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图南这一整夜都几乎未曾阖眼,身侧的萧淮在后半夜还是睡着了。倒叫赵图南心中深了几分愧意,他明明照顾她已经这么累了,却还被她要求着,强打起精神聊天。自己这般任性做作,实在不太应该了。
赵图南用手细细摸了摸自己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她每摸一处地方,便在心里头暗暗说出对应的名称。
她……真的是大邺的珩樾长公主么?想起纪殷那般肯定的眼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置信。
纵然她脑海中的记忆真实,却总少不了一丝飘然之感。一夜之间,记忆尽数归来……这本来就是一件玄乎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她与珩樾长得太像了,纪殷认错了?不,这不太可能吧。纵然样貌相似,可是记忆却没有办法作假。
可是,她若真是珩樾,当真不会辜负纪殷的一番苦心,辜负了父皇和母后的一番苦心么?
邺凉一役已经过去了五年,当年被战火摧毁的家园,早已重建。
人们又可以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再次发动战争,到底对于百姓,是利还是害?若将来与萧淮的斗争,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到底还有没有谋划的必要?若是她毫无作为,便就是愧对于那些战死的英灵,无辜的百姓,还有父王母后。可她要有所作为,难道百姓们真的还可以再经历一次炮火之苦么?和平的环境还是家国情怀……
难!太难了!
为何她非要是珩樾呢?
正是胡思乱想,难以自拔之际,身侧便有了衣物摩擦的响动。
萧淮侧身,将胳膊搭在了赵图南的肩上。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慵懒含义,“早上好,图南。”
“早上好,王上。”她回以微笑。将自己的脸贴在手掌之上,一双清灵眼眸便含笑望着他,仿若冬雪初融。
“你怎的又醒的这么早?瞧你的眼下,都有了这么深的乌青。”萧淮支起脑袋,随意拨了一下她的鬓发,今日似乎兴趣盎然的样子。
赵图南嘴角勉强牵动,“大概昨日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便失眠了吧。”说罢,她做出打哈欠的动作,又推了推萧淮,“惨了,臣妾现在有些困了。这一天才刚开始,便犯懒了。”
“无妨。”萧淮隔着锦衾拍了拍她的身子,“朕就喜欢养小懒猪,省事情。每天只要吃和睡。”
她皱着鼻子笑,“臣妾才不要做猪。”
萧淮捏着她的鼻子,“朕就喜欢养。”他眼珠转了转,又转口道:“但是呢,不吃早饭是不行的。你先起来,随朕用点早膳,用完了再来休息好不好?”
“到时候臣妾不困了,睡不着怎么办?”
萧淮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更是放肆,“朕想起来,初春了你该去骑马了。正好,你若不困,就去骑马。困了再回来休息。这倒是个好主意。强健体魄,又可以好好休息,再者,还能证明你不是猪。一举三得。”
“是了……”她腮帮子鼓起来,“王上讲的很有道理,臣妾无言以对。”
“好了,快起来用膳吧。”他温柔的拍拍她的脸。
今晨唱晚和涧心不在。
赵图南蹙眉,心中陡然升起不祥之感。她面对着铜镜,坐在梳妆奁之前,竟是无法静下心来。唱晚和涧心,怎么会玩忽职守?这不可能。如说唱晚不在,倒还算可以理解。只是涧心那软软糯糯的小性子,就算有事情要离开,也定然会等到她醒了,说了一声才行的。
萧淮自她身后微微躬身,右臂环住她的肩膀。脸颊与她的脸颊相贴,二人直视铜镜画面。场景亲密,叫赵图南不由得脸红,连忙将视线从铜镜之上移开来。
“王上……”壹趣妏敩
萧淮以手为梳,捋着女子如瀑布一般轻泻而下的墨发,不疾不徐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唱晚和涧心不在,是朕昨日吩咐的。朕想亲自,为你梳妆。”
为你梳妆……
这四个字就如同一颗落进湖中的小石子,在赵图南心里头荡起了浅浅涟漪,久久未散。
赵图南刚欲开口拒绝。萧淮的食指便伸到赵图南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赵图南同他待了这么久,自然是晓得他的性子。索性也放弃了说服他的心思。
再说了,私心里,喜爱的男子为自己梳妆,有哪个女子心中不会带着雀跃欢喜?
她按住胸口,面上表情却不曾有所波澜。只是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面这颗心,跳的实在有力。当萧淮凑近的时候,她都担心他会不会听见她的心跳声。
“臣妾……有些惶恐。”她半晌憋出这一句话来。
萧淮却面色有些严肃了,他道:“朕不希望你因为朕的这个举动,而感到惶恐。”他的手按在赵图南肩膀上,温暖却又不失力量。“这样一个温馨的开场,难道不是很好么?”
“是……”她嗫嚅说道,缓缓又笑,语气生动欢快了不少,“王上的手,是用来批阅奏章,指点江山的手。为了小女子梳妆,所以臣妾才会惶恐。可是王上对待臣妾用心如此,臣妾实在情动。”
“你呀。”萧淮摇摇头,表情似是有些无奈,“朕可不傻,你这个小女子,可是鬼主意多的很。你放心,朕编发的水平,那可是一绝。”
这般讲话轻挑的人。
是萧淮,不是王上。
是心上人,不是仇人。
“王上有经验?”她戏谑说道,眼睛也是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确实挺有经验。”萧淮应着她,还在思考给她编什么头发最合适。
赵图南听着萧淮这般应答,眼中神采便陡然暗了暗,“王上以前还给其他哪些女子编过头发吗?”像是为了活跃气氛,她颇为刻意的提道:“让臣妾猜一猜,是……惠贵妃娘娘?还是那个姑娘?”
萧淮的手一顿,停了动作。很快他便又欢悦起来,但声音却低落了许多,“都不是,朕从前给母妃编过头发。连母妃都惊讶,说朕素日那般吵闹,没想到还能静下心来给母亲好好编发呢。”
赵图南明白,顾皇后是萧淮心中永远都一道伤疤。她有些厌恶自己,这种争风吃醋的小女人姿态,却在无形之中成了伤害萧淮的一柄刀刃。
“臣妾不知,还请王上恕罪。王上孝心,天地可表……”
话未说完,萧淮冷笑声便自头顶传来,“什么天地可表?天和地,哪个能看见母妃的痛苦?母妃的伤心事,全都自己吞了下去,藏在了极深的地方。母妃在的时候,朕力量薄弱,尚不能好好待她,孝顺她。直到她去世,都未曾见她一面。算什么孝心?!”
赵图南有些局促,手便无意识乱摸簪子上的花纹。
萧淮又言:“你别害怕,这不怪你。你没说错什么话,你也是一番好心。方才是朕太激动了些,抱歉。”他沉沉的,沉沉的叹息一声,一手握着她一缕青丝,放在唇边。“有些事情,以后若是有时间,朕会一样一样,全都告诉你。若是时间不够,那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要你现在每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下来,朕便心满意足了。”
萧淮的话讲的这般明白,赵图南也终于可以确定,萧淮确实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情,未曾告诉她。她从前便觉得奇怪,萧淮言语之中,总有怪处。她以为自己只是想多了的。
可是看样子萧淮现在是不愿意提及的。
那便算了。
她纵然好奇,却不愿意深究。毕竟细细想来,她身上还能有什么故事呢?
无非已经是一本命运早就书写好了的,无趣的书本罢了。早些看开便好,看开了这些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能比以前更加畅快些。
关于珩樾的记忆到来,无异于是给了赵图南第二次生命,以及一个需要她步步为营,来谋划的理由而已。这样也好,总好过深宫之中,寒夜漫漫……整日只能写写字,看看书的好。大概是日子终于有些生趣了。
她总是这般说服自己,大概也能说服自己。
赵图南看着镜子里面的女子,云鬓被编的可爱精致。不禁眼前一亮,赞不绝口道:“真好看呀。”
萧淮挑眉,脸上得色更盛,“那是自然。朕一出手,保准叫你美美的。”
“王上可会画眉?”
“自然是会的。”他也凑近铜镜,仔细瞧了瞧,“还挺不错,蛮好看的。”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画眉的时候,免不了二人要打个照面。彼此目光交汇,再假装无意的慌乱移开。萧淮手拿螺黛,他神情越是专注,赵图南的脸便就越红。
她此刻简直恨不能将头全都低下去,叫萧淮看不见她才好。
实在煎熬。
所幸萧淮画的倒是很快,一对柳叶眉,画的稍微粗糙了些,但还过得去。
萧淮道:“未入宫之前,母妃就曾说,将来若是朕娶了媳妇,定要给她画次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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