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英的手术很成功,结肠里的肿瘤被顺利去除。但危机并没有解除,肿瘤细胞已经发生了转移,侵染到了肺部。医生提出化疗的方案,争取消灭肺部的癌细胞和潜在的未被发现的癌细胞。
几天之后,罗文英回到家里。不少村妇听闻了消息,纷纷提着鸡蛋前来探望。罗文英术后恢复得不错,有精神与那些婆娘闲话。倒是把张舒梦急得不行,一直劝罗文英回房休息。
“妈,您忘了回家前医生怎么嘱咐的了?您现在需要多休息,不能劳累。”张舒梦有些无奈地说道。
罗文英浅笑一下,说:“我就说会话,说话还能累着不成?想当年下地干活我都没喊过累。”
李建业说:“您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张舒梦拿眼一瞪李建业,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显得你。”李建业察觉失语,傻笑着躲到了一旁。
村里那些婆娘也不傻,听了张舒梦的话,一个个纷纷与罗文英道别,说改日再来看望。罗文英笑着不停说“好”,说到最后估计也有些腻了,便只是点点头。
张舒梦问钱秀秀,“今晚有什么吃的?这些天可把我们馋坏了。”钱秀秀问:“妈想吃什么?”sxynkj.ċöm
罗文英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钱秀秀问了两句她才听见。她问:“有豆腐吗?”钱秀秀扭头对李爱国说道:“去买点豆腐。”
李爱国正在逗儿子,听了钱秀秀的话,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卖,我去看看。”
罗文英说:“算了算了,我就说说,吃什么都一样,有什么吃什么。”
李爱国边走边说道:“有我就买,没有的话我明天去镇上买。”
罗文英说:“我就不该多嘴,说句话就多出这许多事来。”
钱秀秀笑道:“妈,他是您儿子,您还怕累着他?让他去买,再说他明天本来也要去镇里上班,请了几天假,今年还没上过班呢。”
罗文英神色有些低落,说:“难为你们了。”
张舒梦赶紧插嘴问道:“妈,您想怎么做这个豆腐?要不还是来个酿豆腐吧?”
罗文英说:“都行都行,你们看着弄吧。”
张舒梦问钱秀秀:“年前准备的肉馅还有吗?”
钱秀秀说:“应该是有的,都没怎么吃,也没送人。”妯娌二人开始讨论晚饭做什么菜,很是和谐。而院子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紧张,李富贵和李建业谈到了茶园被烧的事情,李建业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看着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李建业骂道:“这王八蛋害死我了!一定要让他赔钱!”
李富贵说:“我已经说了,放弃索赔!”
“什么?”李建业猛地站起身,忍不住惊问道。“您干嘛要放弃啊?这可是一大笔钱!”
李富贵沉声道:“你嚷嚷什么!吓唬谁呢?”
李建业黑着脸坐下来,他不介意与李富贵吵一架,但他害怕罗文英受到刺激。他端起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猛地咽下去,气呼呼地很是不满。他说:“您做决定前好歹先问问我,问问舒梦也好,您不在意那笔收入,我们在意。那一片茶园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单是春茶就能卖几万块钱。”
李富贵说:“你也知道那是几万块钱,就算你要李胜利赔,你觉得他赔得起?他拿命赔给你!”
李建业说:“那我不管,他赔得起也好,赔不起卖‘屎缸迹’也要赔。他作孽,结果我倒霉,哪能这般便宜他!”(注:“屎缸迹”是当地土话,以前农村的厕所并不在房子里,而是在屋旁或不远处另建一间小屋。这块用来建厕所的地就叫‘屎缸迹’,卖‘屎缸迹’意味着穷到走投无路。)
李富贵说:“他家的‘屎缸迹’早就卖了。”
“他不是还有间杂货店!”
李富贵说:“那间店的地皮是他租的。”
李建业说:“我不管,要怎么筹钱是他的事,我只要他赔偿我的损失!大不了我只让他赔偿我春茶的损失,今年的夏茶和秋茶就不让他赔了。”
李富贵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我已经当着他们的面说了,不索赔,他们也同意了。你要索赔,我赔给你。”
李建业急道:“我才是您儿子,您干嘛护着李胜利那个傻逼?”
李富贵脾气也上来了,说:“这个傻子是你大哥找来的,你是不是还要找你大哥索赔?”
李建业顿时无语。
李富贵继续说道:“祭祖扫墓的事是公家的事,烟花是李胜利买的,也是他放的,但买烟花的钱是公家的,没拦住他,出了事就是公家的责任。老太公是大家的老太公,你还能分得清哪一点的老太公是我们的,哪一点是他李胜利的?我要是不表态不索赔,其他几家也不会放弃,李胜利拿命来赔。摊上这样的房亲,没办法,只能认了。烧的外人的茶园还得赔人家,不然人家报官,你哥脱得了干系?你要心疼你那几万块钱,我赔你,但你别害你哥,他今年就要升了。”
李建业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害我哥了?我心疼我的钱不假,可我没说要您的钱,更不会害我哥。可少了三分之一的茶叶收成,我签的订单就不够了,到时候得买别人的,万一买不够我还得往里贴钱。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倒霉!”
李富贵说:“如今这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没烧到山林里去,已经是老太公保佑了。你今年想当主任,这事就这样过了。”
李建业一愣,从去年冬天开始,村委换届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有意竞选新一届村委委员的村民都在暗中拉票,李建业自然也不例外。可他与别的村民不同,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其他村民,甚至不是罗庆春,而是他的爸爸李富贵。
按照有关规定,直系亲属或者亲兄弟姐妹之间,不能同时担任村委委员。换句话说,李建业和李富贵只能有一个人担任新一届的李家村村委委员。父子俩怕伤和气,整个冬天都搁置这件事,仿佛不存在一般。这时李富贵却突然表明了态度,还是有意相让的态度。
李建业半信半疑地问道:“您打算退休了?”
李富贵没好气地瞟了李建业一眼,要不是亲生儿子,估计都不想多瞟这一眼。他说:“我这把老骨头,下地耕田是干不动了,跟自己儿子争个村长倒是争得动,可这老脸就搁不住了。你不怕被人笑,我还怕呢。”
李建业并不觉得愧疚,他说:“我有我的想法。我尊敬您,也爱您,但这是两码事。”
李富贵嗤笑道:“谁没想法?我没想法?就是那头老黄牛,它也有想法,只不过它不会说话。你觉得你的想法对,张三李四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对,那到底谁的对?你就能保证你当上村长之后,你的那些想法都能实现?”
李建业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不试永远不知道,试了就有机会。”
“荒唐!”李富贵斥道,“你是谁啊?凭什么拿一个村做赌注?其他村民凭什么要陪着你试你的想法啊?你当这个村是你那片破茶园?你当这一两千个村民都是你养的鸡呀狗呀,可以随意折腾?太想当然了!你老觉得我占着村长这个位子,不做事,整个村子没什么进步,可我告诉你,当你的一个决定会影响整个村子的时候,这样的决定一定是越少越好,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做这种决定。什么是进步啊?把纸的文件变成电脑上的文件,这就叫进步?不管是纸的文件还是电脑文件,说的还不照样是这个村子琐碎。人呐,几千几万年都是吃的大米,你可记住了。”
“那您为什么还愿意让给我?”
李富贵说:“谁还没点私心?我当然希望你能接我的班,只是没想到早了几年。唉,也好,迟早的事。那罗庆春是个意外,以他的声誉,进村委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了。他还想要增加委员的人数,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想多安排一点支持他的人推选他当村长。你呀,还不一定能当上。”
李建业说:“他这么有钱,干嘛非要争一个小小的村长呢?都说商人都好逐利,当村长能有什么利益?难道是因为好玩吗?”m.sxynkj.ċöm
李富贵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恐怕只有罗庆春本人才知道。
人活这一世总是有所欲求。出家人说自己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可成佛难道不是一种欲求吗?如果真的无所欲求,那又何必成佛?不欲成佛又何必修佛?不修佛又何必出家呢?也许当村长就是罗庆春此一时想要修的“佛”,说到底只是人生无法带走的虚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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