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缈兮眼里,一群鬼以老祖宗为首,围在容少身边上下左右的打量,不时上手捏捏掐掐,相互之间还有交流,但说得太快,她不太看得明白。
老祖宗也没空跟她慢说。
容少全身僵硬:“破降头的不是你吗?”
顾缈兮淡淡道:“不是我,是真正的大师。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降头术能破就行了。”
容少沉默。
十一点五十八分,一直悠闲坐在横梁上的大姑仙飘然而下,正正落在容少身前,快速打了几个手势。
最小的双手扶上她的肩,因为太矮了够不到,是飘浮着的,他身后是老祖宗,其它鬼一个接一个扶上,像玩小火车似的。
这大约是要把所有力量集中在能力最强的大姑仙身上,只没想到第二强的竟然是那爱放牛的小孩。
顾缈兮右手一翻,夺魂枪出现在手中。
再是降头术也是通过灵魂来实施,实在不行就请她尝尝高科技,沉声交代容少:“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动。”
看到她竟然有枪,容少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十二点刚过,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腿出现在容少肩上,然后整个人迅速露出来,给顾缈兮的感觉就像是她掀开幕布钻出来一样。
降头术果然强大,能让她每天定时刷新在容少身上。
她大约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习惯性的媚眼如丝笑盈盈扫视四周,大姑仙同为女人并不怜香惜玉,狠狠抓住的头发,口中喷出青色的火焰直烧面门!
顾缈之不能听到声音,但能看到沈青然两条腿在空中乱蹬,显是拼命挣扎,而容少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震动,可能是在哀号惨叫。
容少见她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肩膀,跟着扭头去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心底惊骇更甚,额头上也浮出一层细汗。www.sxynkj.ċöm
这种明明在自己身上发生着什么,偏偏看不到的感觉更能引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顾念之则一直如坐针毡。
过了约五分钟,沈青然脖颈以上已经被烧没了,但头部的位置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显出个灰色的漩涡。
大姑仙也丝毫没放松,双眼瞪得老大,继续喷着青焰,可能是用力过猛,一只眼珠忽然从眼中掉出来,她面不改色目不转睛,摸索着把眼珠放回眼窝。
顾缈兮情不自禁打个寒颤。
容少看她表情有异,以为是出了问题,心下一沉:“怎么了吗?”
顾缈兮安抚他:“没事,你不要说话不要动。”
就在此时,大姑仙忽然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漩涡中开了朵巨大的红花,不,是一大群沈青然被激射出来!
个个面容狰狞,大嘴裂到耳后,往老祖宗等鬼组成的小火车咬去!
顾缈兮一下子站起来,把夺魂枪交给顾念之,指着枪上的圆盘道:“还记得吗?指针指的方向就是鬼在的地方,很多恶鬼来了!但千万不要打这里的。”
她怕自己力有未逮,要让顾念之也贡献一份力量,但又怕他误伤自己人(鬼),特意指出小火车的位置。
容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很多恶鬼?!”
顾念之抖着手接过枪,心跳得比容少还要激烈。
顾缈兮挽着袖子上了。她也怕一巴掌下去恶鬼好鬼都打没了,改拍为拉,把一个个沈青然从提娃寨众鬼身上拉开再拍散。
她动作虽快,但众鬼因要维持输法力给大姑仙的状态,做不出半点反击或防备,最后那位大爷身影透明得都要散去了。
大姑仙身上爬了好几个,有的咬脖颈有的咬心口,她不为所动,全力燃烧着青色火焰。
纵然能一拍就灭,但她只有两只手,而沈青然太多!
顾缈兮急了,大声怒喝:“滚开!”
对于她来说,“滚开”二字只不过是情绪的一种表露,但奇迹发生了!
所有沈青然突兀的从提娃寨众鬼身上弹开,在半空中汇合成一个,试了几次都无法靠近众鬼!
顾缈兮有点发愣,大姑仙抽空看了她一眼。
半空中沈青然猛然扑向顾缈兮,顾念之看着指针转向上方,果断开枪!
顾念之和容少只能看到奇特的红光闪现,顾缈兮却能清楚看到沈青然化成火花四散飞开,这枪的功能可能是把灵魂体分解成最基本的物质基础,与她直接令其消失略有不同。
见她不再动了,顾念之惊魂未定:“现在怎么样?”
顾缈兮坐回原处:“鬼没了,降头术还在破。”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尖利的女声从漩涡里传出:“容海常,容海常!我爱你啊!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快把他们赶走,我好疼!”
容少转头看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又惊又怕,最终却是愤怒占据了上风,额上青筋暴起,怒道:“你爱我?你爱我就是让我差点家破人亡?你爱我就是害死陈姨?沈青然,你根本不配提爱字!”
沈青然忙道:“那只是副作用,我从来不想害你!我下的是情独降,现在虽然会让你有些损失,但九十九天之后你的运势将比以前更好,做什么都心想事成!而且到那时你就会只爱我一个人,我也只爱你!只有我们两个,到哪里都一起,这样不好吗?不好吗?我爱你啊!”
不知是被大姑仙烧的还是本来精神就不太正常,说到后来语调崩溃,又哭又叫。
妄想用一个降术控制我?容少更怒,漠然道:“我从没爱过你,现在只想把你碎尸万断!”
沈青然嚎啕大哭:“是,你不爱我,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我所有的付出你都看不到,我把心捧在你面前你也只会踩上两脚!在你眼里我和你其他女人一样!我恨你,容海常我恨你,我诅咒你这一生求而不得痛失所爱!”
好一出因爱生恨的狗血剧,顾念之很难判断这一男一女谁更残忍,只能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当然,他也不需要去判断。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半点不担心顾缈兮眼瘸看上容少了。
顾缈兮压根没关注那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比较感兴趣的是降头术。
情独降?真能施降九十九天之后让一个人死心踏地的爱上他本来不爱的人?这也太神奇了吧?心灵真的可以被这样强行控制吗?m.sxynkj.ċöm
不,不可能!她直觉否认。
最大的可能性是到时候容少已经不是原来的容少,爱上沈青然的是她一手制造出来的傀儡。
那样的爱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此顾缈兮微微一怔,奇怪,为什么我会花心思分析情独降?我明明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想要爱上谁。
沈青然还在喋喋不休诉说她对容少的万般情意,说到当年他们一起参加同学会时,忽然长长的哀叫了一声,之后再无声响。
大姑仙又烧了一会儿才收青焰,提娃寨众鬼各自散开,脸上都有疲倦之色。
个别较弱的身影淡得快要看不清了,有的飘向门窗,有的飘向竹楼顶,转瞬堂屋里只剩大姑仙和顾家先祖了。
这是成了?
顾缈兮看向老祖宗,他疲惫的点点头。
容少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通畅,胸口的阴冷感也不见了,还不敢动,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缈兮没理他,因为大姑仙盘腿坐在供桌上正向她慢慢说话:这降头破的折寿哦!告诉那小子,老娘从不白白出手,让他给咱扩建山神庙,重塑山神金身,再按年节祭上三牲六畜,要少一样,老娘亲自去找他,保证比他老情人还让他受用。
她一个字没变的转述,当然,是以“大师”的名义。
容少面色微变,保证一样也不会落下,比他“老情人”还厉害的大师他可惹不起。
虽说大师直接了些,但他是生意人,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了用付出与收获去衡量,也就觉得这几乎是一笔纯赚且大赚的买卖,因而内心对这看不见的大师还是感恩戴德。
顾念之是知道内情的,哪有什么大师?鬼倒是有一群。
而以鬼说“折寿”,感觉十分之怪异。
大姑仙得到了保证就闭目养神。供桌被她占了,顾家先祖只好坐到桌前,对顾缈兮挥挥手赶他们离开。
三人出了竹楼,齐齐呼了口气。
尤其是顾念之,比容少这个当事人还觉得神清气爽,拍拍他肩膀笑道:“容少,桃花多了也是祸啊!”
容少深深吸口清爽的空气,看一眼顾缈兮道:“顾大哥,别叫容少了,叫我海常吧。那些不过是玩玩而已,应酬时有些事情推不了,但我是个对家庭负责任的人......”
可惜媚眼做给了瞎子看,顾缈兮早已快步进了小洋楼,她急着回去睡觉做梦。
容少噎住,顾念之耸耸肩一摊手,力求表现自然。
热闹而繁忙的过了春节,容少果然守信,说要出钱扩建山神庙,重塑山神金身。
令和他同来的李剑等人惊愕不已,双胞胎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无论怎么看这位大少爷都不像是信神的人,而且信的还是她们小小寨子里没什么名气的山神。
顾含青私下里问顾念之:“他没事吧?受什么刺激了?”
顾念之心说我什么都知道,但就不告诉你,笑道:“有钱人多少都有些怪癖,管他呢!”
他们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容少铁了心,不但出钱,还亲自去山神庙搬了半天砖。
顾爷爷顾奶奶与有荣焉,喜得见牙不见眼,逢人就说这是提娃寨的贵人。
阿桥魔巴专门给他念了一天经,他疑心这位也是“大师”,听得很是认真。
后来顾缈兮趁爷爷奶奶不在的时候,又去了次竹楼,恰巧大姑仙也在,谨慎的绕着她转了几圈,眉头皱成了川字,口中不断说着话。
但顾缈兮只能看清一部分,好似在说:看不透,这是个什么。
顾家先祖和她争了几句,挥着水烟筒说:我家小孙孙身体好脑瓜灵,你嫉妒啊?那你当年怎么不嫁给我?现在后悔也晚了。
顾缈兮:“......老祖宗,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她根本不想知道老祖宗们的感情生活好不好?
顾家先祖慈爱的摇头。
大姑仙目光犀利:丫头,你胆子太大了。江里的邪物也敢斗,要不是老天开眼早就魂飞魄散了!如果不想早早和我们作伴,以后胆子小一点儿。胆子小,才能活得长久。
顾缈兮略微一惊:“原来你们也知道?那怎么不管呢?”
也是,他们整天无所事事,什么都看在眼里。
大姑仙嗤笑:有命生无命死,谁管得了谁。鬼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不然还做人干嘛?全来当鬼不是更好?
顾家先祖也道:生死是定数,改不了的。
两鬼一人聊了大半天,顾缈兮对“鬼”这一群体有了些“常识”。
比如说鬼其实不怕阳光,如有必要也能在大白天晃荡,只是更喜欢在夜里出没,就像人喜欢在白天活动;
再比如说不是所有人死了都能成为鬼,有的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有,而成为鬼与有没有执念其实并无太大关系,否则世上全是恶鬼了。
关于阴曹地府,老祖宗和大姑仙都没有见过,只在过世之后看到过一扇门,但他们当时各有牵挂,只想留在家中,于是就留下了,之后就不能长久的离开。
不过他们后来曾看到过,有些新死的鬼无论愿不愿意都被吸入门内。
他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留下。
聊得越多,顾缈兮心里的疑惑越多。
鬼,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身为鬼的顾家先祖和大姑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东西他们是自然而然就知道了的,像大姑仙能喷出青色火焰,就是某一天突然就会了的,其中原理她说不清。
还是那句话,鬼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一直到最后,顾缈兮都没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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