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尹预估错误,第二天,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鲨群,他们在万里无云,风平浪静的海面漂了一天。除了饥饿和缺水,他们没有遇到更大的劫难。尽管饥肠辘辘,早上,金灿还是用尽他最后一点体力,卸去破碎的船板,将剩下的几块完好的重新捆扎束牢,船板的面积比之前小了整整一倍,但还足够他们两个人躺卧。
金灿在忙碌的时候,从尹一整天就坐在桅杆下闭目打坐,不言不语,波澜不惊模样。
到了傍晚时分,金灿饿的两眼发绿,他见船板下有鱼群游过,便拔出剑直接向水下刺去。而这海鱼在水下,看时近,实则远,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明明瞅准了,用最利索的速度下手,却一无所获。试了几十次,他终于放弃,摇摇晃晃倒在船板上,眼睁睁看着身下鱼群来来往往。
“先生,”金灿忍着怒气开口道,“你已经坐了一天了。”
“嗯。”从尹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显然,他也虚弱万分。
“你们这些修仙的老师定是可以辟谷不食?”金灿追问,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在耗尽体力捕鱼,从尹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不是。”从尹睁开眼睛,他双目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我虽会法术,但并没有修仙,跟你一样,只是个凡人。”
从尹此言一出,金灿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可你来自沧海,又在瀛洲辅佐赢公那么多年。”
从尹道:“那并不能证明什么,现在我也很饿。”
金灿急道:“那我刚刚抓鱼,你为什么不帮忙?”
从尹道:“你要知道,饥饿也是‘昆仑九难’中的一难,虽然难以忍受,但我们终究会熬过去。”
“怎么熬?”金灿恨不得一剑刺穿了他。
从尹又闭上了眼睛,虚弱道:“你只需静待即可。”
一夜无话。
早上,金灿饿的头晕眼花,蜷缩在船板上。从尹仍然闭目端坐在桅杆下,整个人又瘦了一圈,他原本就瘦骨嶙峋,如今看来如同干尸。金灿见他这般样子,挣扎着爬起身,用手指去探他鼻息。
“我没事,”从尹睁开眼睛,无力说道。
他不睁开眼睛还好,这一睁眼,把金灿吓了一跳。他的眼窝与双颊深陷,整张脸乍看上去犹如一个骷髅。
“你如何?”从尹倒反问起金灿来。
金灿低头一看,见自己腹部与腿也瘦的只剩骨头。为了节省体力,他又坐了下来,虚弱道:“今天再弄不到食物和水,我们都活不下了。”
从尹道:“再忍忍,昆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金灿喃喃自语着,仰面朝天,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夜里,他的意识开始恍惚。他下意识朝桅杆望去,只见从尹已经不在了。
“先生……”他费力转身,突然看见从尹阴恻恻站在自己身后,他手里晃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金灿吓得往后爬去,道:“你!你要干什么?”
从尹摇摇晃晃道:“我要完成替赢公报仇血恨的大计,必须得活下来!我们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情急之中,金灿突然恢复了力气,急道:“你不是说昆仑自有安排吗?”
“没错!我参悟了这么两天,刚刚终于顿悟了,”从尹道:“昆仑的安排,就是你死,我活!只有你死了,我靠着你的肉才能活下去!”他挥着匕首朝金灿捅去。
金灿虽已饿的站立不稳,但到底年轻,加上强烈的求生欲,他一脚将从尹踢飞。从尹撞在桅杆上,昏死过去。金灿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从尹跟前,拾起他手上的匕首,盯着从尹的脸,内心挣扎良久,终于扔了手里的匕首。只拿麻绳将从尹捆住,自己又倒在船板上昏死过去。www.sxynkj.ċöm
几个时辰过后,太阳从地平线跳出来,海上又迎来了一个美丽的清晨。船板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的躺着,从尹干瘦的如同一张夔皮纸,仿佛已经被身上厚重的麻绳压死了。金灿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知道距离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已经不远了。
海上气候多变,就在二人迈向死亡的瞬间,突然风起云涌,海浪扑腾着船板,硬是把二人摇回人间。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向他们,从尹睁开眼睛,看见金灿也苏醒过来,二人下意识张着嘴,大口灌着如甘霖般的雨水。
从尹朝金灿虚弱而兴奋的喊道:“我说的可对?昆仑自有安排,绝不会要了我们的命!”幸而他被麻绳绑着,否则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金灿没好气的将手里的匕首掷向从尹,那匕首正朝着从尹头上飞来。金灿手上无力,匕首还没到从尹跟前,便落在了船板上。
从尹吓了一跳,知道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还耿耿于怀,好言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先放我出来,可好?”
金灿冷笑道:“放你?好让你再在背后捅我一刀?”
从尹道:“你放我,我用潜行术,带你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金灿突然听说从尹居然会使“潜行术”,他居然一直瞒着自己,仍由二人在海上漂泊等死。他一时错愕,竟仰面朝天,放声大笑起来。
金灿拾起地上的匕首,走到从尹跟前,一刀划开麻绳,将他放了出来。金灿道:“你带我走,我要回炎洲。”
从尹苟延残喘站起身,牢牢抓着桅杆,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他盯着金灿的脸,道:“若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漂泊了。”www.sxynkj.ċöm
“你什么意思?”金灿怒道,“出尔反尔?!”
从尹转身,依靠着桅杆坐下,闭上眼睛,缓缓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金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来到这世上最大的使命,就是陪伴我从尹在海上漂泊渡劫?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动吃掉你的心思。因为这场雨,我更加坚定,昆仑绝不会让我们饿死在这里。”
“你究竟用不用潜行术?!”金灿怒不可遏,冲上来试图拎起从尹,但他实在力不从心,索性放下他,一拳挥在从尹脸上。这一拳,对常人来说毫无力道,但对此时的从尹来说,却不堪重负。若任由金灿打下去,不到十拳,他从尹就要命丧于此。
“不用!此时用潜行术,咱们前头苦就白受了!”从尹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着金灿扑过去,“昆仑九难,少一难都上不了昆仑。”
“又欺我?”二人如同喝醉酒般抱着扭打在一起,因为精疲力竭,他们动作既缓慢又无力,打了好一会儿,彼此都无法伤害对方,却白白消耗着自己的体力。不久,他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在雨停的时候,二人放开了纠缠,从尹忍着痛爬向“船”头坐着,金灿则坐在“船”尾。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充满悔意,那场雨带来的生机在刚刚那场无谓的打斗中消耗殆尽,二人重新回到奄奄一息的状态。
是夜,海上起了风,一扫白天的闷热,二人感到无比凉爽舒适,精神也为之一振。从尹睁开眼睛,撕下一条衣衫带,迎风而举,片刻之后,他用沙哑的声音沮丧道:“咱们正向东边飘着,离昆仑越来越远了。”金灿闭着眼睛,并不搭理他。
从尹只得收起衣衫带,望着船板下的海水发呆。海上的风越刮越猛,尽管船板上没有帆,但前行的速度仍然惊人。
从尹和金灿二人衣衫褴褛,很快便感到寒意,两人都不自觉的往船板中间走去,相互依偎在一起。这股海风刮的虽大,却丝毫没有激起一点浪花,船板在平静的海面上疾驰着,除了寒冷,船板上的人安坐如常,只是从尹一直絮絮叨叨抱怨,这风让自己离昆仑越来越远了。
一个时辰之后,船板被送到了一片翠绿色的海面上。海风渐渐停歇,船板也不再继续往前航行。周围的温度不似之前那么寒冷,从尹和金灿下意识站起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只见海水晶莹剔透,波光粼粼,颜色艳丽的鱼群穿梭于水下的珊瑚世界,奇异多姿的鲜花成簇的从海底长出海面。
“这是什么地方?”见到这番仙境般的景象,金灿早已忘了跟从尹的恩怨。
“我也不知道,”从尹道:“海内除了各仙洲海域,其余瑰丽怪异的地方多不胜数,也许咱们就到了一处这样的地方吧。”从尹说着,抹干额头上的汗,“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从尹这么一说,金灿也感到周围气温在上升,那莹绿色的海面竟然飘出热气来。金灿俯在船板上,用手试了试海水,居然是温水,惊道:“海水是热的!”
听了这话,从尹也颤颤巍巍的跪下来,触到海水,果不其然,这片莹绿色的海面温热,仿佛刚被中午的太阳烤过一遍。
金灿脱了自己衣服,“噗通”一声跳下水,温暖的海水将他的全身包裹住,让他瞬间充满了力量。更可喜的是,那海水里的鱼因为受不住这温度,游的越来越慢,金灿沉下海面,用手随意一抓,便能抓到它们。
不等抓到的鱼死去,金灿便迫不及待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从尹在船板上看的直吞口水,正要往水下跳。金灿扔了两条鱼给他,从尹也顾不上杀鱼,直接放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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