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大清早就又被风生赶了出来。
“滚去那个人类小子那里把斑带回来”——这就是我今天的任务,末广铁肠那群人是军警,把斑这只大妖怪丢到他们手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虽然完全想象不到风生口中的“乱子”具体会是什么“乱子”,但是惨兮兮地挨了一顿骂,完全不敢顶嘴的我最终还是只能又骑着立原的小电驴出门了。
老实说其实我是抱着让斑在军警那边搞点事的心理,才会把那家伙丢给末广铁肠的,但是我貌似想的太简单了点,不管怎么样,对于人类和妖怪间的关系,显然还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生更了解,所以虽然完全没搞懂里头的干系,我还是老老实实听风生的话就行。
反正趁着猎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突袭上门应该也算是给他们找麻烦的好办法,唯一的问题可能是我并不知道猎犬的基地在哪。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摸进了异能特务课在横滨的分部。
这个地方我来过好几次了,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的业务交涉几乎都是交由我来的,主要是因为我总能在安吾手上讨(pian)到更多的好处——利用他对我那点莫名其妙的愧疚。
只要不是关乎要脉的问题,坂口安吾总是很轻易就会对我退让。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吾的记忆中如今应该也没有了我的身影。
铺着瓷砖的地板被清洁工拖的干净如新,明亮的白色灯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大块的光滑镜面镶嵌在墙上,照映出洗手间内干净整洁的环境。
冰冷的凉水从自动感应式水龙头内流出,清澈的流水淌过男人指腹间的薄茧,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显得精神疲惫的脸,眼下的黑眼圈即使是厚厚的镜片也遮掩不住。
安静的洗手间内只有汩汩的水流声。
——咔哒、
天花板上响起了一声轻响。
青年立刻警惕地将手伸向了西服下藏着的手|枪,然而在他碰到枪的前一刻,小巧的手|枪就被丢到了一尘不染的瓷砖地板上。
不过两寸长的小刀反射着锐利的寒光,抵在了他的脖颈间,我贴在他的背后,动作轻巧而滴水不漏地锁住了他的一切动作。
“早~上~好~安吾先生。”
我笑眯眯地对着镜子里青年的脸打了个招呼。
“事先说明,我上了隔音结界,所以呼救也是没有用的,外面的那位保镖先生和保镖小姐完全听不见这里面的动静唷。”
坂口安吾只露出了一瞬的紧张,便立刻恢复了冷静,即使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他的喉管前,他甚至还能镇定自若地和我说了个冷笑话:“这里是男士洗手间,这位小姐。”
“啊,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耸了一下肩,一脸“哎呀我也没办法嘛”地回答他的话,“但是安吾先生你又不能进女士洗手间,所以我就只能来男士洗手间堵你咯。”
“或许你可以试着在洗手间以外的地方挟持我。”坂口安吾像是十分无奈一般闭上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放心好啦,我没有偷窥这种奇怪事情的兴趣。”我敷衍地安慰了他一句,下一句话就话锋一转,直切入了正题,“太宰把联络的事情交给你了吧?”
没给安吾反驳的机会,我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推测:“他在进默尔索之前没有给我留过话,我想来想去,那家伙也就只会在你这留一手了。毕竟你在特务科,想要动手脚的话还是很有办法的。”
安吾默了几秒,大约是在思考我说的这两句简短却信息量不小的话。
“你是谁?”他问我。
“凛一,侦探社的调查员之一。”我漫不经心地从墙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递给他,让他擦擦自己手上没干的水珠,“天人五衰在栽赃侦探社的时候,顺便做了一件事,把我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一切信息、包括在你们脑中留下的记忆,全都被改写了。”
想到中也,我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好像也有着例外存在,不知道太宰会不会还记得我。”
他透过镜子,打量着我的模样,我也十分配合将脸往外探了探,露出了被他的肩膀挡住的部分,让他看个清楚。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自证吗?”安吾并没有立刻表示相信或是怀疑,显得十分公事公办,“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太宰。”
我想了想,对他报出了一个手机号码。
“这个号码是你的吗?”我问他。
镜子里,青年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沉寂了下去,僵持了十多秒后,他才反问我:“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号码的?”
“几年前——”我很轻的笑了一声,和他不同,我的心里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特别的情绪,因此我只是客观到近乎有些讽刺地说道,“这个号码给我发了一条简讯。”
我念出了一个地址,和当时那条简讯上所写的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我去了那里。”
“有一个人死在了那里。”
“那条简讯是你给我发的,对吗?”
我歪着脑袋问他。
他哪里会记得这条简讯是不是他发的呢?在坂口安吾的记忆中,如今连“我”这个人都是不存在,更遑论是一条简讯了。
但是他却会因为这一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的简讯,在这一瞬间,站到我的阵营。
我看着镜子里两道人影,看着坂口安吾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抬起了他的右手,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按住了我握着小刀的手。
他叹出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遮天蔽日,让他本就疲惫的身躯,愈发沉重地弯曲了下去。
“……我知道了。”
他的嗓音沙哑,就像是个走在钢丝线上的小丑,只要再踏错一步,就会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我会协助你和太宰的。”
他对我说道。
*****
我从安吾那里搞到了想要的情报。
天人五衰不仅对侦探社下手了,特务科也在他们的袭击范围之内。种田长官被天人五衰的某个成员袭击,至今仍在抢救。
天人五衰的成员用异能从种田长官那里得知了「书页」保管处,然后抢走了「书页」,利用「书页」能将写在其上的内容变成「现实」的特殊性质,将恐|||怖||||袭|||击的事移花接木到了侦探社的头上,同时将我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其实我至今也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到后者的,在「书页」上写下的内容必须要形成一定的因果联系,这一点很好理解,以我的视角来看就是不能「无中生线」,只能将已有的“线”「嫁接」到其他人身上,但是想要把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抹除,就是要将本有的「线」全部消除。
就像是没办法「无中生线」一样,那么多的因果,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消除呢?
——我必须要想办法搞到那张被抢走的「书页」,才能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吾告诉了我「书页」的线索,据他所说,这是太宰调查出来的情报,如今太宰正在欧洲的异能监狱默尔索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狱友,进行愉快友好的(互)座(相)谈(套)会(路),总而言之他的人身安全是不必担心的。
猎犬的基地就在横滨北侧的一处军队基地,选址在这大约是为了方便往返东京。
我并没有打算采取去特务科时的潜入策略,而是抄着刀,直接打上了门。
子|弹|枪械在结界面前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能够进入猎犬所在的部队,这些士兵的实力在同僚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也只是在他们的同僚中罢了。
枪林弹雨如幕布般迎面盖下,硝烟自我闯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散去过,步|枪连弹,满地尽是弹火洗礼过的火|药焦黑。
水泥的地面裂开了蛛网般的痕迹,碎石飞溅,一片狼藉。
银刃在今日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道道流光划破空气,气势苍茫如虹,身着军服的士兵们节节败退,我看着他们朝着对讲器向着上级汇报,请求增援。
或许是因为我留了手,一直没有杀过人,这让他们有了错误的预估,直到被我一鼓作气突入了三道关口,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劈出的刀刃被西洋制式的军刀挡下,看着眼前姗姗来迟的条野采菊,我反手将刀刃一转反插|入他的细刃之下,挑开了他手中的军刀。
“又见面了,美人鱼小姐。”条野采菊闭着双目,姿态优雅从容地向侧面轻甩刀刃,右耳垂下的流苏耳饰轻轻晃了晃,发尾染着微红的白发在今日明亮的阳光之下更显耀眼。
我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考虑了一下措辞,才委婉地开口道:“你们要不要换个人?”
“嗯?”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是说——、”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说,“如果连续两天都揍你一个的话,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条野:“……”
“要不你还是叫末广阁下来?”我尝试对他提议。
“……为什么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条野采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额角似乎隐约突起了青筋,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十分诚实地回答道:“你们当中大概只有他会耐打一点。”
“我应该对这个回答表示安慰吗?”
“呃……那……不用谢?”
“我并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谢谢,食人鱼小姐。”
百分百生气了——我看着眼前的条野采菊想到,连对我的称呼都从「美人鱼小姐」变成了「食人鱼小姐」,果然是生气了。
但是他生气了又关我屁事呢?
“昨天末广铁肠带回来的那只猫……呃、就是长得很像猪的那玩意在哪?”我单刀直入地问他。
“唔?”条野采菊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转了话题,“那个馒头一样的动物吗?说起来也真是有趣呢,无论是呼吸、体温、还是心跳,那个生物似乎都和正常的动物不太一样呢。”
废话,因为那家伙是妖怪。
我在心里回答他。
“烨子小姐正在拷问它,具体情形现在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以烨子小姐的手段,它大概就和落进炼狱里没有什么区别了吧。”条野采菊的笑容轻巧,就像是在闲聊一样惬意。
然而对于大仓烨子的拷问手段有所耳闻的我的而言,自然能够看出他的笑容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恶意。
只不过……斑被拷问?
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嘶,甚至有点想看怎么办。壹趣妏敩
“……为什么我觉得您似乎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条野采菊的笑容莫名好像有点维持不住了。sxynkj.ċöm
我想了想,记得他好像是个五感灵敏远胜常人的人,甚至可以通过听取他人心跳、脉搏的速度,推测出对方的心理状态。
……不管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拷问室在哪?”我若无其事地问他。
条野采菊一摊手,脸上始终没消失过的笑容让我开始怀疑他的面部肌肉是不是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摆着笑的表情。
“难道你觉得我会把这种情报告诉你吗?”
那就没办法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噢。”我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语气不急不缓,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就急躁起来。
条野采菊微微侧过脑袋,发尾拂过脸颊,就像是水中的白鲤轻盈地一摆红尾,薄若轻纱地挥散开来。
他并没有理解我的话,任凭我圈起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抵上了唇。
一声响亮的哨子响彻军营,伴随着涟漪般圈圈荡漾而开的的灵力,传遍整座基地的每一个角落,穿透围墙,渗入土地,回荡过空旷晴朗的天空。
鸟雀惊飞掠过天际,东北方远远传来地动的轰鸣,水泥钢筋铸成的牢房轰然倒塌,尘土飞散升腾。
野兽的吟啸划破长空,似狼又似狐,带着最为原始的野性和威严,让听闻者从血脉的最深处升起顶礼膜拜的恐惧与敬畏。
矫健灵敏的白色兽影飞上天际,足有几人高的身躯遮住了高悬天幕中的太阳,在地上落下了一道巨大的影子,纯白的长毛在风中飞舞,起伏如同海浪翻涌,兽尾绵延飘逸似云浮旷野。
碧黄的竖瞳在阳光下流转着锐利透亮的光芒,额间的红色花纹带着妖怪特有的妖异之感,庞大的身躯腾空而飞,不过须臾便甩尾悬浮在了我与条野采菊的头顶,凛凛威严宛若妖神睥睨。
“小丫头,竟敢把本大爷丢在人类中,你要是再晚一天来,本大爷可就把他们全吃进肚子里了!”
低沉的嗓音从巨兽的口中吐出,吐息间的气息带着比空气更高许多的温度,几乎是一出口就凝聚成了白雾。
在巨兽的背上,穿着千岁绿和服的银发男人稳住了身形,即使未能理解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他却依然保持着数十年修行所磨砺出的镇静姿态,目光沉稳锐利如孤狼。
甩出一道防御结界,条野采菊手中斩出的军刀未能触及我的身侧就被无形之物挡下。
我后退出数米,一个跃身跳上了巨兽的背部,澎湃的灵力构筑成肉眼可见的壁垒,横阻在我与条野采菊之间,让他不得近身我们分毫。
“猎犬的诸位——”!
我傲然地仰起了下巴,朝着下方的条野采菊喊道,也是在对着猎犬的每一个人发出了挑衅。
“家犬还是去吃主人施舍的残羹剩饭去吧!”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就由我带走了!”
巨兽的尾巴猛的一甩,掀起了一阵狂风,不过眨眼之间,就腾空飞出了数公里之远。
猎犬的基地在地面上变成了一个小点,最终再也看不见了。我收刀入鞘,恭恭敬敬地正坐在银发的男人对面,在风驰倒退的缭绕云海之间,微微俯身双手奉上了太刀。
“——社长,您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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