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两个月，韶漫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
这时，继第一次满天飘摇的小雪花，琼都也早早迎来了第二场大雪，清晨，门户大开，万籁俱寂，扑面而来的冷气就没头没脑地就往人衣领里钻，冻得人直打哆嗦。
经此一夜，鹅毛大雪簌簌而下，天明时便停了，人们纷纷换上鹿皮靴羊皮靴，孩童却早已在母亲的嗔骂下换好了软和和的小棉靴，催促着家中的大人快快开门，然后欢呼着跃出家门，小小的手掌里迫不及待握了一团白生生的雪，捏成了团便往周边的小孩身上打去，大人们则取出今年春天时收放作杂物的竹笤帚，开始清扫着街道上的大雪。
一场大雪，有欢有乐，自然便有悲，比如大雪封山，道路不通，又或者走在道儿上，一个不留神摔上一跤。
光是一个大清早，忍着天寒地冻爬起来去上早朝的官员便摔了好几个，有的是踩着台阶一路顺畅地滑下去，有的是走在大街平地摔，还有的是迈过门槛时正巧脚下一滑……
与此同时，摔得更多的人，便是背个老大个医药箱，出诊看伤的大夫了。
但是，人家有的人就比较明智，在目睹了宋明险些扶着门框跪下去时，顾景延就很有远见地选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宋明面上讪讪，抖着身上的雪，下意识靠着顾景延身旁的炭盆近着些站，道：“世子，府中替夫人赶制的入冬棉衣，前几日已经送过去了。”
大清早的，顾景延却是很会享受，冬日里的鱼汤并不多得。
“嗯，眼下确实正好。”
“宋明，你先别出去了，在这儿先待一会，”说着，他左看右看，忽而瞧着桌上的茶碗不错，捞了个扣过来，就着舀了一勺装进去，轻轻往宋明身前送了送，“我这儿只有一只碗，你凑合些喝。”
“……属下不敢。”
“这么多汤，你让我等凉了腥了，留着浇炭火？”壹趣妏敩
“……多谢世子。”
“我今日也没什么事，这么冷的天别当差了，你回家去吧，今日的大臣摔了不少，人老了经不起造，你回去陪着你娘也好。”
“……”宋明想了想，自己似乎也只会说这句话了：“多谢世子。”
顾景延点点头，浑然未觉什么：“嗯，等下回去的时候，别再摔着。”
“……”
宋明再抬头时，顾景延已经喝完了自己那一碗，看着手中的书，不知看到了何处，正是入神时。
等他暖和过来，不待顾景延说，便自行揖了一礼，悄然退出去。
出了侯府，刚下台阶，宋明却迎面碰上了吴工。
“你偷着吃什么好东西了，大冬天的也能搞到鱼吃？”
宋明摸了摸鼻子，道：“……你可真是狗鼻子。”
“不是鱼，是鱼骨汤，世子不吃鱼肉。”
“嗯，上次听世子说不吃鱼，还是八月中旬，世子闲着也有好些天了。”
“嗯？”宋明与他家住得不算远，倒也顺路，闻言稍有疑问，“为什么说？”
吴工花了点功夫，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左右宋明是顾景延的亲卫，便将那日的事和盘托出。
“话说世子第二日那般生气，但他说这忌口，明显是刻意刁难赵知州啊……”
宋明的脸色，忽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没有，世子虽然不忌口这些，但世子的确不吃那些，我日日在他身旁，早也倒背如流。”
“……可我们平日里赶路用饭，世子除了鱼，并没太多要求。”
“世子挑嘴，但他嘴上不说，遇上不想吃的，一律不碰就是了，没甚可说的，但你若问了，他自当如实回答。”
端上来的一桌菜，顾景延挑挑拣拣个七七八八，最后也没几样他乐意吃的，但他并不会不高兴，既然这样，也必要特地告诉人家他喜欢吃什么，不喜吃什么，故而他在外一贯吃得少，甚至就是吃上两口三口，充其量意思意思，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太好，可是，谁又会在意？
是以多年来，除了鱼，谁也不知道南康侯的世子吃饭挑三拣四，嗯，这算是个为数不多的坏毛病。
……
“哎哎哎！唉呀，摔了摔了！”
孟然放下手里的汤婆子，想跑又不敢跑，怕一摔摔俩，只得慢慢走过去，才松着一口气，弯腰把摔在雪地里的韶漫扶起来。
韶漫一出门，没踩上两级台阶就摔了一跤，雪水浸湿了刚上身的绒袄，她愣了愣，人还坐在雪地里，竟也能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然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不满道：“笑什么笑！一出门就摔一跤，什么破兆头。”
韶漫笑过后，掩了嘴，却平静道：“对啊，一出门就摔一跤，不好笑吗，我说怎么下着下着台阶，我人突然就矮了。”
……喜怒无常。
真是喜怒无常！
“快点的，跟我回去回去换衣裳！”
韶漫贴上她的手臂，听话地跟着她往家走：“阿然，你不好这么凶，不然我明年就会把你嫁出去的。”m.sxynkj.ċöm
“……”
孟然的眉心猛地跳了两下。
她态度转变，和颜悦色的道：“姑娘，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叫什么名儿，住在哪儿，我提前去办了他。”
韶漫忽的眸光一暗，嘴上乐呵呵道：“好呀。”
韶漫正在屏风后换新的袄裙，跟孟然抱怨新挑的袄裙不显脸，门口，小莹扒着门边，鬼头鬼脑的往里看，忽而轻声叫道：“姑娘，姑娘，你在吗？”
韶漫从屏风后探出一双眼睛来，问道：“怎么了？”
小莹到底年纪小，兴冲冲对她道：“听说今日有好多公子小姐要去湖上嬉冰呢，县主想不想去看看？”
韶漫想也不想，又把脑袋伸回去：“不想。”
“去吧，姑娘去看看，又不玩，省得我还得叫人去冰湖里捞你。”
小莹正失望着，站在衣柜前整理衣裳的孟然听了，却是破天荒的应了。
韶漫噎了一噎，闷闷道：“……我不想出去。”
孟然啪的一声把衣柜合上，走到屏风后，替她整理着衣角裙摆，一边说她：“祖宗，你这是生了场大病，一连两个月都没出门了，怎么就没闷着您？”
韶漫笑眯眯道：“闷不着的，这个好说，好说。”
孟然一把拽了她，毫不怜惜地把韶漫往外推：“行了，赶紧趁着雪停，你也出去吹吹风，小莹，备车，我回屋里取把伞来。”
“……”
韶漫努力着：“那个，我是真的不想……”
“行，我知道了，你不想待在屋里，走了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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