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楼内，端木令羽特意开了一个包厢，约来了谢家二房嫡长子谢霁华。
谢霁华虽为嫡子，却并不得谢家人的重视。他自幼腿脚带疾，行走时有些跛腿，也是因此不能如谢家其他人一般进入朝堂。
这应该是谢霁华和端木令羽第一次私下接触，在到这间厢房之前，谢霁华都不知道身为大都督的端木令羽为何会突然找上他。
谢霁华跟着月迷走进厢房，就看到端木令羽坐在桌前，慵懒地吃着桌上的佳肴。
“主子，人带来了。”月迷低头抱拳冲端木令羽禀报了一声后，便带着屋内的几个侍卫退到了门外。
谢霁华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冲端木令羽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过来。”端木令羽微微抬头，看了谢霁华一眼，指了指桌旁的一个空位，“坐。”
谢霁华看了一眼四周，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端木令羽面前坐下。
谢霁华今年二十有一了，说来也不比端木令羽小多少，可是他这个年纪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大都督，谁又能不惶恐呢？
“大都督寻我可是有事？”
谢霁华心头一时之间百转千回，他甚至在想谢家什么时候得罪过端木令羽，或者他什么时候招惹过端木令羽的人。因为他跛腿有疾不能入朝堂的缘故，谢惊寒一般都不会跟他说谢家的事。所以他并不知道谢清臣和谢临川的猜疑。
“有。”端木令羽点点头，又吃了一口青菜，这才抬眼看向谢霁华，“本都督听说，谢公子之前有个妹妹？”
谢霁华顿了一顿，轻轻点了点头：“是，家中确实有一妹……”
“不是说那个。”端木令羽摆了摆手，打断了谢霁华的话，“本都督是说，你曾有一个……走丢了的妹妹？”
谢霁华一愣，惊愕地看着端木令羽。
谢霁华确实曾有一个妹妹，不是现在的谢琼羽，而是一个出生在谢琼羽前一年的妹妹。
只是这件事被谢家刻意压了下来，知道当年谢沈氏怀孕的人并不多，知道她生下一女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沉默了片刻后，谢霁华皱眉问道：“大都督为何突然会提起她？”sxynkj.ċöm
谢霁华是没机会入朝堂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政事一无所知。端木令羽身为人人喊打的奸佞之臣，谢家与之向来不和。他是担心端木令羽想从这个突破口推翻谢家。
毕竟……贺兰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
端木令羽倒也懒得同他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牌。
白玉皎皎，温润在手，静静地躺在端木令羽的掌心。
那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玉牌大气温润，没有过多的修饰，只在正面刻了一个简单的“谢”字。
“这玉牌！”谢霁华突然站了起来，指着玉牌，错愕地看着端木令羽，“这玉牌你哪里来的？”
端木令羽眸光一沉，收起了手中的玉牌，脸色不善地看着谢霁华：“那就请谢公子先说说这玉牌的来历了。”
谢霁华本想从端木令羽手中抢来那玉牌，但是目光一触及端木令羽那微冷的眼神，气势就不自觉弱了下来，咬着牙说：“大都督总得让我仔细瞧瞧那玉牌，好让我知道这是不是我想找的那块。”
端木令羽轻轻一挑眉梢，抬手将玉牌扔了过去。
玉牌带着那根被磨软了的脖绳，落在了谢霁华的怀里。
谢霁华的指尖轻轻触摸着整块玉牌，终于摸到了在他心里藏了多年的那个凹槽。
就像一瞬间放下了多年的执念，谢霁华的脸上的忐忑淡去，眼中隐隐盈上了泪光。
他微微抬头看向端木令羽，隐隐的颤音从他的喉咙里抑制着发出来：“她……还好吗？”
端木令羽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本都督的问题。”
谢霁华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微垂：“这玉牌……是我的。”
“当年先帝曾赏下一大块极好的羊脂玉给谢家，祖父便将羊脂玉凿开，给当时的我和长房的谢沉璧、谢西楼都打了一块，说是我们这一辈小辈人手一块。我这一块上面还有我当年接过玉牌时不小心磕出来的凹槽。”
“在我四岁那年，父亲前往大魏与秦国的边城任命知府。那一年的雪下得极大，大魏受灾严重，帝京中隐隐有谣言传起，钦天监说是有妖星要降世，必会害家毁国，这雪灾不过是开始。”
“谣言传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身在边城了，身边还带着我和母亲。原本父亲不以为然，以为是帝京又有什么要作妖，没想到几天后，母亲突然传出了怀孕的消息。同日，我与父亲的马车打滑，落入冰湖。父亲大病一场，而我落得终生跛腿的下场。”
“那时候的我刚开始记事，只记得父亲和母亲经常争吵，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母亲腹中的孩子。”
谢霁华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
“父亲原本是要在边城任期三年的，但是因为我的缘故，早早地上书回京，想要回去。祖父便让他在边城满一年任期再回去。父亲就一直在这边等着，等到将孩子生下来以后，才收到祖父准许我们回京的消息。”
“可是收到消息后的父亲又犹豫了。这一年来，妖星之事闹得风风雨雨一直没有停歇，父亲任期也不是很顺利，所以他便怀疑到了刚刚出生的妹妹身上。”
“原本我腿疾难愈，二房无后，他们在妹妹身上给予了极厚的希望，希望她是一个男孩，可以让谢家二房后继有人，甚至在她出生前就给她取好了名字。”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妹妹并不是一个男孩。而母亲怀孕期间吃得太好，花了大力气生下了妹妹后，身上就落下了病根。”
“这一点一点，在父亲和母亲的心中积压着，直到妹妹两个月大后，他们突然发现妹妹似乎比一般孩子要聪慧得多。这样的聪慧原是好的，可是在谣言横行的那时候，这样的聪慧是要命的。”
“于是，他们决定，这个女儿，他们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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