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寒此时竟是穿着一身黑衣,完全与屋里的黑暗溶为一体,唯有双目发出星芒般的光彩。如同潜行在暗夜中的黑豹,机警而敏锐,与白天那个老实巴交的铁憨憨完全判若两人。
果然深藏不露!关小朵隐隐觉得这其中定有缘故,只是事情太过蹊跷,她的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
他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捂在她脸上那只有力的大手慢慢松开。两人贴得很近,关小朵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粉味道,虽然心里很肯定他就是铁寒本人没错,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联想到刚才在街上遇见的黑衣人,她觉得这个脑洞足可以装下百万字的江湖恩仇故事。
铁寒现在可没那闲工夫等她慢慢填上脑洞,见她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便再次低声催促道:“快去。”
语气是命令的。
好吧,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小朵决定先乖乖听话。
她从小在这条胡同里出生长大,还是头一回遇到今天这样奇怪的事情。她对这间药铺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哪怕不点灯也不会碰到任何东西,十分顺利就摸到后院去了。
刚在大水缸边蹲下身,就瞧见卸了马鞍的照夜白正焦躁地在院里踱着步子,雪白的毛色在黑夜中散发着清冷的光晕,高昂的马头不时打个响鼻,两只耳朵则是警惕地转来转去,显得俊美而又威武。
关小朵摸索过去,伸手牵过它的缰绳,轻拍它的颈项安抚半天,马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难道它也嗅到了硫磺味?因为感觉到危险才这么烦躁不安吗?啧啧,果然只有这么灵光的宝马良驹才配得上一打二十的铁大侠哇!
想到这,她猛然回过头再向屋里张望时,发现早就没有人影了。
此时,如同鬼魅般的铁寒正稳稳站在二楼屋顶滑溜溜的瓦片上,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监视着街上的一举一动。
慈济堂是甘井子胡同东边把头第一家,临着个三叉路口。站在这小楼最高处可将整条街都望到头。尤其今晚晴空万里月光皎洁,足可将大半个镇子都尽收眼底。
当那队人第三次出现时,每人手里多了个燃烧的火把,在窄小的街巷中一晃一晃地速度向这边靠近,五个橘黄的光点在黑暗中上下跳动十分醒目。
然而这次他们才刚刚到了胡同口,冷不防迎面嗖嗖飞来几片瓦,五个人猝不及防,竟是无一幸免,全部被击中面门,随即纷纷落于马下。火把落到地上,失去骑手的马匹又向前跑出数丈,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铁寒悄无声息地从房顶上飘然落下,随手捡起一支火把,挥舞起来朝着那几个人的后脑上猛然一击。原已摔得晕头转向的五个人还不及发出声响,便闷闷地栽到地上昏死过去。
等那五个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倒在药铺的屋里。一瓢凉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来,使得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柜上掌着灯,将屋里照得明晃晃的。
铁寒把水瓢放到一边,搬了把凳子坐到众人面前。五个人淋了水,狼狈地如落汤鸡一般,惊恐万状地看看四周,使劲挣扎了几下,奈何绳子捆得铁紧,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铁寒低沉的嗓音冷冷问道:“谁派你们来的?一共有几个人?”
五个人背靠背捆成一圈,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开口。
“不肯说?……好吧。”
铁寒面无表情地回过身,伸手从柜台上摸了把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带的长刀短剑早被他尽数收缴,从小到大整整齐齐摆在药铺的柜台上。
这时,关小朵缓缓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俨然成为这件事唯一的围观群众。
铁寒倒是并不在意她前排围观,直接将冰凉的匕首贴到一人的脸上。那人顿时吓得面如死灰,但还是硬气地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铁寒扬扬眉,似是带一丝赞许:“有种。”
致命的刀锋微微倾斜,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他颈上轻轻滑过,就见寒光一闪,粗糙的皮肉就绽开一条血口子来。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竟是溅了旁边的人一脸,那人猝不及防,吓得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画面过于残忍,关小朵吓得一闭眼,将脑袋缩到柜台底下。但没过一会儿,又悄悄冒出头来,像只警惕的小猫,明明心里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挨刀那人头一歪,再次失去了意识。
关小朵不由惊恐道:“你杀了他?!”
一言不合就杀人?这可不太符合铁憨憨向来友好又和善的形象。但是转眼间,就见那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脖子、软软地歪倒在同伴身上,也不知断气了没有?总之看起来十分血腥可怕。
铁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简单的眼神交换,关小朵觉得他仍旧是那个熟悉的铁憨憨——这个人既不冷血也不变态,眼神依然温和如初没有丝毫杀气,就好像是刚才切开别人脖子的动作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关小朵突然感到一股寒意。那种平常得如同砍瓜切菜般的神情,明明就只有杀人如麻的凶徒才会有!铁憨憨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哪怕是亲眼所见,她也仍是难以置信。
莫名有些害怕,关小朵紧张地双手扣住桌面,虽然直觉那个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被同伴的热血一浇,正主都未出声,旁边那人就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其他人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同伴身体已经倒过来,血流了一大滩,个个都吓得脸色铁青。
这五个人都被揭去了面纱,看上去大都是二十来岁,个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面露凶相,似乎跟上次那群天天蹲在家门口的打手不太一样。厉家虽然势力大,也只是在收帐和对付赌鬼的时候手段狠辣;逼死人的事是听说过,但杀人放火倒也还没有。
——难不成,是土匪?
芙蓉镇西五十里是黑风岭,以前是闹过土匪的。后来听被官府招安,已经有好些年没出过乱子了。可是,就算真是土匪,那也是条人命啊?本以为他拿刀子比划比划、只是吓唬人而已,没想到出手就是一条人命,连土匪都没这么狠的。www.sxynkj.ċöm
眼看铁寒沾血的小刀已经伸到下一个人面前,还没等铁寒说话,那人就吓得立刻求饶:“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一共就来了我们五个!再没有别人了!”
“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老大!”
铁寒一皱眉,他旁边的同伴慌忙补充道:“黑风岭大当家,柳正!是柳爷派我们来放火的!”
铁寒初到此地,大概也还没听过此人的名号。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那人见他似乎不信就有些慌了:“真的,真是大当家让我们来的!说是随便放把火把房子烧了就行!并没有打算杀你!”
“土匪!”关小朵突然冒出来大叫道:“铁憨憨!他们是山里的土匪!”
四个意识清醒的人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但铁寒手里雪亮的牛耳尖刀仍是在他脖子上游移:“到底是谁主使的?”
“我们真的是土匪啊啊啊!就是收了钱来放把火而已啊!”四人几乎同时崩溃大哭。
“嗯?厉景秋使钱叫你们来的?”关小朵突然问道。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那人见他心黑手狠,也不再绕弯子,索性一股脑说道:“大少爷厉景凌是我们大当家的把兄弟,今天二爷确实是上山来过,但是跟大当家怎么说的我们就不知道了。大当家叫我们今天晚上来放把火,别的什么也没说哇!”
铁寒听了,仍是阴沉着脸问:“你们大当家的主子是谁?为什么要算计我?”
“主子?”
那人听了一懵:“我们大当家就是本地最大的土匪头了,哪还有主子?”
黑风岭的土匪头子柳正盘踞在此二十多年,算是这一带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恶势力了。关小朵至今都记得,当年土匪闹最凶的时候,小孩子晚上哭闹不肯睡觉,大人就会用‘再不听话就让黑风岭的土匪把你抓走’来吓唬他,比‘老妖精要来抓你啦’还要管用。
那柳正年轻的时候手下有几百号人,打劫绑票杀人放火的事可没少干。近年来上了些岁数,在厉家大少爷的说合下被官府顺利招安,遣散手下当起良民,不再干以前那些勾当了。
当时厉家老爷子还在县城当县太爷,而柳正跟厉景凌是拜了把子的忘年交,加上厉家每年都有孝敬银子送到山头上,因此山中各处的地头蛇和小土匪头子们就都卖柳爷的面子,已经太平好几年了。
不过自从去年厉老爷高升去了省城,各处山头上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混这一行的,但凡报出黑风岭柳爷的名号来,无论黑白两道多少都会给几分薄面。
初来乍到的外乡客铁寒显然不知道黑风岭是什么来路,也不知怎么就能杜撰出个背后的主子来?
兴许是他想多了吧?
想到这,关小朵冲他招招手,小声道:“铁憨憨,你过来一下。”
铁寒一愣,起身来到柜台后头,关小朵拉着他蹲到自己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还记得我下午跟你说厉景秋放话要弄死你的事吗?”
铁寒听了,沉默一阵:“……这么说,是厉景秋?”sxynkj.ċöm
“我觉得是他。”
关小朵点头,煞有介事道:“你想啊,我娘才去找过厉家夫人,已经把亲事给退掉了!他心有不甘,但又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找我麻烦,所以就去找土匪帮忙了么?”
铁寒拧眉道:“他想逼你成亲,你不答应,就叫人烧我的房子?”
“总之,我觉得就是这样!”
铁寒细细想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应该是自己把这事想得复杂了。
刚要站起身,关小朵却又扯住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真把那个人弄死了?”
“我说过,我不杀人。”
说着,他直起身,伸手从药柜的抽屉里拿了一瓶白药,走到受伤那人面前。
关小朵大瞪着两眼,看着他将药粉撒到还在冒血的刀口上,伸出二指压住伤处的上下两侧。刚开始那人的血喷溅而出看着十分吓人,但不一会儿就渐渐止住了。片刻之后,当他的手指松开,关小朵发现那居然只是很浅的一个伤口,而他只是在血管上挑了个口子,上完药后仅是按压了片刻,血就已经完全止住了。
待她仔细看时,发现那道伤口除了喷同伙一脸血之外,其实总共也没流出多少血来。
——有点神奇!
接着,铁寒解开受伤那人身上的绳子,也不知是戳中了什么穴道,那人竟是缓缓醒转过来。铁寒对他说道:“回去叫你们老大来赎人。如果明天我见不到他,那就让他自己去乱葬岗找尸首吧。”
——怎么感觉他的台词比土匪还专业?相比之下,倒显得这群土匪好业余啊,嫌弃。
受伤那人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手摸了摸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小命似乎也还在?又回想一下刚刚铁寒说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重获自由,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仓惶朝外面逃去。
所有人眼看着那个如获大赦的土匪刚跑出没两步,就慌不择路地“咚”一声正撞到门板上,也不敢吭声,捂着脑袋原地摸索半天才找到大门,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狼狈得令人不忍直视。
目睹这一切的关小朵惊得呆住,半晌才问道:“死人还能活过来?!你刚刚使的那招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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