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万恶的星期一!我坐在办公桌前心里咒骂,手里却没停下写邮件。女上司从我桌前路过,我还未抬头她就轻敲了桌子,勾勾手指让我跟她进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我抱着几个合同刚坐下,座机铃声大作,一个“喂”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机场广告部的主管骂了个狗血喷头。我恨不得在电话这头点头哈腰,最终千说万说才劝得对方消气,一抬头看见办公室里竟只剩下我与另一位同事,原来都到午饭时间了。
右手拎着外套往外走去,左手拿着手机看到更新的美剧,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Doris?”女上司Sara的声音传来,我正要转身回话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回答让我停住了脚步。
“哈?没有看见喔,早晨好像是没来呢。”
我心中冷笑,就这么一问一答,若不是我早晨正好被叫进去过,还真是又被黑得漂亮。
下楼正好遇到同事,于是一起吃饭。
“Doris,我听到你早晨在跟机场广告部的主管吵架啊?”一位男同事看似关怀,实则定罪。
“哎呀,Doris你不要气他们嘛,反正人家是甲方嘛,都是人家说了算,你吵不过的。”另一位女士看似劝架,却坐实了我的行为。
“吵就吵了,多大点儿事儿。丫就是欠收拾,甲方也不能这么欺负人。”添油加火的能耐真好,巴不得我脑袋一热真去吵。
我夹在他们中间直觉得可笑,只得淡淡回了一句:“听说这个案子是Sara准备跟进的,我只是协助而已。”
不得不说,变态女上司有时候真的是块很好的挡箭牌。
一顿饭如坐针毡,一吃完我就找机会赶紧溜走去见客户。刚开车走到国贸,丛小姐的电话打了过来:“喂,你在做什么呀?”她娇滴滴地冲我撒娇。
“快到你公司啦,要不要下来喝杯咖啡?如果您不忙的话。”我口气揶揄,内心却是真正需要她。
“好嘞!十五分钟够不够你开到?那我先下去等你好了,老地方。”丛小姐立刻笑逐颜开。
走进咖啡厅,老远就看到她侧着脸看窗外,嘴巴抿着,手里拿着烟,穿着一件灰麻色西装外套,里面是件华伦天奴米色针织连衣裙,刚好是前几天Vogue杂志上的新款,脖子上一串黑珍珠个个目测直径都有1厘米,高级又不失温柔的搭配。
“去非洲玩得如何?”我眨眨眼,想听听逸闻逸事。
她倒是淡定,招手叫了服务生:“一杯美式。还不错,我喜欢动物嘛,开心开心就好啦!”
然后把手边的白水杯子推给我示意我喝,又盯着我看了三四秒钟。
“你怎么看起来愁眉不展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儿?”
一语戳中,我忍不住开始吐槽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
她听着,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开口分析:“从前对你没有这样明显的排挤,突然众人都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态度出现,分明是你占了便宜或者夺了别人的口粮。”
“不可能的。”我立刻否认,自己的分量我很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威胁。
“我记得上次你的上司带你出去应酬是不是?以前你就算应酬也不会接触到这么核心的客户,看来这是上司有意带你的心态。若不是有意提拔,那就是她故意要借众人的力量害你。你有没有得罪过你的上司?”
“这么说来,大家态度的转变大约就是从那次应酬后开始的……至于上司,我还真的不确定。”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女人的嫉妒源于攀比心。你要始终记得,在同性面前如果不是某处优势可以厉害到让她们化嫉妒为羡慕,那就宁可不要让她们知道。”
丛小姐神情严肃,她从来都是一认真起来便格外认真的人。
“我个人推测,或许是上次你出去应酬的客户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但这份意思没来得及让你知道却被你的女上司知道了,所以她才带你去应酬的。顺水推舟的人情做完也就罢了,但这样一来,中标的事若成了,功劳却都成你的了。她那么辛苦地工作,怎么可能让你白白得了便宜!可她又不能得罪客户,只能带着你,可你又不知此事,她无从撒气,只得借别人的手跟你过不去。就怕你一个开窍,让她鸡飞蛋打。”
“那现在我也不能去跟她解释什么,何况我一去找她,岂不是认定就是她在害我?她若恼羞成怒,我会更惨。”
“找个机会跟她表表忠心,让她知道你没有什么心思越级,更没有这份慧根。”
我苦恼地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紧皱:“就算如此,其他同事也已经这样对我了,又不能一个一个去解释。”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手指尖上暗灰色的甲油闪着光泽,那只宝石戒指还戴着。
“你记不记得我高中刚开始的时候有件事?”
“是说那个误会?我记得。”
女孩子在初、高中时期非常容易走弯路,刚开始萌发小聪明、小情感,这片沃土上有敏感多情,也有嫉妒和狭隘。
丛小姐在跟自己的闺蜜圈还不熟的时候,刚好有一件小事被抓住把柄,嫉妒她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地造谣,总有人在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窃窃私语或者大声耻笑。
面对这些,丛小姐很淡定,她也会难过也会愤怒,但她知道,谁沉不住气,谁就输。
她一切都听不见看不到的样子,照常上下学,照常做自己的事。
时间长了,大家一转眼发现这个淡定的丛小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做错事的一定是那个暴跳如雷、到处宣扬的人。
丛小姐笑了笑,缓缓说:“你记住,无论你做错事还是做对事,沉住气,是唯一笑到最后的法宝。”
我点了点头。
她面对任何事情,都冷静、自持,她大概是一个80岁的老人投胎忘了喝孟婆汤——除了感情。
“突然觉得好累。大家都只是吃口饭,挣点儿钱,工作又不是人生的全部,为什么要拼死拼活。”我沮丧又失望,看着北京这灰蒙蒙的天,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了三分。
丛小姐抿着嘴笑,掏出一个小镜子,拿着正红色唇油补了一点儿在嘴唇上。
“严妍啊,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好与坏完全在于你在食物链的第几层,你在底下,世界就可怕,你在上面,世界就美好。就这么简单!”
“那岂不是与动物界没区别?”我更加困惑。
“哈哈哈,你以为人进化了一点点就真的高级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里却是一层薄薄的凉气,“说到底,不过还是动物本性。这个世界,哪里是花花世界呀。恐怕是那大森林一样危机四伏、挑战重重,稍不留神就要死得全尸都不留。你以为这只是工作,那是因为你没有了这份工也要不了你的命,可有的人,很多很多人,没有了这份工作,他就吃不上饭睡不了觉,就要挑战生存极限了呢!”
她语气轻快,却叙述了一件残酷又真实的事。
我开着车去往客户公司的路上,从高架桥上看着这个城市。
一栋栋大楼里住着的人们,莫不是苦苦寻路的蚂蚁;会议室里开口骂得下属体无完肤的老板,莫不是百兽之王却肩负重责的狮子;走廊里辛苦一天都拖不完地的清洁工,莫不是一吹就散的浮萍;而那个高高在上、看似轻松实则辛苦的丛小姐,不就是优雅杀手却死亡率极高的猎豹?m.sxynkj.ċöm
原来这世界,看似花花绿绿纷纷扰扰,剥开了,却只有这样简单的生死之争而已。
我心头浮上一层悲意,点化我的丛小姐,日日都是这样思考的吗?夜夜都是面对这样的困境所以不成眠的吗?
一直忙到下班时分,又想起下午的谈话,忍不住拨电话给她。
“亲爱的,你今天不应酬吧?我想去你家喝点儿酒。”我不常提出这样的要求,以前总是她来我家喝酒。
她笑得咯咯的,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当然可以,我一会儿下班去超市买点儿好吃的,在家里等你喔。”
围着一桌子零食和甜点,她独独捧了一盒周黑鸭不放手,吃光抹净后吮吸手指的样子实在很孩子气,惹得我不时嘲笑她。
“对了,下午忙,没顾上告诉你。”
“什么事?”
“上次我和周非从非洲回来,他提出过段时间要带我去美国看他妈妈。”
“啊?这不就是见家长的节奏?你们要结婚?叔叔知道这事情吗?会不会太草率?”我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一股脑儿抛出来,实在是被她的话惊吓住了。
丛小姐喝了口红酒,却不回答我。
“你好好尝尝这瓶酒,法国带回来的勃艮第香波-慕西妮,口感很不错。不过我刚吃了那么辣的鸭脖子,破坏力太强,哈哈!”
我盯着她不松开:“老实交代,你怎么想的?”
“哎呀,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醉啦!”她佯装倒向身后的沙发,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腰部袭击。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知道我怕痒,你也是一招用一辈子。”
我立刻坐端正,听她讲。
“是这样的,我想来想去,我今年年底就26岁了,男朋友也交过了不少,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期盼了。你知道自从跟方宸宇分开,我一直不再真心待人。但是,周非实在让我莫名其妙有了安稳感,我总觉得他什么事都有办法。上次他带我去非洲玩,我才知道他喜欢我有一年了呢。”
说到这里,她居然有些脸红起来。
丛小姐站起来拿出一叠照片给我看:“你看,我喜欢长颈鹿,他专门带我去看,结束之后还替我买了一只小小的玩偶放在我车里。”
照片上丛小姐大笑的表情非常恣意,有一张她还学着身边的长颈鹿鼓起脸庞,眼角下垂,长睫毛耷拉着,嘴边却含着笑。
“我有时候会突如其来地想起什么就要去做,周非总是会先安抚我,再满足我。比如我突然要改变行程,耽误一天去做一件看起来很无聊的事情,他也不会生气。”
“丛,我说实话,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周非很难接近。”我一直对周非有着这样的感觉,莫名其妙却很深刻。
丛小姐看着照片,没有抬头。
“也许是你不太了解他,而他这个人确实也不怎么和人太热情地打交道。他是金牛座嘛,很慢热很慢热的人呀!”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抠门!”我打趣道。
“哈哈,不不不。他是不抠门,但是金牛座爱享受爱物质的本质还是没变。你要是看到他的家就知道他有多会享受,如果他生在古代当了皇帝,一定是穷奢极欲的皇帝!”
我们俩笑作一团,拿着的红酒杯里的酒差点儿洒到她最喜欢的马毛地毯上。
“他妈妈在美国?纽约?他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禁不住内心的好奇,这个八卦早已经埋在我的心里好久了,一直憋着没问。
丛小姐放下照片,想了想说:“这么说吧,他爷爷咱们在历史书和政治书上都见过的,他妈妈跟他爸爸是门当户对,但性子都很烈,那个年代敢离婚的也没有几个人,听说当时都闹到领导那里去了。”她用食指指了指上面。
“后来他妈妈就出了国,周非是长孙,爷爷、爸爸又严格,就没有跟着他妈妈定居去,只是时不时去看望她。听说他妈妈当年是出了名的一支玫瑰花,又美又刺。”
“那也就是说周非那个弟弟跟他不是同母咯?”
“不是,妹妹也不是。”
“哇,你以后的家庭好复杂!”
丛小姐打了我头一下:“八字没一撇呢。不过他家里复杂我是一直知道的,具体是什么样子还得相处着看了。所以你说,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怎么可能像你我一般那么没心没肺自由自在呢。更何况他还是男孩子,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恐怕也是日久难以消化。”
“我看你对他倒是挺在乎的,已经能为他想得这样多了。”
“在乎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不敢。我要保护我所剩不多的对爱情的希望和耐心,给最后陪我一辈子的人。”
我喝了一口红酒:“不去尝试怎么能知道呢?”
她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那只镶嵌着粉色宝石的戒指在灯光下波光潋滟。我不由得沉了沉心,那个人还在她心里,只是被她埋得太深。
“爱情这东西,就像马桶边上的卫生纸。你总觉得还多着呢,结果等到急用的时候一伸手,才发现已经没了。”
“你这人,比喻什么不好,比喻成卫生纸。”我哑然失笑。
“怎么不好?你看,卫生纸丢掉就丢掉了,有谁会看见里面包着什么,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明明是句玩笑话,这个时刻,她在昏暗的灯光下说出来,却让我感到无力又悲凉。
唱片机里没声音了,她起身去换唱片,我看着她纤细的脚踝,光脚走在地板上,裸粉色的丝质睡衣泛着幽暗的光。
HiFi音响里缓缓地流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们活在选择的年代
选择电视该看哪一台
选择一个人值不值得爱
选择离不离开
选择生不生小孩
我们很努力活得精彩
好让看起来活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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