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旭开从宫中匆匆赶回辅国公府,就看到自己的老父亲在风中痴坐。
“父亲。”
聂旭开原本心里备好的那些怒言和规劝在看到辅国公鬓角雪白的发时,尽数咽了下去。www.sxynkj.ċöm
辅国公抬头看向聂旭开,眼中的呆滞一点点地变幻成了愤怒和厌恶,张口便是:“你来这做什么?”
自从容家出事以后,辅国公知道了自己这个唯一的长子做的那些事,辅国公府便划分了南北两苑。辅国公自己收拾了铺盖住到了南苑,和住在北苑的聂旭开泾渭分明,甚至夺了聂旭开原本的世子身份。
这么多年两父子虽在同一屋檐下,却相见寥寥。
聂旭开无奈问道:“父亲,方才大都督来过了?”
辅国公冷哼了一声:“与你何干?”
“父亲。”聂旭开一看辅国公这态度,暗叹了一声,“如今的大都督早已不是当初的容小将军了。他是魏国大都督,心早就不在秦国了。”
辅国公白了聂旭开一眼,眉头一皱:“滚出去!我不想见你。”
聂旭开咬了咬牙,似有些无奈:“父亲应该也接到了皇上问话的口谕了吧?”
“是又如何?”辅国公冷冷地看着聂旭开。
聂旭开追问道:“昨夜,大都督当真在咱们辅国公府?”
“在。”辅国公一口咬定,就连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改口,“昨夜我们手谈数局,直到今日清晨。”
聂旭开沉声质疑道:“可下人并未向我禀报过大都督来访。”
“呵。”辅国公冷笑了一声,“他自北苑门进来,还要让你们南苑的人知道不成?”
“父亲……”面对固执护着端木令羽的辅国公,聂旭开充满了无奈与无力,“你知道不知道今日你护着的他,是一只狼。”
“昨夜裴家满门被灭,不论男女老少,无一生还。这帝都中,和裴家有仇,且敢如此行事的,只有他。”
“哪有如何?”辅国公反问道,“你有证据直接证明是他吗?”
“父亲!”聂旭开已经被辅国公的胡搅蛮缠惹得有些烦了,“他归来野心勃勃,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报什么仇?”辅国公铁了心要护端木令羽,跟聂旭开装起了傻。
聂旭开一噎。
能报什么仇?自然是当年容家的仇!
但是聂旭开说不出口。当初辅国公就是因为这事跟他撕破脸,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辅国公成功噎住了聂旭开的嘴,冷笑了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聂旭开咬了咬牙,干脆应了下来:“是,我是做了亏心事。”
“可是父亲你也不想想!容家的事,主谋是我吗?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到我的身上?容家功高震主啊!是皇上容不下他!不是我!”
辅国公骤然抬头,看向聂旭开的眼神狠厉愤怒:“你给我滚出去!”
然而一向还算恭顺你聂旭开却上了脾气,梗着脖子继续硬声说道:“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话,可是这些都是事实。这整件事,若是没有皇上的意思,谁敢这么做?如今容翊以端木令羽的身份回来,皇上眼下虽然动不了他,但绝不会放过他的。”
“够了!”辅国公突然站起身,一巴掌扇在了聂旭开的脸上。
聂旭开被打了头微偏,抿了抿唇角,眼底狠厉更盛:“如今就是父亲不愿听我说,我也必须说完。裴俞若是大理寺卿,他出了事以后皇上还是把调查裴家死因的事交给了我,为的就是让我查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复!”
“父亲眼下护着他,可想过我?可想过咱们辅国公府上下?”
“聂旭开!”辅国公被聂旭开气得直喘气,“你给我滚!”
“大都督不仅昨夜来寻我手谈,今日更是与我相谈甚欢!”
“呵……”聂旭开低头轻笑了一声,“父亲,我知道你年纪大了念旧,心中总觉得亏欠了容家,亏欠了容翊。可是父亲,你若不想让辅国公府成为第二个容家,或者第二个裴家,就最好别再和大都督往来了。”
“我话止于此,父亲好好想想吧。”聂旭开冲辅国公俯了俯身,转身就要离开。
“你!”辅国公突然抬头喊住聂旭开,哽了哽,“你……有后悔过吗?”
聂旭开微微回身,看向辅国公,脸上笑容浅淡得薄凉:“父亲说什么?”
“毁了容家,你后悔过吗?”辅国公又重复了一遍。
从前,辅国公府和容家本是关系极好的世交。
聂旭开微敛眸光,笑得几近完美:“父亲,我方才说过了,容家之事,由不得我做主。”
“不问旁的,就问你后悔过吗?”辅国公就想要一个答复,为自己,为容家,也为辅国公府。
聂旭开顿了顿,觉得年迈的辅国公幼稚固执得有些可笑,但到了嘴边的话又突然动容。
“父亲,就算我后悔过,容家也回不来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这是聂旭开的答案。
有些事,他确实做了,无法否认。
“我知道父亲极喜欢当年的容翊,看重与他之间的师生情谊。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就不是那个心怀光明,坦荡如玉的容小将军了。”
如今的端木令羽,臭名昭著,杀伐加身。
“父亲与其想着如何护着大都督,倒不如多为咱们辅国公府考虑考虑。或许大都督会看在昔日与你的师生情谊上放过辅国公府。”
辅国公闭了闭眼,跌坐回椅子上,疲惫感涌上心头:“不……不一样了。”壹趣妏敩
聂旭开摇摇头,以为辅国公还在固执己见,抬步离开。
“不一样了!”辅国公突然高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聂旭开说,“真的不一样了……”
当年的容翊,见到他时总会亲切地喊他“聂先生”,或者“聂公”。
可是今日见面,他句句“辅国公”。
那个恣意放纵的少年,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真的欠了容翊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说出那样的交易时,心中都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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