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图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深夜了。萧淮正是伏在她的床边，倦容深深，已是不堪疲惫睡着了。赵图南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她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刮了萧淮的鼻梁。
未成想，萧淮被这轻柔的小动作给惊醒了。他睡眼还有惺忪，连忙甩头，似要将这疲惫给甩掉。他抓住赵图南的手，“你终于醒了。”
“嗯。”赵图南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脱开，而后双手包着他的手。她的手又小又软，不能将他的完全包住。
“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惠贵妃为难你了？”
赵图南摇首，“不管贵妃娘娘的事情，是臣妾自己的问题。想来是这两天有些疲累了吧。”
“她果真没有为难你？”
“不曾。您放心吧，您瞧臣妾，像是一个会让人任意欺负的人？”她凑近他，扬起小脸。这张小脸虽然苍白，可是眼睛之中却带着十足的神采与灵气。她甚至举着拳头晃了晃。
萧淮审视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说的也是。”他颔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既然如此，你就该多休息了。快躺下吧。若是下次再这般，朕可是要罚你了！”
“是是是，小女子知错。”她带着娇羞的笑，乖乖躺下。“王上不休息吗？”
“这么晚了，你要赶朕回卧云殿？”他的表情蓦然有些小惊慌。
赵图南噗嗤一笑，“臣妾不敢。王上在臣妾这儿歇下吧。若是王上一直伏在床边守着臣妾，那臣妾定要过个“不眠之夜”了。”
萧淮一时间瞠目结舌。他似是过了许久，脑子才恢复转动，“你方才说什么？”
“王上可要臣妾为您更衣？”
萧淮促狭一下，“不需。”
***
吹灭了灯以后，万物归于黑暗和沉寂。
亦是不知过了多久，赵图南突然发问:“王上，您睡着了么？”
“还没。”
她侧身，侧脸压在手掌上，“您愿意陪臣妾聊聊天么？”
“自然。想聊什么？”
“……”
“怎么不说话呢？”
“王上，可以……跟臣妾说说，那个和臣妾长的相似的姑娘吗？”
萧淮心下一震，“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臣妾只是突然之间，对她有些好奇罢了。若是冒犯了王上，还请您不要怪罪。”
“无妨。冒犯谈不上，只是一时间，朕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王上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你不生气吗？”黑暗中，萧淮抚着她轻柔的发丝。
“不会的。”她的脸在他掌下，偎在下边。“臣妾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从前。”
萧淮失笑，“你这样懂事，朕很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只不过外人不知道，她对外人，总是不笑的。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知道她的性子。她笑起来很甜，和你一样，有两个小梨涡。她爱吃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要是她生气了，哄她开心就带她去吃好吃的。屡试不爽。”
赵图南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躺在她身侧的萧淮，正在诉说着他与旁人的绵绵情意。他这样的人，讲起心里头那个姑娘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他讲她的时候，内心是干净的，透明的，是雀跃的，愉悦的。
赵图南突然有些嫉妒那个姑娘。她在远远的一端，平平淡淡过着自己的生活。却不知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惯于玩弄权术的帝王心里，她竟有着这么高的地位。赵图南也是这时候，能够理解唐陵照对她的敌意了。即使她赵图南未做过什么，但在唐陵照的眼里，她的出现已经乱了萧淮方寸了。
呵，真的好笑。
萧淮喜欢她，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赵图南？有几分是因为那个姑娘？
“王上心里有她，真好啊。”
萧淮扯开了这个话题，他道:“你知道吗？朕与她道别的时候，实在匆匆。甚至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别。那日湖中，开满了莲花，甚是好看。她最喜欢了。”壹趣妏敩
赵图南无声的哭泣，手脚开始有些抽搐，胃也痉挛起来。
萧淮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紧紧抱住她，“图南，你怎么了？”
“没事儿。情绪突然之间有些起伏太大了。”
“是朕的错。”
“不是的。”赵图南突然想跟萧淮讲一讲，她从前那些怪异的梦了。“王上，臣妾曾经梦见，一片湖，湖中开满了莲花。有个男子，便立在湖中央，而后离我而去。”
萧淮脸色难看起来，他不说话。
反正黑黢黢的一片，赵图南能够勉强分析出萧淮的轮廓，却不得看清他的表情。所以她便自顾自这样讲下去，“那个男子的长相，臣妾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陈伟只知道，他叫阿燃。大概吧……他应该叫这个名字。也许王上说，臣妾与那个姑娘相似，也是对的呢。”
萧淮的身子有些颤抖，“的确很像。”
“很像，也好。”她的手覆上萧淮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轻微颤抖。“王上不能找她，看见臣妾也好。”
“不要这么讲。你与她相似，却又不同。你不是她的替代品。”
“多谢王上。”
“朕一直想问，这两天你去了哪里？”
“……”
“不愿说，就不要说了。”
赵图南确实不知该如何提起遇见纪殷的这些事情。她总不能说，嘿，萧淮你可知道？睡在你身边的这个人，她是你的仇人。灭国之仇。永远不可磨灭。
萧淮拍着她的后背，力道不大，很轻柔。“朕对你好，不是突然的事情，你要明白这一点。”
她点点头。
“朕前几天，真怕你不会回来。你若不回来，早些摆脱这些是非也好。可是私心里，你不回来，朕不开心。”
“因为此处还有是非，臣妾便必须回来。守在王上身边。直到是非不在。”
“那你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了？”他轻笑道。
“那倒也不赖。”
“蠢女人。”他拍拍她的脑袋。
一夜无言。
***
萧熠望着赵羽儿，不知所以。
“你怎么了？”他问道。
赵羽儿却是木着一张脸，“奴婢没怎么呀？”
“你今天……似乎不开心。”
“奴婢不曾不开心。”
萧熠蹙眉，“今日习字，你从头至尾都是这般魂不守舍的。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本王说个一二。”
“奴婢不敢劳烦王爷。”
“怎么你现在也同你姐姐似的？置气时候便摆出这般冷人脸。”萧熠蓦然将字帖摔在了桌上。“是本王素日轻纵了你？”他的眼神冷冽十分，饱含着霜冰冽气，叫人生畏。
赵羽儿从未见过这温润公子变得这般模样。
她有些害怕了。
但她这次却是铁了心的。萧熠或罚或杀，她会一并全都接受了。只是她当了赵图南这么久的替身，每日刻苦念书习字，就只为了萧熠短暂的赞许之意。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赵图南那般无情……
想到此，她便突然很愤怒。是愤怒，却不怎么十分悲伤。
她只想问问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他们书信往来的一个驿站？一个不配拥有情感的驿站么？
“王爷，奴婢今日想问，对于您而言，奴婢究竟是什么？”她抬起眼睛，丝毫不畏惧的对上萧熠的眼睛。“哪怕王爷会因此气恼，要处置了羽儿。无论如何，羽儿今日也想问一问。羽儿知道，这样的问题，很蠢很蠢。”
萧熠怒极反笑:“不知谁给你了这样的胆子来质问本王。”他捏起她的下巴，力道之重，叫赵羽儿心中吃痛。“你这般问了，便不怕本王骗你？随口说一个叫你开心的答案，岂不是很好？”
“奴，奴婢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要王爷说了，奴婢便信。说什么奴婢都信。”说着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倒萧熠手上，太多了，她止不住。
“奴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王爷是信仰了。可惜现在，奴婢太迷茫了，太迷茫……前路漫漫，不知如何走下去，快没有勇气和力气了……”
萧熠心中有些厌烦，但他还是松开手，“你方才所言是怎么回事？什么叫"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讲个明白。”
“姐姐已经不愿认我了。奴婢喜欢王爷。其实王爷您一直都是知道的吧？奴婢自知出身低贱卑微，不配攀着王爷。只在王爷身边侍奉，便心满意足。可是突然之间，好像很渴望得到一个答案了。都怪奴婢，太贪婪了，是不是？”sxynkj.ċöm
她闭上眼睛，等着萧熠的宣判。
萧熠不爱她，她太明白了。
如今赵图南已经同她断绝关系。依照萧熠的想法，自然不会再留无用之人。她已经不能作为叫赵图南上心的棋子了。自然就是弃子。
真悲哀。
“如果，你愿意。”萧熠侧首在她耳边说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赵羽儿的脸颊，“如果你愿意，那我们便成婚吧。”
“？！”她瞪大眼睛，惊惧的望着萧熠，宛如一座石化雕像。
“本王再说最后一遍，你若是愿意，那便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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