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启程回圣都
七月廿二。
江冲离开金州驿馆的第九天。
甘离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在驿馆的小跨院里打完整套“甘氏长拳”,然后搬了把藤椅坐在院子的阴凉处,开始一天的“修行”。
——忘了说,甘氏一门都是信佛,甘离也不例外,他是佛门的俗家弟子。
所谓“修行”,其实只有十一个字:
不明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在之前的八天里,甘少卿以极大的耐心将这十一字箴言运用得滚瓜烂熟出神入化,不论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随着他重复的次数越多,甘离就越发明白眼下的处境,面对戴学士三人的催促也越发能够泰然处之。
直到第九天,连安伮人也坐不住了。
当日江冲离开驿馆时所见的髡发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现任安奴王的私生子,呼延乙律。
由于江冲并未刻意隐藏身份,再加上他那张容易让人一见难忘的脸,所以在江冲认出呼延乙律的瞬间,呼延乙律也同时确定了他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的一个对视,并没有让安伮人对江冲保持足够的重视,甚至还幻想着等江冲亲自来请他们起程去梁都的时候煞煞他的威风,以报昔日江闻阵前羞辱安伮王之仇。
可惜的是江冲一去不复返,安伮人不仅没有等到江冲亲自登门,就连跟随江冲而来的甘少卿和王侍郎也好像并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每日该干嘛干嘛,诗酒花茶琴棋书画,日子过得比在圣都还悠闲——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衙门报道当然悠闲。
于是安伮人开始着急了,毕竟梁国最初派来迎接他们的接伴使规格并没有问题,而是他们自己鸡蛋里挑骨头,若是因为这种原因错过了梁国皇帝的天宁节,到时候丢人的只会是安伮,而不是梁国。
而且更重要的是,梁国朝廷看似满足了他们不讲理的要求,将江冲派来金州,实则并没有明面上的旨意,并未要求江冲全程护送陪伴安伮使团直到圣都。
所以那天早晨,江冲离开驿馆时与呼延乙律擦肩而过,已经算作是完成了朝廷的任务,之后的事便是江冲完全不参与也说得过去。
安伮人想通了这一点后,再也不敢在驿馆里磨洋工,副使扎库库找上戴学士,表示随时可以启程入京。
戴如晦大喜过望,当即要召集两位副接伴使商议行程。
扎库库见戴学士喜形于色的样子,本来要问江冲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装作好奇问道:“听说大梁皇帝一共派遣了五位使者,为何总不见其余两位?”
戴如晦一哽,心说那俩成天猫在院里不出来,想见也见不到。
但他不可能傻到对安伮人实话实说,便笑道:“接伴之事由老夫和谈副使主理,甘少卿负责打理贵使团在我大梁境内开销,贵使足不出户,少卿自然无需费心。”www.sxynkj.ċöm
扎库库笑道:“如今我等已经准备启程,总可以见见这位甘少卿了吧?”
戴如晦道:“这是自然。”他心里巴不得赶紧把安伮使团这烫手山芋扔给甘离,无奈的是自己才是接伴使,甘离不是。
其实朝廷派来迎接安伮使团的这几个人很有意思。
先说戴学士三人,戴如晦是弘文馆大学士,饱读诗书但很少参与政事;赵烁虽然参政,但他才入仕三年,派他出面完全是因为他的状元名头在圣都很是响亮,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而谈宁又是个急性子,要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明明白白的才肯罢休的那种。
此三者,可谓是两缓一急。
至于江冲一行,江冲自然是扮演了态度强硬的军方代表,少卿和侍郎则是一团和气地在中间和稀泥。
他们三人,又可以说是一硬二软。
由此可见,即便是安伮使团没在金州闹出幺蛾子,朝廷也早都有了算计。
跨院里,甘离正和兵部侍郎王敬学在树荫下对弈。
侍郎已年近五旬,又黑又瘦还有点驼背,但是双目中的精光让人无法对他产生任何轻视。
据说王敬学年轻时候当过兵,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无法再上阵杀敌,凭着军功谋了个从六品的文职,弃武从文,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本来甘离还有点担心晚到三天的王侍郎不清楚状况坏了江冲的计划,谁知人家心里门清,进了驿馆,面对戴学士等人的催问,就三句话:
“哦。”
“这样啊。”
“随便吧。”
连甘离都始料未及,遑论戴如晦等人。
所以戴如晦召集副使商议行程完全不带他俩,也是情有可原。
“立文兄,你说这安伮人还能再拖上几天?”甘离的心思并不完全在棋盘上。
王敬学出身寒门,名和字都是他在立志弃武从文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他二人都不是从科举正途入仕,所以谁也别嫌弃谁。
王敬学捏着一枚白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棋盘,“三日之内必定启程。”
“为何?”甘离问道。
王敬学淡淡道:“圣上为何特意将今年的天宁节和秋狩放在一起?就是知道安伮人要来,才特意给他们布置下的。秋狩围场路途遥远,最晚八月上旬定会起驾,安伮使团若是错过圣驾,可就没人会请他们去围场了。到时候各国来使齐聚围场共庆天宁,安伮人在圣都喝茶看戏,那他们南下的意义何在?”
甘离恍然大悟,“原来到了围场还有正面交锋,难怪咱们侯爷对使团一点都不好奇。”
王敬学有些奇怪地看了甘离一眼,觉得他这个“咱们”用得很是微妙,怎么说呢……
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当他俩是平阳侯府的门客呢。
这时候,前厅伺候的一名小侍走过来,“安伮使团副使催促启程,戴学士请二位去前厅商议行程。”
王敬学笑了笑,随手丢下棋子,对甘离道:“同舟共济。”
甘离一笑:“风雨同当。”
二人携手来到前厅,戴学士已经和安伮副使扎库库定好了出发日期,就在后天一早。
王侍郎又是:“也行吧。”
甘离笑得春风化雨:“学士安排便是。”
戴学士心里将他俩骂了个狗血喷头,表面一派和气:“也好。”
扎库库见他三人都对江侯爷避而不谈,心里对江冲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但又不敢轻易在梁人面前掉了自家的面子,便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不等你们那个少帅了吗?”
甘离心中默念三遍“淡定淡定,安伮狗故意挑事”,微微疑惑道:“少帅?莫非贵使团中还有人没到?那等等也无妨。”
扎库库见他不上当,干咳一声道:“我说的是那位年轻的平阳侯。”
甘离笑道:“只听说安伮国有‘少将军’衔,我们大梁可没封过什么‘少帅’,想必是副使弄混了。”
这话就差说安伮人孤陋寡闻,扎库库脸色微青,嘟囔道:“江明泽执掌崇阳军,他儿子不是少帅是什么?”
王侍郎不紧不慢道:“听闻令祖父上三代都曾给贵国呼兰公主当过马奴,照贵使这个道理,令尊与阁下岂不是……”
“没有的事!”扎库库一张还算方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如今虽身为安伮王的家相,实则祖祖辈辈都是低贱的奴隶,任人践踏,卑微得连尘埃都不如的那种,直到他父亲跟随前代安伮王发动宫廷政变,这才除去奴隶的身份。
甘离笑眯眯道:“我们侯爷袭正一品开国平阳侯爵,官拜太常少卿,宁州路副总管,步军副都指挥使……当然,侯爷身任数职是圣上隆恩。贵国没有我大梁这般繁杂的礼节,记不住这许多官衔也是正常,不妨以爵位称之。”
戴学士眼睁睁地看着继方才“孤陋寡闻”之后,甘离再度讽刺安伮人“野蛮无礼”,便歇了从中调和的念头。
本来这也是安伮副使先带头挑事,崇阳军那是大梁的主战力,安伮人说江冲是崇阳军“少帅”,他们若不对此进行有力的反驳,岂不是等于间接给崇阳军改名为“江家军”了吗?
戴学士本来是有些恼怒江侯爷不接烫手山芋,但他的立场无比坚定,断不可能偏向安伮那边。
狗日的安伮人就没安好心。
安伮副使扎库库本来是要来探听江冲行踪,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甘离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兑也就算了,还被王敬学捅出了老底,最终在戴学士的笑脸欢送下愤愤离去。
赵烁谈宁一前一后相继从隔间走出来,他俩听了全程,赵烁看着安伮副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问道:“侯爷当真不与我们同行?”
侍郎与少卿相视一笑。
甘少卿用充满自豪的语气感叹道:“我们侯爷风一样的男子,他的行踪,那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赵状元:“……”
这他娘的根本没法交流。
此时,榆成县。
甘离口中“风一样的男子”江侯爷,正累得像死狗一样趴在水缸边大口喘气。
刚刚经历了一场负重越野赛跑的他双腿发抖两眼发直,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却仍旧不肯轻易言败。
在他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武官同样瘫倒在墙根下,同样在喘气,只不过人家状况显然要比江冲好很多。
敖齐将手里的水瓢抛进缸里,“怎么样江小郎?还要不要再来五十里?”
“小郎”是上榆泛指年轻男子的方言。
江冲艰难地翻了个身,让自己仰面躺在地上,他实在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嘴硬道:“明日继续。”
“不是吧?使团八成已经走了,你还不走,要在我这儿过年不成?”敖齐奇道。
江冲算了算日子,他已经在上榆待了五日,确实不能再拖延下去,便道:“我还会回来的,早晚把你干趴下。”
“行啊,我等着。”敖齐靠着墙根放声大笑,笑声畅快豪爽,酣畅淋漓。
江冲也很久没有过这样透支体力的畅快感,连日来不论是比体力还是比武力,他都比不过敖齐,屡战屡败,但也不是没有收获,从敖齐这里得到了锻炼强化体力的方法,不枉他千里迢迢专程跑来上榆圆前世的梦——找敖齐干架。壹趣妏敩
前世江冲只和敖齐动过一次手,就是在他千里迢迢追着和亲队伍到两国边境的时候,敖齐死命拦着不让他过,还卸了他两条胳膊押送回京。
江冲始终认为不是他打不过敖齐,而是敖齐趁人之危,重生之后心心念念着再和敖齐打一场,一定要一雪前耻。
可惜人家是大梁第一猛将,而江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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