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有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可困意使她的四肢无力，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房门也没了动静。
漆黑中，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梦中的她强行被拉回现实。
她揉了揉揉眼。手机屏幕的光线太亮，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一会儿手机自动调成弱光。
是连侨打来的电话。
按了接通，那边传来机场空姐报航次的声音。
余童将手机放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连侨拖着行李，话说的很快：“童童啊，妈妈临时有些事，去n市待几天，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啊，有事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要上飞机了啊。”
余童含糊地应了一声。
电话是连侨挂断的，余童没在意，又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太久没吃东西，她的胃有些空。
她的胃一向不太好，一天总是只吃两餐，好冰，就算是生理期也吃冰激凌。
那是因为痛经的磨难还没落到她的头上。
此时她的胃有些难受。
她顿时也没了睡意，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刚刚开机的大脑还有些迟钝。
她迷茫地扫视了一眼熟悉的周围，安安静静，窗帘被拉的很紧，不透光，房间里黑的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刚刚蹲在地上蹲麻了就上床休息了会儿。
一睡就是七个小时。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她把头发扎了起来，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好看的侧脸滴到了衣服上，她清醒了几分。
身上的衣服的还是早上出去穿的那件，她脱下来换了一件睡裙。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睡得有些发肿的脸，认命地去冰箱里找出几个冰袋，敷在脸颊上。
刚拿起手机点好外卖，门就被敲响了。
她赤脚去开门。
江嘉澈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倚着门边的白墙，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钥匙扣。
眼里没有温度，失焦睨着不远处，直到出现开门声他才聚焦回来，站直了身子。
客厅里的灯从门口照出走廊，照亮了半个走廊。
余童看见他，拿着冰袋敷在脸上的手顿了一顿。
他好像又长高了，长得比她还高了一点。
江嘉澈避开她的目光，颔了颔首，径自走向屋里。
余童换了一件白色缎边小花的吊带睡裙，两只玉一般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之下。
因为没有在家穿内衣的习惯。家里忽然多出个异性，她飞快地低头看了看，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脸有些发烫，趁他不注意重回房间里换了一件衣服才出来。
木质小茶几上摆了几盒用塑料盒装着的饭菜。
菜品也不算很多，一素一荤一汤。
除了汤做得还算看得过去，其他的菜简直是辣眼睛。
江嘉澈的目光淡淡落在余童的身上，她刚刚已经默默回去换了一件白色的睡裙。
不露肩，很保守，裙摆落到了脚踝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白色的布料下方却可以看见里面的衣物。
连内衣都穿了。
江嘉澈看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脸有些发烫。
江嘉澈指着桌上那些菜，有些不好意思道：“侨阿姨不是出差了吗，你应该没吃饭，外卖也不健康…”
他的脸有些红，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我给你做了点，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味道应该还不错。”
余童看了一眼被炒焦的白菜，因为酱油放多了而黑乎乎的煎蛋，还有被铲碎的豆腐…
味道应该还不错…
吧。
余童用极短的三秒时间试想了一下自己吃完之后的样子，妈哒，差点没被吓昏过去。
但是看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的样子，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其实是余童人生中收到的第一顿除老妈和外卖之外的人亲手做的菜。
他并没有下厨的天赋。
13年来，这其实是他第一次下厨。
余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电话响了。
她接起，说了几句后挂断。
她跑去玄关处换鞋，匆匆道：“你等我一下。”
江嘉澈看着她的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没说什么，翘睫毛遮住了黯淡了几分的眸色。
n市第一医院。
连侨下了飞机之后安置好行李就赶来了这里。
苏妗艺坐在医院的休息椅上，头靠着墙，疲累地闭上了眼。
连侨放慢了脚步。
近看时，苏妗艺的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痕。
连侨没有打扰她，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手背搭上了她的手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余童拎着外卖上来的时候，江嘉澈在整理桌上的饭菜。
他弯着腰，正在把装着饭菜的塑料盒一个个盖上盖子。
余童不解：“你在干嘛？”
江嘉澈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余童手上提着的外卖袋子。
他淡淡移开了视线，努力压下心中的那股失落：“我把这里收拾好了，那你吃那个吧。”说罢，他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壹趣妏敩
他的心思暴露地很明显。
她在心里笑了一声，将外卖放在茶几上，又去把他整理好的饭菜一一拿出来。
江嘉澈愣了一下，还没明白她要做什么。
余童瞅了瞅正在看着她的江嘉澈，笑道：“过来帮忙啊。”
江嘉澈乖乖走过去，帮着她把盒子拿出来。
客厅的吊灯暖黄，乌黑的室外刮着风，吹动着精致的窗帘一上一下地轻轻起伏。
灯光着落在她姣好的脸上，她夹起一片青菜往嘴里送。
江嘉澈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咀嚼了一会儿，眉毛不可察地轻轻拧起，江嘉澈不敢再去看，怕看到她因为吃了他的菜而难吃到面目狰狞。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鼓励他：“没关系，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加油就好了嘛。”
人生中自己做的第一顿饭，是做给她吃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也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安慰他。
江嘉澈鼻子忽然有些酸。
余童又吃了几口其他的菜。
江嘉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的手边，低声说：‘“你别吃了。”
余童点头，接过水后又拿起手机。
“你也没吃吧，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
夜晚的l市，灯火通明，公路上是一长串排着队的小轿车。
现在正是l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商业街的后边，却是一阵幽静。
脚下的小石子被踢得滚了几圈，滚到了墙边。凹凸不平的地面堆着几滩浑浊的雨水，她一不留神，一脚踩下去，脏水溅上她的淡色长裙上。
她心脏怦怦跳，提着裙子，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尽头。
只有两盏灯的小巷子，空气里夹带着一点尘味，从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刺耳。
那边是死胡同。
女生跑到拐角，微微偏了些头，身后黑色身影逐渐靠近，她捏了捏拳，向着前边奋力奔跑。
她多么希望这条小巷子永远没有尽头。
身后的人影也开始紧跟。厚重的皮鞋声响起的频率越来越快。
过了拐角，那边没有灯，漆黑一片。
她忽然就绝望了。
跑着跑着，她就停下来了。视野里是黑色，无尽的黑色充斥着整个世界。
皮鞋声没了，立在了她的身后。
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席卷而来。
几乎是同时，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忽然有一股大力，拽着她开始跑，跑向那一条小巷深处。
力气大的有些吓人，她的手腕被她拽的生疼，但那时的恐惧让她根本没来得及感受过多的疼痛。
不知跑了多久，那个人将拽带到了巷子外一条古街。
古街两旁的店铺几乎都已经打烊，还有寥寥几家店铺里亮着淡淡的光亮。
他带着她躲到了一家店的侧边，面前有几个大箱子遮挡着。
女孩吓得脸色都白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面前的人的手捂住了嘴。
那是如此熟悉的一股气味，不用思考是谁。
几个大箱子堪堪遮住视线，看不清面前的东西。
有小水珠滴落的声音。
他们挤在角落，几乎是贴在一起。
男生的双手握住她的肩，喷出的气息扑在她的头顶上。
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即便看不见面前的人的脸，她也可以知道他是谁。
皮鞋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定了几秒，渐渐远去。
女孩的眼睫颤了颤，有些硬咽：“你…”
男孩终于低下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丑死了。”
他最先从小角落里钻了出去，留下孤零零的她。
女孩也跟着出去，小跑至他的身后，揪住了他的衣角。
“赵江倾……”
一个柔弱可怜的声音落在他的身后，像是有一只猫爪在挠着他的心。
赵江倾没理，向前走。
衣服上那一只小手用了力气，接着是软软的身子贴上来。
两只嫩嫩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脸侧着贴在他的背上。
“……我怕。”
两滴小小的眼泪打在了他的衣襟上。
要不是你，我都不会知道今晚我会是什么结局。
要不是你，我都不敢去想我往后会是怎样的生活。
“赵江倾，”蒋时时的肩膀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着，“我怕…”
“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赵江倾从来受不了她撒娇，更见不得她在他面前流泪。
她这么爱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哭得脸花。
赵江倾忽然转身，将她推到墙角边，她趔趄着任他推着。
后背磕到水泥墙，有些疼，但他的掌心牢牢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没有让她磕着头。
他俯下头，死死盯着她红润娇小的唇珠。盯了片刻，他似是叹了口气，像是对她无可奈何，紧紧拥她入怀。
他的气味一下笼罩着她的周围，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
一个令人沉迷的味道。
心跳已经比意识更早的开始有了反应，曾经也不是没抱过，但这一次的拥抱，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人沦陷，让人心酸。
他伏在她的耳边，嗓音低沉：“一个人敢来这么偏的地方，胆子真不小。”
他的气息全数喷洒在她的耳际，她微微偏了偏头，有些痒。
她的下巴被他单手粗鲁地钳回来，只因她刚才的细微动作让他误以为是躲避。
许久，她听到他笑得很淡：“没有我，你要怎么办。”
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的，对不对。
*
刚收拾完外卖盒子，电话响了。
余童去接电话，江嘉澈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去客厅的书架上找了一本漫画书打发时间。
余童挂了电话，没有看江嘉澈一眼，只是拿上了个小包，换了鞋，出门前对江嘉澈说：“我有些事，得出去，你先回家吧，走的时候麻烦帮我关一下灯。”
给余童开门的时候，蒋时时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
余童被吓了一跳，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安慰着她。
安慰完了，余童又问她为什么哭，可蒋时时死活就不肯说，余童倒是一下就猜出来了。
“是赵江倾对不对？”她不假思索，能让蒋时时这么哭的也只有赵江倾了。
随后，蒋时时轻声问：“他告诉你的？”
余童不可置否。
这不说她的名字还好，一说她就停不下来，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掉。
她的额头抵在余童的肩膀上，肩膀哭得一颤一颤的：“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和他分手的…”
“可是我妈妈告诉班主任…但是…但是我也没有影响学习啊…”
蒋母在知道蒋时时和同学早恋的时候，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为此，蒋时时还和蒋母大吵了一架。
后来班主任就知道了，班主任知道，等于教导主任也知道了。
中考的前一个星期，蒋母趁蒋时时睡着的时候用她的手机向赵江倾发出了分手的信息。
发完之后，蒋母也将聊天信息给删除了。
赵江倾好一阵子没回复，中途他发过一条信息，不过很快又被他给撤回了。
自此，两人开始陷入了不正常的冷漠，赵江倾见着她也总会装作不认识。
而蒋时时当时并不知道她母亲给他发信息的事，也不懂赵江倾为什么不理她了。
她本身也是个拥有一身傲骨的人，她也不愿拉下面子去问他，两人便默认为了分手。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三点一线”，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越来越少。
她当时也认为这没什么，很快就会把他放下。
而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被认为迷惑了双眼。
她根本没有放下他，她根本放不下他。
他是她年少时第一个真心喜欢上的人。面子却成为了绊脚石。
余童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一抽纸巾已经被用去了三分之一，垃圾桶里堆满了纸巾。
余童拍拍她的背：“赵江倾都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照顾你了，他肯定还是在意你的啊。”
蒋时时哭得无法自己。
“我知道……”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既不算朋友间清白，也不算情侣间要好。
最熟悉的陌生人，恰好可以用来形容他们。
“要不…你别喜欢他了，”余童也没了办法，“你现在才十五岁，即使你现在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到了以后，等你三十岁了，四十岁了，七十岁了，你还能保证你爱的一直是他吗。”
“就算现在只是喜欢，但人总会变的，一生中遇到的人太多了，喜欢的东西也太多了。你没办法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同一个人或者事物身上，那样你会很累，会厌倦。如果他真的让你感到很矛盾，很难过的话，你就放弃他吧。”别折磨自己了。
“你还这么小，路还这么长，他也不一定是你的必须。”
深夜，余童在蒋时时的房间里和她睡在一起。
待身边的余童熟睡，蒋时时轻声下床，摸着黑坐在飘窗上。
飘窗上铺了一层绒垫，坐上去很舒服。sxynkj.ċöm
蒋时时坐靠在飘窗边，俯视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城市。
还是这么热闹。
可在这热闹的城市背后，也有着一群繁忙的人群。
他们或许遭遇到很多变革，或许在分叉的人生路口中，不得不放弃一些不愿放弃的东西。
人生是很多种选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了自己而选择。
选择并不是创伤，但总会留下遗憾。
她也要放弃一些她不想，但不得不放弃的人。
比如，赵江倾。
蒋母让他们分手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担心蒋时时和赵江倾之间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中国家长的思想普遍保守，连性话题都会选择闭口不谈，蒋母的担心也并不是无道理。
但蒋时时没告诉她，她和赵江倾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什么也没发生，就连初吻都还在。赵江倾总是对这些事情抱有回避的态度，他的心里总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在为他划定底线。
有一次，蒋时时以为他嫌弃自己，于是问他：“你为什么不亲我啊。”
赵江倾给她的回答是：“你还太小了。”
不想她的初吻给的是学生时期恋爱关系还尚未稳定的人，想让她有所保留，让她不会轻易吃亏。
余童说得对，他们确实还太小了，在这漫漫的人生路上，他的出现确实只占了人生中的万分之一。
他并不能算是她的唯一。
一个初中生，又能懂什么？
不过是大概憧憬了一些爱情的美丽模样，再找个有些动心的人来勾画理想罢了。
虽然也是喜欢，但也仅仅局限于心动。
再放任自己一味遵循内心心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话，百害而无一利。
年少的心动，始于朦胧，终于现实。
那我，只能祝你前程似锦了。
飘窗上的风铃丁丁当当响，随着一颗渐渐释怀的心一同沉睡。
*
翌日，江嘉澈约余童去游乐场，余童也没啥事干，连侨她们也还没回来。她答应了。
他们来到l市最大的一家游乐场。正值假日，人简直爆满。
他们在烈日下拍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队，晒得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好在终于排到了。
他们先去玩了个小孩子爱玩的碰碰车。
碰碰车场里。几辆颜色不同的碰碰车相聚停在一起。
他们去排队，队伍前都是一群五六岁大的小孩，还有一些陪同的家长，他们两个站在队伍里，身高相差有些古怪，像个哥哥带着个妹妹——
他足足比她高了接近一个头。
车数不够，一次只有六辆碰碰车。他俩本身就是“大孩子”，为了尽量不占用小朋友的资源，他们两个选择坐同一辆。
说实话，江嘉澈在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是带着些私心的。
不过好在余童没往其他方面想，很快答应了。
游戏很快开始，每五分钟为一局。
他们选了一辆粉色的碰碰车。
江嘉澈看起来比她还要兴奋，余童便让他来开车。系好安全带，游戏马上开始。
随着一声急促的铃响，六辆碰碰车相继发动，场里互相碰撞。
场里发出小孩子们激动地玩叫声。
江嘉澈操作得十分灵活，一看就有天赋。
场里还有几辆碰碰车上只有小孩没有大人，江嘉澈不去撞他们，专挑有大人陪同的撞。
五分钟的结束铃响后，江嘉澈还意犹未尽地按着加速板，而余童已经解下了安全带。
刚想下车，粉色碰碰车忽然往前冲了一下，余童重心不稳，又没有扶的地方，直直向侧倒去。
倒在了江嘉澈的身上。
肌肤间隔着布料，但身躯的温度仍可以感受到。
他的手搭在她的背上，护着她不让她掉下去，但手指隐隐感受到一条轻微的起伏。
感觉清楚是什么之后，他的脸一下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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