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真人出了僖船王的房间,忐忑不安,左思右想,终于在跨入自己房门的那一刻,转身往十四娘房间走去。
十四娘不在屋里,丫鬟说夫人进门之后,没来得及洗把脸,就又出门去安排监督编织万年藤甲了。
田真人心里感动,凭心而论,僖船王能有今天的产业和地位,多亏了十四娘。僖家的江山,至少有一大半是夫人打下来的,这是海内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夫人真的会为了长生不老,放弃一切,投奔尧伯阳?
田真人自己是王八精,自带长生的功能。他却不知道像僖船王、十四娘这类生洲凡人,对长生不老有着终极的渴望。尤其是十四娘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凡人,能够跟诸仙宫仙尊谈生意做买卖,早就不甘心再当一介凡人,有了成仙的欲望。
田真人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藤老板预留的编织万年藤甲工作间。房间里头已经堆上了流洲万年藤原材料,十四娘带人一一细致检查,有条不紊的安排流水作业,完全没留意田真人进门。
见十四娘专心忙碌,田真人也不去打扰,默默帮她梳理分配着藤条。直到工作安排完了,十四娘拍了拍手,转过头才看见田真人。
十四娘吃惊道:“怎么你来了也不吭声?快放下,这些事情让他们去做就好。”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田真人放下手里的藤条,“夫人刚下榻就忙着分配藤甲,实在辛苦!”
十四娘道:“早日夺回海辰珠,为船王分忧,本就是你我的责任。谈何辛苦。”
田真人忙点头称是。
僖船王麾下,十四娘跟田真人都是不耍嘴皮子,默默干活的人,故而二人平时惺惺相惜,感情最好。m.sxynkj.ċöm
二人又寒暄推让了几句,出了藤甲工作间,一路往外头走去。
十四娘一路见田真人郁郁寡欢,欲言又止,道:“真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田真人迟疑了片刻,左顾右盼,小声道:“夫人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十四娘想了一想,道:“那去客栈后院的凉亭吧。”
田真人明白这是十四娘为了避嫌,故意选了大庭广众的场所,被人看见也不会落下口舌。凉亭又相对隐蔽,说话方便。于是点头称是。
二人缓步踱到凉亭。
天色渐黑,客栈前厅后院都掌上了灯笼,来往送菜的小二忙忙碌碌,穿梭在长廊。
十四娘坐在石凳上,好奇道:“说吧,什么事情让真人愁眉不展?”
田真人道:“不瞒夫人,我自从十年前投奔船王,一直对僖家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
十四娘道:“你的功劳我和船王都记着。”
“那么夫人可知道,”田真人道,“田某之所以愿意为僖船王效忠,全是因为您。”
十四娘皱眉道:“因为我?”
田真人道:“在我看来,只要有您在僖船王身边,将来僖家船队早晚有一天会称霸海内,垄断各洲的航线,建立霸业。”
十四娘静静听着。
田真人又道:“可今天我突然觉得,之前我想的都错了。”
十四娘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田真人道:“夫人跟僖船王是结发夫妻,又为船王打下半壁江山。可他,他居然怀疑夫人跟尧伯阳有染,被炎洲收买来夺海辰珠。。。”
“什么?!”十四娘一拍石桌,愤而起身,“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无凭无据我拿你是问!”
“夫人息怒,船王是听了大鹏王的挑唆才怀疑到夫人头上的。”田真人道,“大鹏王先是在夫人房里发现了火洗布,接着,又收买了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说是从侍女那里截获了一封尧伯阳给夫人的密信。”
“密信?!”十四娘吃惊道,“什么密信?我从来没有收到任何密信。更别说是尧伯阳寄来的,我跟尧伯阳素来毫无瓜葛!那个贴身丫鬟是谁?我倒要找来问问。”
“夫人果然毫不知情,大鹏王胆大包天,居然敢设计陷害夫人。“田真人道,“既然是大鹏王陷害,一旦他达到目的,想必那个贴身丫鬟也被处理了。夫人身边近来有没有突然失踪的丫鬟?”
“失踪的丫鬟。。。”十四娘闭目冥思,突然叫道,“小吉!是小吉!我这趟出海,她还没跟我回生洲,就在海上消失了!”
田真人道:“那就是她了。”
十四娘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田真人道:“他既然说夫人是炎洲的奸细,多半正是因为他自己才是。否则,我实在想不出,大鹏王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陷害夫人。”
十四娘低头沉吟不语。
田真人又问道:“既然夫人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么下一步预备怎么办?”www.sxynkj.ċöm
以他对十四娘要强性格的了解,不杀了大鹏王,她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不料,十四娘长长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暂时先按兵不动吧!”
“按兵不动?”田真人吃惊道,“夫人难道打算束手就擒?”
十四娘道:“我为船王奉献一生,至死不渝。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唯一不会与之为敌的人。我相信他不会真的相信大鹏王的话。就算他真的对我产生嫌隙,要对我下手,那我也会尊重他的意见。”
“夫人!”田真人急道,“您这样做值得吗?船王他是不会对您手下留情的。。。”
“我明白,”十四娘无力的坐下,眼神黯淡,望着远处的灯火,“我对他怎么样,我相信他心里清楚。我只求问心无愧,其余的一切都随意吧!”
田真人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精明能干,争强好胜的十四娘,在面对僖船王时,居然温顺的如同一只任其宰割的羔羊。难道这就是爱情?他实在弄不明白。他只觉得坐在凉亭里的不再是叱咤海内的南船王,而是一个苍老疲惫,害怕被丈夫抛弃的老妇人。
“夫人。。。”田真人不甘心,继续试图说服十四娘,可惜话到嘴边,被十四娘摇手打断。
“你别说了,”十四娘道,“以后这件事也不要再提起了。我十四娘身正不怕影子斜,船王自会有所判断。”
田真人无奈,只好低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说。夫人多加小心就是了!”
十四娘抬起头,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田真人,诚挚道:“谢谢你。”
***
从众人在凤凰客栈住下那日起,编织万年藤甲的工作就有条不紊的展开。赢羲由玄天陪着,每日在后院练习御剑术,大有进益。
这日午后,二人又在后院对剑。赢羲突然心神一乱,红逍剑又占了上风,她手持剑不稳,被玄天划破了胳膊。
“哎哟!”赢羲惨叫一声,剑已脱手,“咣当”摔在地上。
玄天连忙收了剑,抓住她胳膊,急急掀开衣服查看。
“没事吧?心不在焉的。”玄天嘴上埋怨,手上却一刻没闲着,立即就拿出金疮药,替她裹上,“将来我要是回了黑洞,你还这样可怎么办?自己会上药嘛?”
“走?”赢羲急得抓住他的胳膊,恳切望着他,“你什么时候?”
玄天低头与她四目相视,突然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那倒也不是。”赢羲放开手,转过脸吹着自己的伤口,“就是先问好时候,我好做准备。”
“我走你要做什么准备?”玄天站起身,“等拿到海辰珠,堵上黑洞之前我就得先进去了。”
“噢,”赢羲似乎松了口气,来了精神头似的,“拿到海辰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为什么?”玄天对她的消极怠工表示不满。
“我觉得我们肯定打不过那个无极公子的,”赢羲叹了口气,“我这剑就是练的再娴熟,他吹口气,就能把我化成灰。你说怎么抢海辰珠?”
“你这也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玄天道,“人都还没去,自己就先打起退堂鼓了?”
赢羲道:“我这是知己知彼后的理性分析,真的!”
玄天道:“十四娘不是在安排人编织万年藤甲了吗?别人都不怕,你可是海辰珠的主人啊!正主都放弃了?”
“你可别再说我没江湖经验了,我看你才够呛,”赢羲小声贴在玄天耳边道,“咱们跟僖船王是对赌的对家,那万年藤甲她们编好了为什么要分给我们呐?退一万步说,她真给咱们,你敢穿嘛?”
赢羲一席话说得玄天哑口无言,他怔怔望着她,隔了半响,他搓了搓耳朵,道:“你还真出息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赢羲得意道:“那是当然,毕竟出海内也有段日子了,该长些心眼了。总不能还傻了吧唧的。”
“不过,她会给我们真的万年藤甲,”玄天认真而笃定,“而且,咱们也能夺回海辰珠。我说咱们,是指你、我二人。”
玄天说完这句话,赢羲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当真?”
玄天道:“真的!”
赢羲不放心,用怀疑的目光,皱眉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去送死吧?”
玄天道:“你要死了,我就陪你一起。”
赢羲心里一热,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她站起身,自信满满拾起地上的红逍剑,挥剑指着玄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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