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十分的不安,并且开始拼命地在脑子里回忆十多个小时前,我和末广铁肠的那场打斗。
额头?太阳穴?后脑勺?头顶?要不然就是脊椎?或者是正脸?话说回来我把他按在地上的那一下,他的脑袋是不是也撞的有点狠?
“那、那个啊……”
我颤巍巍地把一旁也被吓得石化忘记吃鸡的斑抱到了怀里,试图通过撸猫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是在骂人,但我还是不得不对着末广铁肠那透彻到现在甚至让我觉得有点懵懂的双眼,哆哆嗦嗦地开口问道:“你、你的大脑还好吗?”
糟糕,大糟糕。
“撞坏了猎犬最强战力的脑子”这种事情听起来,好像比“干掉了猎犬最强战力”还要不妙啊!
我是不是会被碰瓷要赡养费啊我的妈!
我紧张地把手里的可乐杯放回了桌上,手抖得差点打翻杯子。
末广铁肠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困惑的情绪,他发出了一声类似于询问的语气词,微微侧着脑袋,还是十分正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医生和异能技师已经进行过手术了,现在我的身体状态一切正常。”
那他们或许可以被开除了。
我眼神死。
斑十分惊恐地用短短的胖爪子抓住了我的衣服,用它那废材的大叔音爆发出了十分少女的尖细叫声:“……这个人类的脑子坏掉了吧!?”
“不,我的神智和思绪都出在十分正常的状态,脑神经也并没有受到损伤。”末广铁肠一板一眼地纠正着斑的话,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我在郑重考虑过后所得出的结论。”
——等一下那不是更恐怖了吗?!?还不如脑子坏掉了所以才说出了这种奇怪的话呢!!!
我麻木地拿起一个汉堡拍在了斑的脸上,让它滚到一旁继续吃去,自己已经不敢再吃任何东西了,生怕末广铁肠下一句话就让我突然呛死。
见鬼,江户川乱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丢下我的下场,你要被偷家了,就现在!立刻!马上!你要被偷!家!了!混!蛋!
我让你丢下我!单身一辈子去吧你这个臭白痴!
我在心里对着不知道在哪的乱步冷笑一声,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不管末广铁肠到底是想干什么,现在的情况,他已经不是我的第一目标了,有风生和斑在,我就有了很多可以选择的方案,没必要赌上自己的命去死磕。
不,更准确的说,以我现在四肢健全的身体状况,即使想要就地击杀末广铁肠,也已经不必赔上自己的命了。
“行……吧。”我随手抓了根薯条咬着,艰难地强行转移话题,“这件事先不提,你来找我总不会只是想说这个的吧?”
末广铁肠并没有对我转移话题的举动有所反应,他只是又拿起了小勺子,垂下眼眸开始吃他的番茄草莓圣代,同时对我说道:“我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
“……?”我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今天早上,在我醒来之后,我去了一趟法医部门那里,翻看了尸检记录。根据被绑架的官员的证言,被用电锯残忍腰斩的人员中,有一名官员的秘书,根据现场情况来看,那名秘书被穿上了小丑的服装。”
“所以?”我漫不经心地接话,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穿着小丑的服装……那不是视屏里那个绑架了官员的男人的穿着吗?为什么被害人里回有着穿着小丑服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为什么这个秘书会穿着小丑服装」这件事,即使我去询问,得到的也只有‘大概是侦探社那群罪犯的恶劣心理’,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对此感到困惑,“于是我又去了一趟别馆,虽然别馆已经因为战斗一片狼藉,但在秘书被电锯腰斩的那个房间里,还是能够辨认出一些脚印。”
“和其他别绑架的官员不同,秘书的脚印只出现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绑着他的椅子下,而与之相对的,那个房间里有着一道走动的频率并不低,却没有被勘查人员记录进报告的脚印。”
“就像是有一个在这个房间凭空出现的同时,又有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凭空消失。”
“在这次事件中,除了被害者、武装侦探社,和不知来处突然出现的你以外,在那座别馆里,还存在一个不知为何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第四方。”
“你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军队?”我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感到有些奇怪。
“密报不知道为什么被当做废纸,丢进了垃圾桶里。”末广铁肠说到这,明显的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塞进嘴里的勺子撑得他的一边脸颊鼓起。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里出现了好几次这样的词语,就算是最迟钝的人也该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是猎犬这样精明过人的家伙。
但是为什么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发现这个“不对劲”呢?sxynkj.ċöm
还是说,对于其他人而言,没有发现到这些“不对劲”,才是“正常”的呢?
我摘下了眼镜,望向离自己不过半米之远的末广铁肠。
这里是商店街,人流汹涌的地方,无数的因果命缘汇聚而来,铺天盖地的红线如同密网一般遍布在视野能够触及的每一个角落。
斑与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因缘,因此在这只有我与末广铁肠二人在的快餐店二楼上,几乎所有的命运之线都是由我们的身上延伸而出的。
我的身上不过只有寥寥数根红线延伸而出,一根垂落在斑的身上,一根向末广铁肠蜿蜒而去,其余的几根则不知都通向了何处。
然而与我截然相反,末广铁肠的身上缠绕着厚如蚕茧的纤细丝线,密密麻麻地将他围绕在一片血红的丝海之间,有的是鲜艳的亮红色,有的是浅淡的嫩红,但最多的,却是浓重得近乎于黑的深红,像是干涸的血迹染上线绳,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的身上带着能够影响到千万人的因果,以及无数咒怨般的死亡。
但是在他的左胸前,那大约是心脏的位置,却延伸出了一条干净的、泛着美丽金红色的细线。
那是他的生命之线,也是连接着他灵魂最深处的命运之线。
——高天原影响到了他。
我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末广铁肠见到了高天原的入口,甚至见到了掌管黄昏的神明夕方所走的那条“参道”,因此这个世界的「本源」对他的束缚也随之削弱了。
“你说的对。”我对末广铁肠的戒备稍稍降下了几分,戴上眼镜思考了几秒,打算给他一点提示,“有‘什么’是不对劲的,并且不对劲的那件东西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宏大一点。”
“我知道你已经,或者至少说是,已经打算调查我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别馆,我和侦探社是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诸如此类的问题,你可以尽管去调查我,但是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但你应该能通过这个,意识到另一件事。”
我放松地垂下肩膀,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看在打过架的情分上,给你一个提示吧。”
“在调查「杀|人|结|社」事件的过程中,我们——侦探社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微微向一侧歪过脑袋,做出了倾听的姿态,杯中的圣代已经融化了大半,鲜红和纯白交融在一起,像是红彤彤的血渗进了雪地里。
我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钱包收进了口袋里,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掉了指尖上亮晶晶的油渍。
我的指尖抵上了他的额头。
“小心点吧,末广阁下。”我倾下上身靠近了他,脸上是恶意满满的微笑,口中吐出的字句低声如絮语。
“……政府里混入了「天人五衰」的同伙。”
“而且——”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在你的身边。”
我的指尖滑过他的眉心、他的鼻梁、他的唇和下颌,并不锋利的指甲刮过脖颈间薄而温暖的肌肤,指腹感受到喉结的滚动,最终停留在了他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上。
纤细的指甲咔哒一声轻响,按下了纽扣上的细小开关。
“哈喽~狙击手小姐~”
“一个好消息,今天你可以提早下班了。”
我捏碎了指尖中捻着的微型通讯器,起身时顺手给末广铁肠整了整他少了一颗纽扣的衣领。
“这种埋伏对我而言是没用的,末广阁下。”我朝他笑了一下,“下一次还是直接带上刀来吧。”
“是谁?”他抬起头,眸光平静地望着我,口中说出的是问句,却并不真正带着多少追问的语气。
我耸了耸肩,抬手把斑拎到了他的面前丢下,没管这家伙的挣扎和控诉,随口道:“你猜喽~我等会儿还要去买东西,监视之类的随你们便吧,只要别想着围击我就好,在这种闹市区打起来的话,到时候你们在这么多市民面前打输了丢脸,那可不关我的事。”www.sxynkj.ċöm
“斑这家伙吃的太多我养不起,送你们养两天,关牢里随便喂点,饿不死就行。”
我挥挥手,转身顺着楼梯慢悠悠地往楼下走去,随手拆开了刚才趁着末广铁肠不注意,从他的餐盘上偷偷顺手牵羊走的盲盒,倒出了里头的联动玩偶。
我迈出KFC的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手心里那只可爱的黄色老鼠。
……草,皮×丘。
末广铁肠,万恶的欧洲人。
我果断把这家伙再次拖进了黑名单里。
*******
从某种角度来说出乎我意料的顺利。
政府也好军警也好,没有再试着想要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抓捕我,毕竟也正如我所说,这样人流频繁的街区,他们根本做不到在不被我发现的情况下疏散人群,也不可能在这里拿出枪械刀剑对准我,一来是可能伤到平民,二来是万一军警反被我当街打翻的话,政府在民众间的威信力必然跌至谷底,甚至可能引起民间的骚动。
除了派人盯着我,只要我没有当街动手的意思,他们也就不敢先有动作。
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商店街给晶子他们采购了衣服,甚至拐去乱步最爱的点心铺子,排队买了两大盒秋季限定大福,然后拎着大包小包溜溜达达着走了。
整座横滨的每一条小巷暗路都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哪个街头有监控,哪家店门口有死角,这条死路□□过去是什么地方,穿过那个小区能到哪条街,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如鱼得水地游荡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轻轻松松地在一个路口甩掉了政府的监视者,我避开了一路上的摄像头,打了个计程车去了隔壁区。
戴上新买的帽子,将披散的头发用发带扎起,从一堆袋子里翻出一件宽大的长外套穿上,多给了司机一笔车费,拜托他把买的东西送去附近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分公司,留下的是中也的名字。
在到达目的后,我大摇大摆地下了车,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眼前这座已经稍显老旧的公寓。
经过了一楼大堂处那个总是坐在桌子后埋头看报纸的年轻公寓管理员,我轻车熟路地顺着C楼梯上了二楼,摸到了273室的门口。
并不很抱着成功的希望,我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把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咔哒、
钥匙在锁孔中转动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273室的大门就这样出乎意料轻松地被我推开了。
这是我在横滨读高中的时候,某个“神秘人”为我租下的公寓。
一直到后来我去了京都读大学、回到了横滨在侦探社上班,也没有人来回收过这套公寓,只是租期在一次次延长,像是为了让我随时都能回到这里继续居住。
但是、在我的“存在”被这个世界抹去之后,这间公寓里住着的人,又会是谁呢?
亦或是说,这间公寓就没有居住的人了呢?
我走进玄关,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指尖拂过并不高的小型鞋柜,鞋柜的顶部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并不是久无人居的样子,看起来只是单纯因为房主并不经常做卫生而已。
玄关处没有鞋放着,鞋柜里倒是有两双很普通的黑色皮鞋,是女士出勤时穿的款式,样式简单,上至五十下至二十的女性穿起来都不会违和,鞋跟并不高,大约只有四五公分,但也并不是我会穿的类型。
我几乎只会穿平底鞋,就算有些增高也只是那种比较厚实的鞋底,而不是这样细细的一截鞋跟。
我脱掉了鞋,走进屋里,尽量不去碰屋子里的东西,只是用视线观察着入目所看见的一切。
客厅的矮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和电视遥控器,并没有水果或是零食之类的东西,装修风格与我住着的时候没有多少差别,整间屋子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厨房里没有新鲜的蔬菜肉食,都是一些保质期能有至少半个月的包装食物。
看起来屋主并不经常回这里来住,可能是因为经常出差、也可能是这里只是她的住处之一、亦或者是她平时更经常住在公司之类的地方。
我又进卧室大略扫视了一遍,也和客厅厨房一样简单,简直就像是快捷酒店的统一标间一般,几乎找不到什么能反映出屋主特点的东西,就连书架上摆着的书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非要说的话大概只能看得出这个屋主大约有着阅读的习惯。
我很快就放弃了从这里找到些什么线索的打算,正打算悄悄走人,视线却在扫过摆满书的书架时,忽然发现书架某一层的角落里,交错书籍的掩映之中,藏着一个很小的盒子。
我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摸了出来。
盒子上印着某个很常见的手表品牌logo,那是个在日本机械表行业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品牌,旗下既有奢侈昂贵的高端表,也有大众平价的普通机械表。
我打开了盒子,理所当然地看见了一只银色的手表静静地躺在盒中。对于手表我并没有很多的了解,也不知道这只手表算是昂贵还是平价,只能说这是一只做工精巧、外型漂亮的手表。
在手表的背面,我发现了一个刻上去的字,并不是人为粗糙刻上的,字体流畅、凹面光滑,显然是特别定制的刻字。
那个刻在手表背面的字、
是「辻」。
——绫辻行人的「辻」。
——辻村深月的「辻」。
*******
我骑着立原道造的小电驴回到港口黑手党的基地时,已经入夜了。
夜里走在荒郊野外的小树林实在让人瘆得慌,并不是说怕鬼什么的,毕竟我走夜路该怕的是鬼,只不过对于我这种夜盲人士而言,即使小电驴自带的车灯很亮,我也战战兢兢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不小心栽进沟里。
胆战心惊地安全开到了底下基地的地上入口前,看着眼前紧锁的铁门,我在一秒的思考后,果断地把立原的小电驴丢到了一边,准备□□进去,但一抬头,就看见了墙头坐着的那道白色的影子。
“风~~生~~~”
我把双手圈成了喇叭的形状,拉长了调子,仰头朝墙上的影子喊话。
“拉~~~我~~~上~~~去~~~”
墙上的影子似乎是低头看了我一眼,抬手轻轻挥了一下,空旷寂寥的林间无风自起,旋起落叶纷飞如蝶。我搓着手臂,一边想着风有点冷,一边被风托着上了墙头,稳稳地踏在了狭窄的墙顶上。
“去哪了?”
我听见风生这么问我,嗓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带着些自矜的高傲,夜里太黑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也并不在意,任由他拎着我的领子带我跃进了墙内,跟在他的身后往地下的入口走,优哉游哉地掰着指头和他数我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早上去吃了KFC,碰到了末广铁肠——就是昨天刀被你bia断了的那个,然后去了商店街,先给晶子买了衬衫领带和裙子,然后给其他人也买了衣服,午饭吃了大阪烧,下午去前田奶奶家帮贤治看了看花子——就是贤治寄养在前田奶奶那的奶牛,接着去团子店买了大福……”
如同萤火般光团从风生的掌心浮现,悬浮在我们的身侧,为我照亮了黑暗的夜路。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但我对于这一幕并没有感到陌生。
这并不是风生的能力,而是我的另一个式神泉的能力,那个孩子是泉水的微光化形而成的妖怪,生来既拥有寺庙泉水的治愈之力,也拥有“光”的特性,时常分出妖力凝聚而成的微光让我带着,免得我在黑夜里看不清路。
我戳着可爱的光团,一路讲到自己回了以前住的公寓看了看,发现公寓好像被其他人给住了,但是钥匙却还能用,风生打着哈欠,随口应道:“不是租给你住也是租给别人住,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嘭”的一声关上了地下基地入口处的门,带着我顺着楼梯往下了走了几步,脚步突然一顿。
“……安倍凛一。”他回过头来,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下的微光里显得愈发耀眼骇人,利落的银白短发垂落在脸颊边,连细密的眼睫也是雪一样的洁白无瑕。
“斑那只蠢狐狸哪去了?”他问我。
“啊?”我茫然地眨眨眼,十分诚实,并且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地回答道,“它吃的太多,我就把它给末广铁肠了,让末广铁肠帮我养两天。”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风生那张英俊帅气走在街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一千的脸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我顿时条件反射地捂上了耳朵。
下一秒,他暴躁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整座地下基地。
“安倍凛一!你的脑子是喂给饿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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