，就可以好好利用容家的盛来造就一代盛世。百年之后，人们也会赞当真圣上有识才爱才，那又是何等佳话。
所以说，是他们目光短浅了。
容翊轻轻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邱敬舟说，若不是怕被惹天下众怒，容家女眷的命，皇上也不想留。”
“不过，他也确实没让留。”容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止不住的怒意和悲凉，“容家女眷在路上受到了的照顾，都是他授命下面的人去办的。他就是要让容家女眷死在流放的路上，届时即便有人有异议，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大可说是容家女眷身子单薄，不堪风霜……”
如果没有谢飞颖，没有谢飞颖意外救了容翊，容家或许就如弘景帝的意，彻底……一个不留了。
“我想杀了他，我想为父亲报仇。”容翊的眼底有冷光闪过，“我的剑却偏了。我的剑……只伤了他的肩，并未刺中要害。”
“他喊来了人，我被刺了一剑，我就只能带着栖栖逃。我报仇可以不怕死，可是栖栖不行，栖栖得活着。”
“但是我们被困住了，邱敬舟真的很怕死，他的侍卫真的很多……”
“栖栖告诉我，帝都的人一个都不要信。我昔日的那些好友，为了表明他们的立场，带头侮辱了容家女眷……”
“然后，栖栖就跑出去了。她像一只可爱的蝴蝶，撒开了我的手，飞走了……”
“她让我一定一定，好好活下去，一定一定……要报仇。”
黑暗之中，谢飞颖隐隐听到了泪水滴落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索着朝容翊的方向，触及容翊的手臂时感受到了他身上冰冷的体温。
“容翊，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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