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谨刚从户部回来,刚换了衣裳坐在暖阁里刻木头,是一枚小印章,印章上刻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子,还剩一点就做好了,他准备做好了私藏起来,想起乔敏嘉的那幅墨竹图,虽有了他的题字,左看右看还少一枚印章,等他做好了,印上去,那个小丫头恰好属兔,且她活像一只敏捷的小兔子,见着他就躲,溜得飞快,那又怎么样,都城就那么大,只要她母亲和弟弟在都城,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她躲着他,他就要跟紧她,傻丫头,上次若不是他跟着,她可要遭殃了,想起公主府落水的事,宋世谨的脸冷了下来,他不过走神了一会儿,那丫头出了那么大的事,想起那晚的凶险,宋世谨紧紧地握着刻刀。
正想着,王府管家来回说:“王爷,舅爷来了。”
“舅舅!”宋世谨迟疑了下,放下刻刀,“请去花厅喝茶,我马上就来!”
管家躬身应了退下。
宋世谨进来的时候,见舅舅正坐在那边沉思,不知想什么,笑着迎上去,“舅舅怎么有空上我这边来。”
萧煜看着宋世谨,他这个外甥面上言笑晏晏,心事藏得极深,如今他封王搬出宫外,很多事也许他皇帝老子都蒙在鼓里。
萧煜看了他半响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你得了风寒,看来恢复地不错!”
宋世谨是个聪明人,今日舅舅上门已是不寻常,这一开口便知舅舅可不是单纯来看他的,面上仍顺着舅舅的话道:“那点小风寒算不得什么,一两日就好了。”
萧煜笑道:“你舅母听说敏嘉落水那日是你救了她,后来的药也是你送的,早嘱托我来谢你,只我不得闲。”
萧煜说完不动声色地看外甥的表情。
宋世谨笑道:“舅母实在客气,咱们都是亲戚,举手之劳。”
萧煜似笑非笑,“若她不是敏嘉,你还救不救?”
宋世谨挑了挑眉,“舅舅这话说的,她是舅母的女儿,也算我半个表妹,我怎能见死不救!”
萧煜冷笑了一声,“你几时这么热心了,还想混我,她若只是你舅母的女儿,公主府那么大,难道找不出人去救她,非得尊贵的齐王殿下以身涉险,亲自跳水救人?”
宋世谨怔了怔,笑道:“舅舅今日来找外甥就为了掰扯这事?”
萧煜道:“敏轩落水的事已水落石出,涉事的李许两位小公子莫名其妙地发生意外,都残了,李徐两家告到了御前,皇上在查找作案之人,把差事甩给了我,你帮舅舅想想这会是谁做的?”
宋世谨笑道:“舅舅这话问的叫我为难,我如今在户部当差,对查案一窍不通,舅舅不如去问问刑部。”
萧煜见外甥还在装糊涂,反而乐了,“人人都说你随我这个舅舅,下回你老子再说你是跟我学坏了,我必定要跟他理论理论,他这个儿子可比我萧煜厉害多了。”www.sxynkj.ċöm
宋世谨笑道:“舅舅可知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煜忙摆手,“别跟我插科打诨的,你跟我说句正经的,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世谨笑道:“舅舅是来求证的?”
萧煜笑道:“敏嘉和敏轩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们的父亲忠勤侯还没动手,那两个人就残了,连皇上都没查到,也不知道他要是查查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宋世谨终于敛住了笑容,“舅舅今日是来审我的?”
萧煜道:“我听冯跃提过,当日在扬州查案,敏嘉帮过你们,你们一路回的都城,她母亲被人诬陷,你派我的人一路护送她们母女,你别告诉我,那时候你就认定她是你表妹。”
宋世谨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舅舅,难道他们不是罪有应得!”
萧煜见他终于承认,板着道:“他们确实咎由自取,那你也不该出手,叫皇上知道了是什么后果?”
宋世谨笑道:“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出手。”
那日他回来换衣裳,白色的袍子上沾了了不少血,后来才知那丫头的后脑被冰块撞破了,身上到处是伤口,差点救不回来,他怎么能放过那几个人。
萧煜仍肃着脸,“你老子认定是我做的,把我叫过去晾了半日,我倒是吹了半天的冷风,合着给你背黑锅。”真想看看那老爷子要是知道他自己儿子做的,什么表情,还好意思天天数落他。
宋世谨道:“舅舅放心,我出手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查不到我头上。”
萧煜道:“查不出来最好,若是漏了马脚,我担着也无妨,反正我也想收拾那两个畜生。”说完又看着宋世谨,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小子心思藏得太深,不过舅舅提醒你一句,她如今可是忠勤侯的女儿。”
宋世谨笑道:“那又怎么样!”忠勤侯的女儿就不能喜欢了?
萧煜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之事我就当什么不知道。”说着抬脚要走。
宋世谨笑着挽留,“不早了,舅舅不一起吃个饭?”
萧煜边走边回道:“不必了,你舅母等着我回家一起吃饭呢!”若不是为了这个大外甥,他舍得让媳妇等他这半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起吃饭?宋世谨也想啊,想起上次去乔家蹭饭,一口一个四表哥,他舍不下脸,被迫吃了一肚子辣椒粉,想想舅母温柔敦厚,怎么女儿差别这么大,宋世谨此刻很羡慕舅舅,不过他就喜欢那丫头的性情,真实大方又机灵!
萧煜出门骑上马,看看齐王府的牌匾,笑了笑,他这个外甥真不了解忠勤侯!
晚间到家,乔氏果然正等他吃饭,见他回来了,忙叫人去热饭,把萧煜心疼的,怪她怎么不自己先吃,乔氏红着脸告诉他,她如今饿了就吃,一天吃好多顿,这一顿也就陪着他吃一点,萧煜笑着抱了抱她,还是有媳妇好,时刻惦记着他。
一个月后,建平帝没查出什么名堂,倒是查出这两家的小公子自己行为不端,寿山伯和徐尚书被建平帝叫进宫训斥了一番,说他们教子无方,罚俸半年,念在两家孩子已受惩罚,就免了治罪,只是李锐不能再继承爵位,徐辉也取消了科举的资格,李徐两家又找不出证据,倒是自己的把柄被人拿捏着,儿子的前途尽毁,还被皇上厌弃,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至于薛家,因是公主府,建平帝看在姑母的面子,派袁文忠亲自去公主府,当面申斥薛江,勒令薛家严加管教,薛家摄于皇威,将薛江禁足一年。韩家姐弟落水之后,全都城的人都知道那对双生子别管什么出身,那是侯府的宝贝疙瘩,招惹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敏嘉在家养病期间,韩妃娘娘打发了小太监送了不少东西,连安王宋世玥萧茹玉也来探了几回,敏嘉养了一月就能下地走动,韩翊怕女儿留下病跟,特意教了一套适合女子打的拳,早晚练习,强身健体,又送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凌霄和凌霜跟着伺候,他自己每日早起带着一双儿女沿着侯府的湖边小道跑步。
敏嘉生平最恨的就是跑步,想当初体育课她最怕的就是跑步,无论短跑还是长跑,她总是要补考,每次跑得心要飞出来,人要废了,第一天还能坚持,到了次日就浑身酸疼,不肯起床,黄莺几个惧怕忠勤侯,好说歹说服侍敏嘉穿好衣裳送出去。
敏嘉跑了一半儿就扶着腰,可怜兮兮地喊着跑不动了,敏轩心疼姐姐,跑回去扶着姐姐,韩翊见敏嘉脸蛋红扑扑的,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你休息一会儿再跑!”
敏嘉:“……”
她还以为父亲能饶了她这次,免了她的跑步,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走上前去,厚着脸皮拉着韩翊的衣角撒娇,“父亲,我能不能休息一日,明天再跑!”
韩翊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本想就答应了,可想起那日陈太医的话,终究是忍住了,“敏轩,你陪着你姐姐跑,每日绕湖两圈。”
敏轩忙点头答应了。
敏嘉:“……”
所以撒娇卖萌都不管用,也是,父亲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她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的。
原来陈太医前些日子来复诊之后,私下特意找韩翊说话:“大姑娘虽说无大碍,只她是个姑娘家,比不得男子身强体壮,又是冬天,大姑娘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就怕寒气侵体弄坏了底子,别说月信来了痛苦,只怕往后子嗣艰难。”
韩翊变了脸色,“可有什么法子治的。”
陈太医道:“侯爷也别紧张,或许是我多虑了,我开些药,大姑娘照常喝几剂,往后记得别贪凉,少吃生冷刺激的东西,最好多动动。”
几日后,敏嘉来了月信,果然比往常疼痛难忍,敏嘉只当她是落水冻着了,韩翊却不这么认为,默默地给女儿安排每日锻炼计划,敏嘉哪里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无论怎么求,韩翊坚持要她跑步练拳,练拳敏嘉还能接受,起码往后遇到事可以防身,不会吃亏,就是跑步,她实在坚持不下来。
这日韩翊休沐,亲自督促查验她跑步,人被逼到绝境,总是能自己想出办法,敏嘉也找到了一些小窍门,把偌长的路线分段,分成一个一个小目标,比如数湖边的树,每二十棵就是一个小目标,这样就不会觉得遥遥无期了。
父子几个跑完,敏嘉坐在一边喘气,黄莺和翠柳忙着给她擦汗,休息片刻,又开始练拳,韩翊在一旁给女儿纠正姿势,正忙着,有个小丫头进来道:“国公府萧二爷夫妇来了!”m.sxynkj.ċöm
韩翊挥挥手,叫请进来,自打敏嘉养病,萧煜夫妻已经成了侯府的常客。
敏嘉听说母亲来了,欢喜地不得了,想想大半月没见母亲,着实想念,只是父亲没叫停,她和敏轩都不敢乱动,依然摆着练武的姿势,乔氏进来的时候,就见姐弟两一身白色练功服正在练武,见旁边的韩翊微微福身,“侯爷!”
韩翊点头不语,朝姐弟两摆摆手,敏嘉姐弟终于解放,跑到母亲面前,“娘!”
见着身后的萧煜,敏嘉笑道:“萧叔叔!”
敏轩走过去恭恭敬敬地施礼,“师父!”
萧煜听得眉开眼笑,“教你的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敏轩笑道:“还要师父指点一二!”
萧煜看着旁边怀孕的妻子,终究笑了笑,“改日跟你切磋!”最好还是妻子不在的时候。
敏轩笑着点点头。
萧煜见敏嘉一身练功服,笑着问韩翊,“你这是整的哪出?在军营里没操练够,回来操练自己闺女?”
韩翊不置可否,敏轩解释道:“姐姐如今每日跟着我们跑步,父亲教了她一套拳法。”
萧煜笑着对韩翊道:“我说你是镇北将军做久了,连自家孩子都操练上了。”
敏轩不说话,倒是乔氏看着女儿脸红脖子粗的,忙拿帕子给她擦汗,“跑不动就不跑了,看把你累的。”
敏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也想啊,可是父亲不知道怎么了,铁了心要她每日跑两圈,连老太太和太太找父亲说都没用。
不过今日乔氏来了,韩翊不好再继续,敏嘉姐弟俩忙去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换了衣裳,绿梅把早上刚做的早饭端上来,紫参野鸡汤,山药粥,玫瑰莲蓉糕,鸡笋汤包,荠菜馄饨,葱油如意卷,敏嘉美滋滋地看着满桌子好吃的,开始跟母亲吐苦水,“娘,我都很久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了,你不知道我都喝了一个多月的药了,那药苦,饭食也清淡,我想吃火锅,我都快憋屈死了。”
乔氏有些奇怪,“你不是已经好了,怎么还喝药!”
敏嘉摇摇头,边吃边道:“我不知道,大夫叫喝的,说我身子没好利索。”
敏轩见姐姐吃的香,自己倒没怎么吃,都推到姐姐面前。
乔氏见女儿这样,心疼道:“你慢些吃,别噎着,回头我再做了叫人送来!”
乔氏做的也清淡,不过都是女儿喜欢的,敏嘉吃了母亲做的早膳,心满意足,端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鸡汤,一边喝一边道:“这汤可真鲜美!”
绿梅笑道:“这可是二爷亲自去檀香山猎的,姑娘可要喝完了。”
敏嘉想起这天寒地冻的,萧二爷居然跑去狩猎,还不是为了母亲,因此朝母亲眨了眨眼,乔氏脸微红,朝绿梅瞪了一眼,绿梅立在一边但笑不语。
敏嘉看着母亲的肚子道:“娘,你身子越发重了,也别老往侯府跑,我已经好了,回头我去侯府看你,你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过去!”
绿梅笑道:“还用姑娘操心,二爷的院子如今有了小厨房,四五个厨娘服侍夫人。”
还没等说完,乔氏忙拦着,“越发没规矩了!”说着脸都红了。
敏嘉知道母亲脸皮薄,不过听到母亲过得好,她也跟着欢喜,一旁的敏轩都跟着笑了,这正是姐弟俩乐见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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