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会客厅的路上，我想起唐悠背后触目的鞭伤，心里就有气。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唐门在京都的势力，等下如何敲打拉拢，举止言谈间，怎么拿捏分寸。
到底怎样做，才可以禁止他们日后对唐悠动私刑，又不会令他夹在亲王府的威势和唐门家训规矩之间难受。
我清楚唐门是他的根。
唐悠日后总要回去，他无法割舍生养自己的故乡。
所以我不能行事太愚昧。
如果一味地名义上护着他，只为出口恶气，让唐门的头子在我这里碰个大钉子，恐怕会适得其反，逼得唐悠在唐门无法立足，断掉他的退路。
那才真是害了唐悠。
……………………
我到达堂屋时，唐门的头子正背着手站在厅堂的挂画前，仰头欣赏画上的题字。
我不久前重金买下前朝名家的枯笔山水，挂在待客的地方。
不过这幅山水烟霞图其实是仿的。
我见他看得入神，就问他觉得这画怎么样？
唐宁闻声回过头，我打眼瞧去，他眉宇间跟唐甜甜确有几分相像。
这位小逗比口中不好惹的唐不甜向我见过礼，恭敬地答道：
王爷府里的东西自然都极好，只是这幅似乎并非真迹。壹趣妏敩
我故作疑惑，顺势又问：
哦？画是假的吗。不妨说说看，哪里不对。
说完，我命人奉过茶，屏退下人，与他一同站在画前。
唐宁便指向画中一处突兀的笔触，跟我说道：
不才有幸曾见过几幅这位清源山人的真迹，眼前这幅其他地方仿的还略有神似之处，只是这一笔差强人意，无法融入周围景致中，破坏了构图布局，不像出自山人之手。
他转向我，把话讲完：
所以我认为不是真迹。
我点点头：
啊，那里是我画上去的。
我感到唐宁明显愣住一瞬，就直接告诉他：
这画的确是假的。
……………………
我说我可舍不得在真画上乱涂鸦。
古玩街藏宝阁的死老头用这幅赝品坑了我五百两银子，当真迹卖给我，拿我当不识货的冤大头，等我在厅里挂完一个月，就带着画去找那个掉钱眼里的死老头算账。
我说我不仅要那老东西把本王的钱原样吐出来，还要再顺道温柔地敲点竹杠，向他勒索一笔赔偿。
我开心地说完自己指望这画发财致富的计划，递了个得意的眼色给唐宁：
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唐宁便微笑着赞了句：
王爷高明。
等他出于礼貌夸奖完，我起了兴致，继续跟他东拉西扯。
我说有天我福灵心至，感觉自己画技渐长，便提笔添了个彩云遮日在上头，觉得可棒了。
正说着，只见唐宁听到一半，快速转身背对我，他肩膀直抖，避过头不再看我，假装凑近观瞧画中细节。
彩云遮日可棒了这种屁话当然也是假的。
我心说那是本大爷恶趣味犯了，往空白处瞎搞了一只飞碟。
我就喜欢画个飞碟在山水画间，明晃晃地挂在会客厅，看着不明所以的古代人不知道它是啥的样子取乐。然后跟这帮落后的古人指鹿为马，硬把飞碟说成彩云遮日。
没厌烦前，这将是我单调生活的乐趣之一。
还有，我冲唐宁的背影白了一眼，心说我不瞎，你在那边藏着掖着地偷偷笑我，我看得一清二楚好吗。
……………………
唐宁努力地忍着笑，指着画中另一处边角，问我：
难道这里也是王爷的添笔吗。
他指的地方靠近底部山泉的草丛。
那里的确被我涂了一只小小的王八。
不过蝇头小楷一般大，藏在角落，毫不引人注目，若不全神贯注留心全局，根本注意不到。
没想到居然被他这么轻易地发觉。
我心说你这唐门头子观察力可以呀。
我赞许地点点头，轻轻地鼓了两下掌：
厉害厉害，眼神够好，观察够细。
我告诉他，一般来王府的客人，多半人怕得罪我，干脆闭着眼，硬把画说成真的。
剩下个别人有胆子，敢当着我的面，直言画是假的，至多也只能辨出画中明显多余的太阳。
可他们中没人能注意到藏在草里的王八。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说：
你是第一个找到王八的客人。
这话听起来太荒唐，以至唐宁实在装不下去，终于笑出声。
他难掩笑意，忍不住插嘴问我：
那在下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我没接茬，只望着画继续讲。
我说若那人说成真的，我就问他喜不喜欢，这种人肯定会顺着我答很喜欢。
本王呢，遇见借吹捧画的机会来吹捧我，变着花样拍我马屁的奸猾之辈，便克制不住地想拿来寻开心。
我就会接话说，难得你如此喜爱，我忍痛割爱让给你好了，然后跟他要上一千两银子的便宜价，喜闻乐见地看他被我呛住后，憋红了脸，绞尽脑汁，编个什么理由拒绝我。
……………………
讲完平时在府里消遣的趣事。
我语调一转，收住话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唐宁，半开玩笑地威胁他：
你眼光如此毒辣，又敢实话实说，真的很难得。
看在唐悠的面子上，我出点血少赚点，打个八折好了。
你等下只要敢拍我马屁，仅仅八百两银子，离开的时候，这画就和你一起打包回家。
我一边说话，一边端详他的脸色。
唐宁始终淡定自若。
我明目张胆地讹诈他，他却一直含笑望着我，丝毫没有因为这番荒谬绝伦的言论勃然变色。
他跟一逗就炸的唐甜甜，真的性格完全不同。
除了长相，一点也不像亲兄弟。
我不由升起和小逗比一样的直觉——
这人的确不好惹。
念及此处，我结束试探，往椅子上一坐，冲旁边的座位摆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落座了。
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
停顿片刻，回味过茶香。
这才抬眼直视他那双神似唐悠的眼睛，切入正题，凉凉地问他：
唐门的负责人，你现在可以说说，大驾光临我这亲王府有何贵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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