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方缨脸上有些扭曲,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小子果然从来不会正儿八经,三言两语又扯到了她身上。
但霍嬗只是四平八稳地在那儿,面色淡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好歹能将四面一众人给死死压制住。九方缨只得任由他去了,心里却暗暗记下一笔,来日可要和他好好算算!
左兵曹眼见计谋失败,只得悻悻退走,向霍嬗一拱手之后便准备溜之大吉。
“慢着。”聂绍忽然冷冷地道。
左兵曹回头,那胖胖的老板和身边瘦弱的少年均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宛若有实质,利剑般刺在他身上。
他脚下险些晃倒,听到旁边小侯爷忽然一笑,登时恨不能把老脸撕下来藏在怀中,只得强打起精神转回身面对二人,“何事?”
聂绍看了一眼九方缨,九方缨看到他目中的愤怒和悲伤,知道二人都是为了那匹被莫名割伤的马而愠怒,便强忍了火气,低头道:“老板,由您说吧。”
聂绍微微颔首,向着左兵曹迫近一步,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兵曹原想令小老儿的店里出丑,因此故意叫了店里的高价马,却又命人偷偷前来将马割伤;此马往后再也不能奔跑,兵曹难道不应对此进行偿付?”
“哦?竟还有这事?”霍嬗已经由于辰搀扶着下了马,闻言啧啧称奇,脚下却慢慢踱到了九方缨那边,一副与她站在同一方的姿势。
左兵曹登时脸都青了,冷汗涔涔而下。他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珠一转,定神道:“侯爷容禀……此事臣的确是不知情……”
“你怎会不知情?马是你订的,受伤正是在下订之后,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赶回来的余仁义用力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气得直跳脚,“老贾记得清清楚楚,你来之前,那马根本没有半点问题;在你下订后他只是略疏于检查,没想到——没想到就是这几日,一下子就成了一文不值的瘸子!”
紧跟着余仁义赶回来的贾峰也走了过来,黑脸气得几乎发红,双拳紧握,死死按捺住揍人的心情。
左兵曹还想继续狡辩,忽然又听得一个叫声:“此事已报知长安令,长安令老爷肯定会为我等主持公道!”却是尤材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
这下左兵曹当真是欲哭无泪,又兼霍嬗一脸冷酷和嘲讽地在一旁站着,只得承认了这一切,在于辰的监督之下乖乖掏了钱出来赔给聂绍。
聂绍冷着脸接了钱,转身交给走到身边的尤材,“点数清楚。”
“诺。”尤材最是一丝不苟,立即开始点算,确认无误。
在这么短时间内破获如此恶劣的案件,周围人纷纷拍手叫好,顺带着对这位小侯爷改观。想不到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侯爷竟会亲临东市,还出手为小百姓伸张正义,实在令人动容。
九方缨听到那些细小的议论声,不禁气结,霍嬗那小子可没有实际做什么,不过是在这当个摆设罢了,白白占了点便宜。
她叹了口气,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的,没有霍嬗在这,那个老滑头兵曹怎么可能乖乖认罪?
但她总觉得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也有些仍然不曾驱散的不安感。或许……是因为解决得太快了么?
“翁主已归,贱民,且候着吧。”
走过她身边时,左兵曹忽然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话,左兵曹板着脸更加快速地离去,留下站在原地如堕冰窟的九方缨。
翁主……细君!
九方缨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地转身要奔出去,肩头忽然被一个大力按住,她想也不想便用力地去推,厉声道:“让开!”
“你这是作甚?”少年的声音也变得不容置疑,手中的力道更是加深了几分。
九方缨眼眶发热,愤怒地回过头去,霍嬗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只那一眼,仿佛瞬间将她的力气抽空,也令她冷静了下来。
“小薛,怎么了?”听到这边的动静,余仁义也凑了过来,先抖索着向霍嬗行了礼,再看向九方缨,“小……诶,你是在哭吗?”
九方缨抬手在眼前一抹,手上有淡淡的水痕。她怔怔地看着苍白的指尖,余仁义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嘿嘿笑道:“没事,这不都解决了嘛?……哦,那匹马呀,到时候拉去配种就好啦,只是有点瘸而已,不能跑但是有别的用处,你别担心啊,别哭了嘛。”
他以为她是为那匹被割伤的马哭泣……
细君终究是走了,广陵王府的人终究上门了么?广陵王府……九方缨猛地一颤,一下抓住霍嬗的手腕。
于辰脸色遽变,一步冲近跟前,霍嬗也吃惊地看着她,“你——”
“侯爷方才是说,广陵王新纳的妾室……姓左?”九方缨的声音有些发抖。
霍嬗心里这才松弛下来,轻哼一声,“本侯可是会撒谎之人?你以为本侯方才只是随口胡说的一句么?”
“那个兵曹是她的父亲?”九方缨喃喃地道,“原来如此……无怪他要如此……竟是冲着我来的。”
她松开手,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片刻后才回过神。
“小薛。”背后又传来聂绍的声音。九方缨茫然看过去,聂绍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背后,微微侧头,低声道:“随我来,有话同你说。”
九方缨只得强打起精神,暂时将混乱的思绪收拢,默默跟随他去到一边墙角。
因事情已解决,又到了东市收市的时辰,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九方缨扶住额头,左兵曹临走时的那句话令她全然心神不宁,既然这兵曹的女儿是广陵王府新得宠的妾侍,他为了女儿去讨好广陵王、来教训九方缨这个窝藏江都翁主的“贱民”,也是应当的……
只是,却因此连累了诸多人!
九方缨只觉得心中涌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泪水几乎又要淌下,如果聂绍是想因此责备她,她一定尽数接受。
“此事必有蹊跷。”沉默许久,聂绍终于开口了。
九方缨想要张嘴,忽然一颗泪珠跌落下来,她只得低下头去藏起脸上的泪,轻轻“嗯”了一声。
“在那个地方划一道,如此阴毒的办法,却是非懂马者不能做到。”聂绍继续说道,声音极为凝重,也陡然拉回了九方缨的思绪,泪水也尽数逼了回去。
她快速擦了把脸,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聂绍,只是片刻,她明白了聂绍的意思。
“是东市中人?”她随着聂绍的提议往下想,思索后低声道。
聂绍摇摇头,“我暂且想不出……只是这些时日你自己小心些,既然那人与广陵王府渊源颇深,况且广陵王府上次岂非也来这里闹了一场?——小侯爷不会每次都那么巧赶来……你当真要小心。”
原本想要对他说离开东市,但听到这样诚挚的关心,九方缨喉头一哽,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的人都如此真诚待她……她真能甩手一走了之?
广陵王府如今已经得到了细君,对于曾经“窝藏”细君的她,即便她这样走开,广陵王府就会放弃报复她么?
深深吸了口气,九方缨暗暗咬紧牙关,若是堂堂王侯也只有这等气度,凭她这副卑贱之躯躲避也是无用,也只能拼力一搏了!
聂绍看她神情,欣慰地笑着点点头,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转身离去。九方缨也毅然转头往回走,不意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人,痛得下意识捂住鼻子。
“这般又哭又笑的,还走路都不看人,让本侯瞧瞧,可是当真人不中用了?”霍嬗拽过她的袖子,皱着眉头看她。sxynkj.ċöm
九方缨真是拿这个任性的小孩没辙了。她只得驻足看他,好声好气地道:“侯爷请放手,我如今有急事需赶回家中。”
“那好,我也去。”霍嬗马上接话。
九方缨忍住心头的焦躁,她必须尽快赶回家,在暴利长还未归来、薛林氏还未察觉细君身份之前将一切收拾掩盖过去。
看霍嬗果真又上了马,一副随时出发的神情,九方缨也只好由着他去了,自己牵了白龙出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才走到巷子口,迎面冷风一拂,九方缨浑身打了个激灵,已听到隐隐的哭声。她心中大骇,一夹马肚循声狂奔而去,远远地便看到酒肆里坐着两个妇人,一个是掩面而泣的薛林氏,另一个却是在一旁安慰她的文朝云。www.sxynkj.ċöm
“娘——文姊姊!”九方缨滚鞍下马,脚下几乎站不稳,踉跄着跑近跟前,握住薛林氏的手,“娘,你……你这是怎么啦?”
一见是九方缨,薛林氏用帕子掩了半张脸,哭得更加凄惨。九方缨更加慌神,转头求助地看向文朝云,究竟发生了何事?难道细君真是被广陵王府的人强行绑去的?
文朝云叹了口气,“细君她……被人带走啦,也不知去了哪里,根本无从寻找。”
“什么……什么人带走的?”九方缨险些说漏嘴,抓着薛林氏的手下意识一用力,心头突突直跳。
文朝云看了一眼哭得凄惨的薛林氏,无奈地摇摇头,“嫂子方才同我说,柳姑娘今日向她辞行,但眉眼之间尽是哀色,料想是她并不情愿;可柳姑娘走得匆忙,等到回过神来,姑娘早没了踪影,嫂子便慌了……那是你好友不是么?那可怜的姑娘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向你、也如何向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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