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时,雨势才渐渐止住。
雨水将房屋和树木都清洗得纤尘不染,令人耳目一新。芙蓉镇上的街道大都是黄土和碎石子铺垫而成,被雨水一冲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满眼都是大片积水。不少居民正拿着扫帚将院子里的积水扫到街上,使得路面更加泥泞难行。sxynkj.ċöm
到处是哗哗的扫水声,此起彼伏,唯有甘井子胡同仍是一切安静如常,平坦的青砖路面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路边石头砌成的排水渠将每家排水口流出的积水汇成溪流,再汇入巷口的排水沟里,最终流向地势更低的田野里,完全不需要人工干预。
这套省心省力又无敌好用的神仙排水系统,正是出自早已故去多年的关家少爷。
于是每到雨水丰沛的时节,甘井子胡同的街坊们都会再次谈论起他——那位精通水利工程的秀才,若不是赶上那场瘟疫英年早逝,说不定还会留下更多有口皆碑的好工程呢。
此时,慈济堂外头依然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大门半敞着,凉爽的风灌进屋里,铁寒和关小朵坐在靠窗的柜台前闲聊,也谈论起关秀才当年的功绩来。
关小朵介绍道:“你别看这水渠简单,像甘井子胡同这么低的地势,无论下多大的雨也从不积水,就连日常生活污水也可从此排出,不知省去多少麻烦呢!除此之外,农田里还有灌溉用的小水车和水窖,可以确保既使遇大旱之年也能有不错的收成呢。”
“确实设计巧妙,十分难得,果然是位高人。”铁寒点头,随即看着她微笑道:“难怪你设计的物件构思新奇,连图纸都画得如此专业,原来是一脉相承啊!”
“也不算是吧,我对他完全已经没有印象了。”关小朵两手一摊,摇头道:“倒是他留下那一屋子的书,有不少是关于建筑工程的。由于插画比较多,我从小时候不识字时就爱看,久而久之便学会了。”
“你是很有天份的。”铁寒笑道:“建筑讲究严谨,构造精细,你有这些知识打基础,才能将诸多奇思妙想付出实践,确实了不起。”
意外听到句夸奖,关小朵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说话间,就见铁寒神色突然一变:“有人来了。”
语音未落,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官差打扮的陌生人行至此处,见到药铺的招牌便停了下来。
为首那人率先翻身下马,推门而入:“有人吗?”
关小朵托着下巴,一脸不耐烦地指指门外:“今日歇业,改天再来吧。”
那人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官差们陆续也跟了进来,虽然人数众多是鸦雀无声,连细微的咳嗽也没有,唯有一双双眼睛在药铺里四处打量。
片刻,为首那人才说道:“我不买药,跟你打听个人。”
那人说话瓮声瓮气的,态度却十分和善。就见他从腰间拿出一只公文筒来,打开盖子抽出个油纸卷,里面是两张画像:“可曾见过这两个人?高个子那个身上有伤,肯定会找药铺买金创药。”
关小朵诚实地点头:“瞧着眼熟。今天中午的时候,是来过两个陌生人,年轻的十四五岁,白白净净的少爷模样。”
那人听了果然眼睛一亮:“什么时辰?人在何处?”
“就刚才吧!那人可凶啦。”关小朵扁扁嘴:“下着大雨的时候猛地冲进来,问我有没有金创药!我说‘今天歇业不做生意’,他就拿出把刀来吓唬人!”
众官差听了,皆朝她围拢过来:“然后呢?”
“拿了药、然后就走咯!”关小朵耸耸肩:“凶巴巴的,连钱都没给!我们这可是小本生意!本来我想着要报官的,后来想想,不过就是抢了两瓶白药而已,也不值什么钱……”
那人打断她,问:“往哪里去了?”
关小朵伸手一指:“顺着胡同就走了!连伞都没带、直接淋雨走的,急得跟赶着投胎一样……”
她话都还没说完,那人便将画像一收,丢下句“多谢”便带着众人转身出去,策马朝她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关小朵这才松了口气,眨眨眼问铁寒:“怎么样?成了么?”
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铁寒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表现得很自然,对方完全没有起疑心,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关小朵嘿嘿笑道:“没想到说谎话还有这么多学问!”
铁寒点头道:“如果你要欺骗一个普通人,那么只要逻辑严谨,故事编得没什么破绽就可以了。但如果对方是官差,他们审讯经验丰富,出于职业习惯,在问话的时候重点并不会全都放在你具体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你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状态,稍有不对,他们就会起疑心、揪住不放。”
关小朵听了不禁有些后怕:“哇,刚才这么危险的吗?他们可是锦衣卫耶!万一发现我撒谎,会不会把我扔河里喂鱼啊?!”
“所以我刚才一直在跟你聊天,就是为了让你放松下来,状态自然才能顺利过关。”
这个家伙果然是深藏不露!
关小朵突然生气道:“既然你这么专业,那刚才你干嘛不自己来?却偏要把我这个龙套丢出去做挡箭牌?!……我发现你这憨憨其实坏得很咧!”
“因为这不合常理,如果刻意违背常态,就会使整个场景变得不自然,出现破绽。”铁寒仍是微笑道:“通常情况下,店里都是你在招呼客人,因此无论你说什么、说多说少、合不合逻辑都是很自然的,他们不会怀疑;而我一开口,说什么都是错的,反而画蛇添足。”
“你的道理还真多。”关小朵不满地扁扁嘴:“我从小都不撒谎的!今天可是头一回!”
铁寒笑意更浓:“从不撒谎的人,才更有欺骗性啊!总之,你今天表现很好。”
“我怎么觉得,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呢!”关小朵却拧着眉头,满是怀疑地看着他,嘴里嘟哝道:“你不就是个护卫嘛,怎么知道的东西都怪怪的?”
这时,萧义诚和铁甬从里间出来。铁寒见状便起身关好门窗,上好门板。
屋里猛然暗了下来,关小朵把桌上的灯点亮。
萧义诚穿着赵世安的衣服,瞧着倒挺合身。不过到底是贵族出身,同样的衣服,穿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
“京城第一护卫,果然名不虚传。”
铁寒说道:“公子若信我,可在此处小住几日,等师兄伤势好些再走更为稳妥。”
萧义诚点头:“我正有此意。”
“不妥。”壹趣妏敩
铁甬却拦了一句。他穿着赵叔前年做的一件半旧长衫,因身上有伤的缘故,面色尤显苍白,声音低沉道:“倘若刚才他们起疑,硬闯进来搜查,岂不是糟了?方才我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关小朵是个纯外行,但此时也听得出这铁甬的段位比铁寒实在是差远了。她虽不懂战术谋略之类,但能玩空城计这种高端心理战的,肯定都是业界大佬!
铁寒看了看他,语气淡淡的:“做护卫,可从来都不是凭运气吃饭的。”
这还是关小朵头一回听到铁寒回怼——果然是只要涉及了专业领域,脾气再好也忍不了。
铁甬哼了一声:“那些锦衣卫离了此地,搜寻不到我们的踪迹,定会再折返回来,到那时又当如何应对?”
铁寒并未直接回答,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信得过我便留下养伤,信不过,现在离去便是。”
“如此甚好。”铁甬指了指后院:“不知可否借马匹一用?”
铁寒几乎不假思索:“只管拿去便是。”
“喂!”
关小朵一听立刻不干了,大声反对道:“你走你的,干嘛惦记我家大宝贝!强盗!”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立场说这话,转而又向铁寒央告道:“不要把它送人嘛!那可是你主子给你的礼物,怎么能随便转送别人呢!”
“一匹马而已。”铁寒安慰道:“师兄身上有伤,有它代步胜算更大。”
关小朵咬牙切齿道:“可它驮不动两个人的!换别的马不行吗?!”
“人命要紧。”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足够充分。关小朵一脸怨念,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嘴。
哪知萧义诚冷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先帝赐给太子的御马,我才不希罕。”
关小朵立刻向他挑起大指:“有骨气!”
铁甬皱眉道:“世子,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还是等到了西北咱自己的地界再讲究这些吧!”
萧义诚却一抖袖子,转身上了楼:“我累了,今晚就先在这里歇下吧。”
“世子!此地不宜久留。”
楼上远远传来萧义诚的声音:“待会儿开饭了叫我。”
“……”
不管铁甬再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
关小朵对铁寒说了句“你做饭,我喂马!”便高高兴兴地奔后院去了。
铁寒看了看师兄,铁甬无奈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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