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漪的神情霎时变得揶揄,从前景池来时是座上宾,如今却是“大事不好”。也不知景池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苏有衡脸上挂不住,横了管事一眼,“慌慌张张,不成体统!让他去偏厅等着。”
苏暮薇和闻人瑜傅的事瞒不住,景家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得闹一场。倒不如直接坦白,要是景家愿意放弃婚约自然是最好的,要是不愿意……他也有法子叫他们同意!
苏有衡平复了心绪,这阵子一连串的意外叫他有些措手不及,可皇城那边……圣上龙体抱恙,是大好的机会。只要他再努力一把,就能让苏家立于人上人,亦能打破祖宗规矩,让苏家能入朝为官。
做什么世家之首从来就不是苏有衡的目的,纵然世家手握财富,有天大的脸面,说难听点,也就是个高人一等的商贾之流罢了。
苏有衡的心思没有向任何人说,苏澜漪也没法揣摩出来,所以她一直不明白,舍弃发妻,舍弃女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有一件事她心里很明白,无论苏有衡想要得到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如愿。如此简单,也如此决绝。壹趣妏敩
苏澜漪说:“父亲既然有事,我便不叨扰了。对了,落梅庄的事希望父亲还记在心上,梅庄主好歹是一庄之主,有头有脸,居然过了这么久还没个交代,若是传了出去,可不好听。”
苏有衡微微皱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你无须担心。”随便抓几个山匪顶罪的事,容易得很。
苏澜漪笑着告了退,回风澜居时路过昨晚的花苑,经过一夜寒风肆虐,什么痕迹都没了。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了个人,她的神色有些怨愤,可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亭子里放着个火盆,几个丫鬟立在苏暮薇周围,给她挡去寒风。
“长姐走这么快做什么?妹妹还想与长姐叙上一叙呢。”苏暮薇一伸手,立刻就有丫鬟给她斟上热茶。
她使了个眼色,丫鬟中便走出一人,到了苏澜漪面前,说:“奴婢见过大小姐,二小姐请您移步一叙。”
方撷秉承着“遇到苏暮薇准没好事”的经验想要劝苏澜漪离开,然而还没等她说话,苏澜漪已抬脚往亭子里去了。
“二妹妹好雅兴。”她说,“不过人生得意须尽欢,二妹妹也该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好时光。”
苏暮薇眼角微扬,不甚在意,“我不知道长姐再说什么……昨晚还多亏了长姐成全,如今我才能有机会嫁入游风皇室。”
原来这就是苏有衡和闻人瑜傅谈妥的条件。苏澜漪垂眸收起了深思,这确实是苏有衡会做的事。和游风皇室比起来,区区一个景家,简直就是小石子。
可景家毕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景池也不是会吃闷亏的人,一切有太多的不确定。
苏澜漪漫不经心道:“为保全妹妹名声,父亲真是废了好大的心思,不过妹妹确实厉害,对着那位皇子也能……若叫你的‘景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苏暮薇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要不是……要不是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她也不会答应给闻人瑜傅那头猪做妾!景池纵然千般万般不好,可也比一个猪头看起来顺眼。
她冷笑一声,“今日之事全是拜长姐所赐,妹妹一定永、记、于、心!”
“你可千万别记着我。”苏澜漪觑着她,“恶心。”
苏暮薇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她愤怒地扫落是桌上的茶具,摔得稀里哗啦。“你别嘴硬。”她几乎咬牙切齿,“年关一过,我就会跟着闻人殿下回游风国,从此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在此之前,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说动你得‘景哥哥’退婚。”苏澜漪低头重新系了下斗篷的带子,然后起身戴上兜帽,不想停留。“方才听管事说景池已经到了府上,这时候估摸着正和父亲谈话。别的不说,要是让闻人瑜傅知道你不仅有婚约,还为景池怀过孩子,流过产……堂堂皇家,会让你进门?”
她神色平静,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在说着一件偶然听来的轶事,不带一点感情,也没有丝毫感叹。
苏暮薇冷不防打了个寒战,直到苏澜漪的身影转过枯萎的花丛,彻底不见了,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风澜居里有一树梅花开得正好,珠儿剪了几枝插在苏澜漪房里的花瓶中。火炉里银霜炭氤氲着热气,把红梅花香蒸腾得分外浓郁。
方撷给暖炉换了热水,塞到苏澜漪手里,欲言又止烦:“大小姐,素梅她……”
微微阖上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恰好遮住眼里的精光,苏澜漪想了想,开口说:“带一颗假死药过去,再拨一笔银子,将她送出府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方撷松了一口气,她确实同情素梅,但大小姐做的事素梅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与其让素梅呆在府上,还不如早点把她打发出去,免得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坏事!
方撷很容易就在柴房找到了素梅,此时的素梅已经奄奄一息,她完全就是靠一股想要活命的执着坚持着。
她把苏澜漪给的假死药喂给了素梅,随后顺理成章让人把“尸体”运了出去。解决了“心腹大患”的方撷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她却不知,素梅再没有醒来的可能性。
窗外的风吹落了枝头红梅,苏澜漪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一阵一阵地下,像是铁了心要将这天地埋葬。
“大小姐……”珠儿面容忧虑地站在门口,告诉她皇城来人了。
三十来个御林卫站在苏府院中,他们个个配着兵器,凶神恶煞,下人们被他们满身煞气所慑,不敢靠近。和苏有衡坐在偏厅里谈话的是其中的领头人,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自左边额头一直蔓延到右边脸颊。像一条耀武扬威的蜈蚣。
何靖粗声粗气道:“圣上龙体抱恙,二殿下听闻贵府大小姐医术了得,便像圣上举荐了她,今我等前来,便是为了接大小姐去皇城。”
苏有衡的目光从院子里扫到偏厅内,御林卫是皇帝近卫,无圣命不得出皇城。他倒不是怕这些人弄虚作假,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苏澜漪何时跟二皇子搭上了关系。
一切都远超他的控制,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皱眉思忖了须臾,做出为难的样子,“小女学医不过数载,平日里只会治些风寒头疼,皇城中名医无数,他们都束手无策,小女又怎能药到病除?”
“既然是二殿下举荐的,相信贵府大小姐肯定有过人之处。”何靖一手攀上了刀鞘,龇牙露出个恶劣地冷笑,“苏老爷想抗旨不尊?”
“苏某不敢。”苏有衡咬着牙低头。他只是担心苏澜漪一旦出了苏府,就更由不得他控制,不过是个冒牌货,怎么就逼他至此!
何靖面色缓和了一些,说:“苏老爷明白就好,这就请大小姐和我等走一趟吧。”
苏有衡派人去了风澜居,回来时不见苏澜漪的身影,只有方撷面带愤懑。她说:“禀老爷,大小姐说要备些东西,若是可以,能否明日再启程?”
苏有衡没答话,反而是看向何靖。何靖点头道:“可。”
他此时的神情悠闲自在,没有一点急切,和刚到苏府时的咄咄逼人大相径庭。
苏有衡不禁想了许多,难道苏澜漪真有什么手段,能让二皇子对她格外不同?他一时想不出这是好是坏,纵然苏澜漪和二皇子交好能带给苏家好处,可他并不愿意让苏家仰仗一个冒牌货。
可不管他怎么猜测,谁也不会给他答案。sxynkj.ċöm
何靖等人也被安排住在苏家客院,和闻人瑜傅一行只有一桥之隔。两边做主的见了面,说好明日一早一同启程,互相照应。
夜晚灯火通明的烟花柳巷在白天十分清冷,偶尔走过一个醉鬼,带着呼啸的冷风被吹得萧瑟。
“今年镇北将军也不会回来,不过宁钰容倒是回来了好一阵子。”楚宁心笑着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她也找了你好几回,真不理人家?”
“你可别祸害我。”尹连城在落梅庄时伤得很重,回到皇城又躺了好些天,直至今日才将将能下床走动。
楚宁心不以为意,“镇北将军手握雄兵,要不是常年镇守边塞,皇帝老儿肯定会不择手段收回兵权。只要有了镇北将军的支持,你想做的事就会更容易。况且镇北将军只有宁钰容一个女儿,那丫头对你情根深种,你不觉得……”
“从前也没见你多喜欢她。”尹连城刚喝了药,舌尖上都是苦涩,“我待她无意,你是知道的。”
“好吧,我还知道你喜欢的是苏家大小姐,不光如此,还屡次三番为她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不过苏大小姐确实招人喜欢,论心机谋略,比宁钰容高明多了。”
她懒懒地把玩着一只玉珏,“昨日皇帝老儿派了御林卫出城,今日我得到消息,他们去了苏家。”话语稍顿,“尹渭风举荐她给皇帝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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