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河滩上的大戏
河风的吹拂下，让她越是往前走，越发的怒火冲天。
她要砍死那些官差，要快点把铁匠救活，把他的脑壳放在自己的胸怀里，跟他的脖子接起来。
铁匠不能死，铁匠要是死了，那自己也就死了。
眼下要报仇雪恨，要救铁匠的命。
两截生铁都能够接到一起，她不相信断了的脑壳就跟脖子接不到一起。
是的，一定能够接到一起的，铁匠的脑壳跟铁匠的脖子，自己的脖子跟自己的脑壳。
心急如火，健步如飞。
铁匠娘子冲到了河滩上，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老远就回过头来看她，也老远就给她让开了道路。
她气喘吁吁，走得太急，近乎奔跑
她近到人的身边时，有人看到她一头热汗，汗水把头发丝给粘到额头上，像涂了脱水似的。
其实，她已经一身臭汗，汗水像胶水一样把她的衣衫跟她的细皮嫩肉粘一到了一起，以致她她身上的小褂上也开始潮湿。
大家几乎都认识铁匠娘子的，就算不熟识，这会儿只要有人讲到老铁匠的娘子，也就立马认识到她了。
再说，全石桥就这么一个女人，长得像老虎，吓唬小孩不敢安生睡觉。
不仅是她五大三粗，力气超过绝大多数男人，还是个善于做细活，把铁器打制得像绣花一样的女人。
她至少石桥的名人，要是当年有现代的传播手段，那早就是超级明星或者叫网红，屁股后面不跟着一大批粉丝才怪呢。
那样的话，别说她自己本人，她的老公老铁匠刘大锤子也不用打铁了，靠粉丝打赏也会是一万个人里面活得最滋润的。
熟人自觉给她让道，生人这会儿知道了她的了不起，也纷纷跟着向她让道。
也有熟识的人试图上前去阻止她，因为担心她有什么不测。
当然是比较熟识的，或者有过特别交情的人。
亲愿亲好，邻愿邻安，当下这鬼日子，只有图个平安。
没人敢直接阻止她，只是对着她大声喊：
“娘子，你歇了吧，别死拼啊，你拼不过官府衙门的，官差们手上有鬼头大刀呢！”
“鬼头大刀是你们夫妻打的家伙什，你的尿水淬的火！”
“铁匠家的，你别摔着了，你别去送死啊，铁匠没有脑壳了，你得保住自己的脑壳呀！”
看着她走远，有人发出了议论：
“你说一个女人家，男人被砍掉了脑壳，她一个劲冲到河滩上来，还能够做出怎样明智的事情来，说不定会跟官爷们拼了老命呢。”
也有人试图阻拦她。
可是，这些怜悯她的人是拼不过铁匠娘子的，别说是弱女子，就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况且她正在火头上，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娘子你莫急，要想得开啊！”
这样的招呼是要打的，男人喊叫她，女人也喊叫她。
华篾片和棕刷子的婆娘没有她一半的力气，虽然学着她的样子在桥面上奔跑，没跑到桥中间就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步子。
在桥上行走的人嫌这两个女人挡在桥中间碍事，催促她们避让到桥栏杆的边沿处歇息。
这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不好跟人家理论，又没有五大三粗的力气，只好乖乖地让开，任由别人走路。
太阳升高了一些，探出一个浑圆的脑壳，眨着眼睛，动着眉毛，一张笑脸。
是不是要把河滩上的一切看个究竟呢。
太阳眨眼之间，铁匠娘子已经冲到河滩上，官爷们老远看到了她，有人冲过来拦她，鬼头大刀挡她的出路。
华篾片和棕刷子的婆娘还在桥上气喘吁吁的不能动呢。
官差甲正在河滩上耍着威风呢，老远看到铁匠娘子威风凛凛冲杀过来，心里头冒火，却也感觉到可笑。sxynkj.ċöm
才开始，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毕竟晨光让人产生迷幻，何况河滩上才丧了人命，血腥味跟朝霞的霓虹绞合着形成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迷境，让人分不清是活在阳世，还是被阎王爷和他的小鬼押到了地狱。
看见了是一个女人奔着河滩上来，他倒觉得石桥有了难得的新鲜，也好让这些麻木的人品尝到一份异味。
他没想到，这冲撞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慢慢地看见，这个女人竟然是铁匠娘子，是五大三粗的铁匠娘子。
这可是让他大吃一惊。
蛮腰娘子快快奔向河滩，离他越来越近，已经近到眼前。
官差甲看到，铁匠娘子肩头上扛着的大铁锤子。
她一脸怒气，像前来收命的女阎王！
这就更是让官差甲惊惶失措了！
官差甲有点束手无策，这缘于他的惊异和紧张。
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异和紧张。
一个闪念间，铁匠娘子已经冲到了刑场的外围。
一阵河风吹拂过来，官差甲突然打一个冷噤，于是突然清醒。
铁匠娘子倒停下了脚步，收拢了身体，大锤子扛在肩头上，手握着把柄，她得喘一口气。
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立马自觉往后退，一场意想不到的好戏只怕要开始了。
这也给了官差甲从惊惶失措中清醒过来的机会。壹趣妏敩
不然的话，他会在这种惊惶失措中迷失自己，骤然间忘掉自己身上所负的职责。
官差甲挺着鬼头大刀来挡铁匠娘子，他是抓捕铁匠的首席官差，论力气当然要算衙门里的头一份，众官差都臣服于他的一身蛮劲。
还有一个衙役挺着矛瑟枪跟了上来。
“娘子，休得无理！”
官差甲把鬼头大刀扬起来，直接挡在了铁匠娘子的前面，他会不会以为这是在做一场小儿游戏。
“娘子，不得往里闯！”
那个挺枪的衙役也振作起来，把长枪横内在了铁匠娘子的前面，试图挡住这头暴怒的母狮子。
官差甲这些天没有少喝娘子送过来的老酒，没有少吃娘子送过来的咸鱼腊肉。
这圆了他一个又一个馋梦，常常让他在睡梦里笑醒来，直流口水。
在当下，一个当差的饱足了口福，真是命好，他应该从内心里一万个感激铁匠娘子。
娘子没往前闯，脸上有痛苦的表情，原来是她的布鞋里在什么时候进了沙子。
一定是在才下河滩的时候，她在桥面上一路奔跑，脚下生风。
布鞋是半旧不新的，鞋面有破洞，鞋底还算好。
这是因为她很少出门，却穿着鞋子跟铁匠抡大锤的缘故。
每次抡大锤的时候，铁匠炉里的烟火飞溅，总有火星儿落到鞋面上，自然就同小眼眼来。
铁匠娘子把肩头上的大铁锤放下来，一手握着铁锤的把子，支撑着她的身体，一条腿独立着，另一条腿提拉起来，俯下身子，弯下腰，提起那只绣花布鞋，倒掉沙粒，重新穿上。
晨风吹拂着铁匠娘子的头发和衣衫，想帮她消消怒气。
她一手握着大铁锤的把柄，一只胳膊抬起来，用手抚弄着额头上的一绺发丝，把它们往往拢。
朝霞照射到她的脸额上，跟汗珠相映成趣的好看。
这时候，娘子的眼睛除去了刚才的迷茫，她突然看到了官差甲身后不远处的尸体，那脑壳丢在脖子旁边，天啦，早起的苍蝇正往上叮呢！
“铁匠！铁匠！”
铁匠娘子呼天抢地，一吼叫着，身体稍作弯曲，双手把大铁锤握紧，横到胸前，满脸通红，眼睛瞪成两粒桐籽壳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官差甲和衙役也瞪大双眼，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铁匠娘子只扫了一眼官差甲和衙役，她双腿站稳，立了个马步，吸一口气。
晨风中，阳光下，她那胳膊上鼓出的肌肉像两只一直隐藏着的老鼠，突然被猫追赶着，不要命地活跃起来，想要从皮肉里跳出来。
那双手也暴发出力气，一上一下紧握着大铁锤，只顾着冲杀，不分天高地厚就向官差甲扫荡过来。
官差甲仓促招架，他不敢直接用鬼头大刀往铁匠铺娘子的身上砍，收敛了刀刃，不容易把娘子给挡下来。
这时候，就算他有无敌的武功，因吃了人家酒食，嘴短心也软，一时也乱了分寸。
那衙役更是傻了眼，虽然手上的长枪依然握得紧，脚步却稳不住阵势，心在胸腔里乱蹦乱跳。
“让开，我要铁匠！····”
铁匠娘子大声吼叫，那声势几乎要唤住河风与奔腾的河水。
河水听到她踩踏河滩上沙子石头的声音。
看热闹的人散开更远了些。
官差甲把鬼头大刀提到手上了，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铁匠娘子，他不能让她得逞。
“娘子，休得无理！”
官差甲虚张声势，只有用吼叫来威胁对手。
铁匠娘子紧握那大铁锤，向官差甲逼近。
这时候已经聚集上来几个官差和衙役，他们各自持着长枪或者鬼头大刀，合着一个阵势，向铁匠娘子袭来。
“不得伤害娘子！”
官差甲虽然挡着娘子，看见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刀枪在手，如临大敌，有点替娘子担心。
官差和衙役们本不怯场的，因了铁匠娘子是个女人，开始时惊愕，稍微冷静，就起了怒火。
怎么着也是个官差，再不行也在衙门府第当衙役，让一个女人到刑场上如此张扬与招摇，那还得了？
他们在铁匠娘子跟官差甲对峙的片刻，已经聚集过来。
铁匠娘子一心只想冲，要到前面去抱起断了脖子没了脑壳的铁匠，却被鬼头大刀和衙役的刀枪挡住了。
当初何苦打这家伙什呢，砍了铁匠自己的脑壳，又挡住了老娘的出路。
铁匠娘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铁匠！”
铁匠铺娘子冲着河滩上的尸首喊叫，声音凄惨壮烈。
官差和衙役们趁着这势头对娘子施硬，一齐冲过来，他们三五个把式，就把娘子给挡开了三五步，几乎使她退让到看热闹的人群。
铁匠铺娘子热血沸腾，恢复到才出门时的劲头，也不看官差们手上的鬼头大刀和矛瑟枪，双手握紧大铁锤的把柄，转动一个圆圈，可说是左右开弓，向官差衙役们靠过去。
官差甲首当其冲，幸亏他有一身硬功夫，加上这些天娘子的老酒腊肉侍候，长了一些力气，于是乎要死守自己的职责。
可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能够使出招架之功呀。
铁匠娘子舞动那圆圈，大铁锤明晃晃的，向着官差和衙役们横冲直撞。
官差衙役们挺起手上的兵器去挡，兵器跟铁匠娘子手中舞动的大铁锤碰撞到一起，时不时发出叮当的声音，如此清脆，如此刺耳。
铁匠娘子步步紧逼，势不可挡。
官差衙役们虽然战胜心切，暴发出武功，在大铁锤舞动的攻势下也只得步步后退。
铁匠娘子越战越勇，那大铁锤舞动起来的圆圈转动越来越快，如一个银色有风火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官差衙役只顾着往后退，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很快没有了招架之功。
河滩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得越是清亮，越是紧密。
河滩上聚集起来的人，本是要看老铁匠被自己的鬼头大刀剁年脑壳的，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出好戏，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大家伙都屏住了呼吸，有的人因为眼睛瞪得太大，直流口水。
眼看着铁匠娘子把官差和衙役们逼退，她就要近到老铁匠那断了脖子的脑壳和掉了脑壳的尸首。
突然，铁匠娘子一脚踩到湿滑的石头上，鞋底跟石头上的青苔才贴了把脸就溜开，铁匠娘子的身姿跟着那势头一滑，脚下失稳，踉跄不稳。
那活动的圆圈嘎然停止，明眼人看见那大铁锤飞开老远，咣当一声掉落到河水里，铁匠娘子摔倒在河滩上。
“啊——”
人群一阵惊呼一阵骚动。
紧接着一阵哄堂大笑，又紧接着一阵鼓掌。
官差甲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
另外的官差衙役在招架中节节败退，正惊恐，这突然的变故倒是把他们都给吓了一大跳。
他们停住跟铁匠娘子的搏斗，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人群先是异口同声地唏嘘，紧接着又暴发出一阵一阵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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