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撷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明秀院里的几个婆子也来看过,想要进门时却被她给拦住了。方撷想,这些人没有要紧事,何必放她们进去耽搁大小姐?
苏清和兄弟也来看了一次,听说文娘子在议事,就没有硬闯,两人一块儿离开了。再回来时两人手里端着小点心。
“阿娘进去好一会儿了,等她出来时就该饿了。姐姐,你也吃点吧。”苏青云把食盒放在地上,手里抱着盘荷花酥,乖巧的样子叫方撷不好意思拒绝。
一会儿功夫后,花厅外的石阶上就坐了三个人,一大两小,几个人的腮帮子都鼓鼓的。苏青云手边的盘子已经空了。
花厅的门突然被打开,苏澜漪一抬头就瞧见了回头看她的三个人。方撷赶紧站起起身来,吐了吐舌,有些脸红,她应该好好守在门口的,怎么就让大小姐看到……
文娘子也紧跟着出来,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看向苏澜漪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阿娘,吃!”苏青云笑嘻嘻地把食盒拿给文娘子看。
文娘子摸了摸他的头,强撑着笑意,“好孩子,总是想着阿娘。”
苏青云嘿嘿笑着,说:“阿娘,你们说了什么啊,怎么这么久?还有,这个姐姐到底是谁啊?”
“她是……她……”文娘子突然有些哽咽,她蹲下身抱住苏青云,说,“她是你们的长姐,明天,明天我们就回苏府去。”
苏青云懵懂地看着文娘子,苏清和也是一脸不明所以。十年前文娘子离开苏府的时候两人还不能记事,他们虽然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出身,可他们是一直都不相信的。
眼看着文娘子还有好些话要和这两兄弟说,苏澜漪寻了个机会告别离去。事情已尘埃落定,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文娘子当年离开,竟还有那样的隐情,就连苏青云……也是当年悲剧中的一人。
待人走后,花厅外再没有旁人,文娘子强忍的泪水也冲了出来。苏青云呆呆地看着她,嘴里说着“阿娘不哭”,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苏清和表现得镇定许多,可他也是个孩子,在给文娘子递了块手帕后,就再也藏不住心里的疑惑,他问,“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我们的长姐吗?那她不就是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有两个孩子在身边安慰,文娘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看着两人八九分相似的脸,想起来那些前尘旧事。
半个时辰前,花厅里。
“就请大小姐说一说,夫人为何要帮我这个陌生人?”文娘子看着苏澜漪,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这是她心里藏着的一个秘密,除了她和夫人,也就只有真正的大小姐才知道。壹趣妏敩
“我母亲出生于淮阳姜家,若是我没记错,文娘子也是淮阳人。只不过幼年被卖给人伢子换了一家口粮,你跟着人伢子辗转到了昌邺城,又被卖到花楼,再后来,十多年过去,便少有人知道你的真实来历。”
苏澜漪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夏日里喝着并没有太难受。她看着文娘子猛然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些是你亲口说的。母亲当初只是看你可怜帮衬了你些许,在知道你的身世后对你更加怜惜。可惜,她连你两个孩子的面都不曾见过。”
文娘子听到这里,已经是眼眶泛红,身子颤抖了,“您果然是……果然……我的身世只对夫人说过,可巧那日被大小姐听了墙角。这么多年了,奴婢终于等回您了!”
她眼里的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既然您没事,为何不平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您可是堂堂正正的苏家大小姐,怎能让他们置喙您是个假的?”
故人重逢总是让人激动的,苏澜漪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她说:“你十年前离开苏家,对那之后发生的事应该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应该听说过我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的消息,既然苏府承认了我死的事,如今天下人也都当我是个假的,我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当一回假的?”
“是苏家人?”文娘子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咬牙切齿道,“奴婢身份低微,当年虽有两个孩子,却依旧被歹人陷害,出了苏府,想要见一见大小姐也是千难万难。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害大小姐?”
这些质问苏澜漪也有曾问过自己,可她说不出答案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想了三年,最终变成了她复仇的动力。“你不用耿耿于怀,往事过了就过了,我今日来是要接你们回苏家的,我的身份你也证实了,你有什么打算?”
文娘子沉默须臾,苦笑道:“这还得看您的打算。”
苏澜漪轻轻一笑,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你跟我回苏家,我要你待在父亲身边,帮我看着他。当年我受他们迫害,如今我要他们还回来。”
“原来真是如此……”文娘子长叹一声,“奴婢这条命能留到今日,全靠夫人当年的恩情。奴婢也知道,想要彻底脱离苏家根本不可能,可奴婢只有一个请求,我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奴婢只想让他们平平安安走过这一生,所以奴婢求您……在您能力范围之内,让清和,青云平安顺遂。”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苏澜漪当即点头答应下来。“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回去之后,我会请老夫人把清和青云养在静园,你尽管放心。”
听她这话,文娘子心里的忐忑也终于没了,她舒了一口气,“有大小姐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
事情已经谈妥,苏澜漪就要起身离开。没料文娘子拦住了她。
“苏府中到处都是眼线,奴婢要想和您如今日般坦诚相待怕是不行。你可知道为什么奴婢能带着两个孩子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苏澜漪看着她,说:“你手里还有底牌。”
文娘子笑道,她的脸上带着释然,“是啊,奴婢手上有两封信,一封写的是苏老爷当年和孙家勾结,占了姜家码头的事。另一封……是夫人的家书。”
“母亲的家书?为何会在你手里?”苏澜漪惊奇万分。
“当年夫人卧病在床时您还太小,她不愿让您牵扯进那些争端里。可那时夫人身边都是苏老爷的人,她找不到可信的人。奴婢有幸得夫人托付,却一直没能把这封信送出去,奴婢有愧。”
她说着落下两滴泪来,“也是奴婢太傻,苏老爷为奴婢赎了身,奴婢就巴巴地以为遇着了良人。纵然被孙姨娘陷害也想着老爷会为奴婢做主。可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夫人的家书奴婢不敢私看,不过奴婢才想,大概是老爷他宠妾灭妻的种种恶行。夫人天性善良,若非是被逼到绝境,怎么会对自己的结发夫君口诛笔伐?”
宠妾灭妻……又是宠妾灭妻。
苏澜漪有些头疼,十多年前,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只知道游戏玩乐,竟一点都没有发觉后宅里的风风雨雨。
她撑着额头回想着当年的事,问文娘子道:“我母亲的家书在哪里?还有关于父亲和孙家的勾结……”
文娘子擦干眼泪,得意地笑了笑,说:“奴婢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全赖那封密信。”她说着起身走到东面的墙壁前,“奴婢真真痴傻,在生下青云后还痴心妄想苏老爷的宠爱。可是夫人去后,奴婢无人庇护,那年冬天,孙氏买通了奴婢身边的丫鬟,趁着没人时把青云丢进了池子里。那样天寒地冻的时节,池水都结成了冰,是奴婢跳下水把青云带上来的。后来奴婢告发了孙氏,她却反咬一口,让苏老爷治了奴婢一个看护不严的罪。自那以后奴婢就明白了,没有仰仗的女人在后宅里根本活不下去。”
她的手轻扣住一处机关,墙壁上陡然出现了一个暗匣。她说:“写封信是奴婢偷出来的,我告诉苏老爷,要是奴婢和两个孩子出了事,这封信就会立马出现在姜家人手中……当然,奴婢没那个本事,谁叫苏老爷心中有鬼,自己信了。好在奴婢等来了您,还有这封信,今日都交给您了。”
两个信封都有岁月沉淀的痕迹,其中一封是姜妤芳写的,还好好地被封着。苏澜漪此时打心底里感激文娘子,不管她留着母亲的家书是为了有仰仗还是给自己留退路,她都会记得今日的人情。
苏澜漪接过信后,文娘子拢了拢耳旁青丝,像是终于把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给放下了。
她的指腹摩挲着信封,突然开口道:“你手里若一直拿着这两封信,必定能荣华富贵,就这么给我,你不后悔?”
“不悔。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以后就把他们送得远远的,到时候若是苏老爷和孙氏还在,我就去了结他们的命。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或许人都是怕死的,可有些时候,死并不可怕。
苏澜漪妥善地收好两封信,对文娘子行了一礼,笑道:“既然如此,澜漪在苏家恭候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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