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子?”
官驿之中,书案之后端坐之人,未着朱红官袍,只是一身家常棉袍,正是大理寺少卿,王昌明。
“罢了,是个招惹不起的主儿,请世子进来吧。”
时隔七日,他终于动身,来到了青州城,本来当地赵知州是请他住到赵府去,但他是个清正之人,执意不肯,即便如此,他所住环境也是极为优越,环境清雅,顾景延来时,便将这个中布置,似笑非笑地睨进眼底。
“见过顾世子。”
王昌明起身相迎,端的是不谄不媚,不卑不亢。
顾景延点头,回了一礼,道:“王少卿。”
“请坐。”
顾景延敛衽,让道:“请。”
一来一往,便是一番交道,这王昌明倒是如顾景延想的那般一丝不苟,清正端方,不过,在王昌明眼里,却是掀起半边惊讶。
按韶漫之前所言,顾景延是个遇礼则礼的人,其实她说得委实客气,这分明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sxynkj.ċöm
顾景延与王昌明就着清茶两盏,从日上三竿,谈至午日正盛,主人家要招待用饭,顾景延连连推脱,却是不肯多留。
只此一次,顾景延再也没有多插手一事,本来因他此举而日日夜夜,思之忧哉的赵知州,也勉强安下心来。
“世子,侯爷今日来信了。”
顾景延端着茶盏,立身在院落,浅呷一口香茗,嗯了一声。
不必问,他也知道,信不是给他的。
是南康侯直接给大理寺少卿的。
“我来青州也有些日子了,琼都那边可有消息?”
“有,慈宁宫的意思是,世子若愿意,可一路随行,多待几日,附同王少卿调查,压一压那些想走小道的人。”
“好,我知道了。”
顾景延点一点头,施施然回房,搁下手中的青瓷盏:“宋明你看,此间之事,何时能了?”
宋明思量片刻,是带着不确定的口吻:“月余,应该只是打底。”
“不错,只怕琼都中,已经炸开了锅,赵家人急于在这一场拉锯战中,不落下风,两边人若僵持不下,只怕青州这边也不会顺利进行。”
一言了,宋明只觉头皮紧了紧。
少年的目光轻淡,语气带着淡淡的讽:“赵成毅这老狗若不松口,王昌明就什么也不能查出来。”
不是不会,而是……
不能。
今年多雪,然,幸是瑞雪兆丰年,这仿佛无穷无尽,寒冷寂静的冬雪夜,待天一亮,映入眼底的,只余耀得夺目的白,自有一派天地清宁。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到除夕新岁了……
听说,南康侯世子这几日很闲。
大冷的天,他差宋侍卫去街上买了两尾灰不溜秋的鱼回来,每日亲自喂一把鱼料,耐心养了两天,终于养够了,让人把鱼宰了,按到锅里,添水加佐料,炖了大半天,一揭锅,满室的鱼肉绵香,飘了满街,结果顾世子溜达到后院伙房,凑过去嗅了一嗅,恍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是不吃鱼的。
于是,他施施然盛走了一碗汤,鱼肉不管了,回了房,又开始琢磨买什么了。
很多人猜不透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大理寺来的王少卿忙得焦头烂额,他却独得一派安然自在。
但,谁都知道顾迎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事实上……
顾景延,他人在家中坐,端的是不急不忙,他看起来很闲,他也确实很闲。
正因为他这幅信然模样,这青州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住了他,疑惑也好,怀疑也罢,总归被他牵住了。
一心不能二用,这话说得不错,当所有人都在防他时,就会对另一方面疏于防范。
转眼间,顾景延已经站在窗前,瞧过隔壁巷子里的小孩在墙角下,每日傍晚一个,如此这般堆了五六个肥硕的雪娃娃了。
说实在的,堆得是真挺丑的。
顾景延打小没堆过,自然是毫无负担的闲闲想着。
又是一夜,暮色降临,而他腹中空虚,却是未曾用过夜饭。
忽然,有只灰仆仆的小雀儿费力的飞到窗畔,扑腾扑腾地,颇为费力。
顾景延静静看了一会儿,目光倏而一软,伸出掌心来,遥遥一递,将那小雀儿接个正着,手指带着半喜半怜,抚了抚背脊两旁的羽翼。
取下小雀儿爪上的东西,顾景延随后便倒了些水与米,搁在一旁,放下那小雀儿任它自取,算作犒劳。
这小雀儿与信鸽相比,行踪更为灵活隐蔽,亦是聪慧,只是远远没有鸽子好驯服,是南戎境外的一种野鸟,南康侯花费了数年,才养出来两只,唯一的缺点,就是腿弓力量不足,所持信卷不能过重,路程不能远于二十里。
合了窗,待他走到桌前坐下,手中的信卷便也尽数展开。
顾景延读速其实很快,此刻却不容马虎,在读到某处四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私采银矿……
一条条的讯息,如同炸雷般在他脑中崩开。
青州是贫壤之地,种植庄稼极为费力,犹以几座秃山,覆土量极少,多悬崖峭壁,原来如此!
还有……青州马瘟原也只是个故意攀扯的噱头!
顾长捷的人出身军营,刺探敌方有道,做起此事自是轻车熟路,而顾长捷,也根据这些事,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
最开始的异样,是青州铁骑的十九行伍中的第八精锐,有三十六人无故失踪,数目极大,很有杀人灭口之嫌。
毫无疑问,这般大的动作,根本瞒不过旁人,甚至吸引到了顾景延这般硬茬的注意,让其无功而返后,青州开始寻思反咬之法,对军中几匹马施药,买通诊病的兽医,一口咬定这是马瘟,自能牵扯着刚刚出过岔子的绍兴司马分监。
实则呢,是官与兵沆瀣一气,眼看朝廷那边瞒不下去,便先下手为强,欲盖弥彰。
但这每一步,唯一的差错,莫过于这数十条人命了。
本该被火化焚烧的瘟马,为何会腐烂在城外水源?
显然刻意。
此招有利有弊,一为暗影含沙的指控周既明处理不当之责,其为利,二为大张旗鼓的吸引大理寺前来追究到底,其为弊。
……莫不是,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顾景延心底的猜测,越发的坐实了。
因为,这一招对隔岸观火的第三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会是谁?
顾景延心中一时混杂,思考着每一种可能,也搜索着每一个,足以成为可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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