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船姨姨今晚喝醉了,我就说她绑得这个小辫,会成为今晚的心腹大患。”
岑杙一边拆解着清浊头上这个蛛网似的小辫,一边拿梳子磕磕绊绊地在她头顶上刨,几次都有放弃的打算。
小皇太女安静地坐在枕头上,脖子被要求着一动不能动,本来就不舒服。看到边上放着一堆准备用来去臭豆腐味的红色香袋,她想抓过来玩,不假思索地就歪了过去。正巧岑杙刚掐了她一缕小辫,“欸,别动……”www.sxynkj.ċöm
但是迟了,手上一紧,下意识地觉得薅了她一下,赶紧松手。小皇太女脖子一仰,回过脸来,悲怆地看了她三秒,两只嘴角慢慢下撇。
岑杙心道完了,火速扔掉梳子,把她兜进怀里,想要挽救这场暴风雨。
“薅疼了没有?”
但是晚了,小皇太女慢慢举起了手,护着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头皮掉了——!!!”撕心裂肺地控诉。
岑杙有些好笑,又不敢笑,她是清楚自己的力道的,刚才那一拽,顶多相当于平常李靖梣不小心压她头发的十分之一,肯定没有她喊的那么严重。只是那股劲儿上来了,不哭一下不是她的作风。
“哪有哪有,还在呢,我帮你揉揉,不痛不痛哦!”
但是不顶用,小皇太女坚信自己头上少了一块,越揉哭得越响。
“掉了呢,掉了呢,你快给我康康!”
“我看了,真没掉,都好好地在头上长着呢,不信,我再薅你一下,你试试还在不在!”
“哇——!!!”真是掀翻房顶的一声嘹亮的嚎哭。除了醉倒的船飞雁,估计院子里的人都惊醒了。
岑杙赶紧堵上耳朵,但还是堵不住那股融合了水土不服和浓浓乡愁的悲痛哭诉。
“我要娘亲!哇——!头皮痛痛!哇——!我要肥家!”
没办法,为了打消她的疑心,岑驸马披上衣服,心虚地抱着她去找洪太医,“让太医给你看看,真的没掉,我骗你做什么。”
洪太医对治疗跌打损伤很有研究,在小皇太女脑袋瓜上推拿了一下,安慰她道:“没什么大碍,相当于拧了一下,缓过劲儿来就好了。”闵尚食、居悠、影斩等人也被拉来挨个证明,“真的没掉,小辫还在上面呢。”
“是吧?没骗你吧!”岑杙好笑道。
小皇太女含泪瘪了瘪嘴,这才相信头皮还好好的。
“那,不疼了咱们就回去睡觉?”
“……”
没有回音,岑杙好笑地抱着她,慢慢往回走。折腾了一圈回来,俩人都累了。刚要把她塞回被筒里,脖子却被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怎么了?”扭头看她,下嘴唇包着上嘴唇,眼角还悬着两颗晶莹的泪豆子,委屈巴巴地趴在她的肩窝里。www.sxynkj.ċöm
“我想肥家……”果然,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个。
岑杙有点无奈,“想肥家啊?火火想娘亲了是不是?”
小皇太女红彤彤的眼窝滚动了一下,又涌出几滴金豆子。岑杙跪坐在床上,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认真道:“但火火记不记得来前答应过娘亲什么?咱们来这儿是为了陪船姨姨参加祭谱大典,船姨姨家的祭谱大典呢,要在大后天举行,就是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们要到那天才能一起回去,不然,咱们要是现在回去了,就会把船姨姨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呜呜呜……”
小皇太女显然不愿意让船姨姨难过,但又无法割舍已经浓到泪奔的思乡之情,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绝望地趴在岑杙肩头,闷声呜咽。岑杙感同身受她的委屈和思念。从小到大,她离开李靖梣的日子屈指可数,就连上次李靖梣去南山打猎,也好歹有个离京城近的盼头,如今到了江阳,肉眼可见的远离京都,即便现在回去,最快也要五六天才能见到娘亲,心底的思念无法获得及时性的满足,小家伙感到绝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哄了她一会儿,把她搂到身前来,给她擦掉眼泪,
“火火,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不相信我会带你回家看娘亲?”
“哼……”委屈至极的抽鼻声,不是一般的可怜。
岑杙就知道会是这样,去床尾拿了画轴过来,展开,一个杏眼含笑、眉翼微扬的粉衫女子便出现在眼前,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这些年她为她描绘的肖像足有上百幅,含了她的喜、怒、哀、嗔、羞、恼、怒,仍觉描不尽她在人世间的千姿百态。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包罗万象,但是在岑杙这样的情痴眼里,哪怕女皇阴着脸,她脸上每一根筋的挑动,都能乐观地捕捉到自己的影子,足以让她提起为女皇构筑整幅画的兴致。唯独这一幅,是非常特别的存在。这是独属于女儿的一幅画,无论她观察多少遍,都无法将自己代入进去。因为画上的李靖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母亲,每一个生动的微表情,都是为了女儿而牵动。用她酸溜溜的话说,母爱气息太浓,浓到装不下任何人。这是一种非常真切又复杂的体验,时隔多年以后,她的绯鲤终于割出了一块不属于她的领地,分给了另一个同样割舍不下的人。诚然当初心里有点吃味,现在却庆幸把她给画了下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火火,快来看这是谁?”
果然,小皇太女仰起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看了几秒,一双小桃花眼瞬间像涨潮似的雾气濛濛了。
张着小手就朝画里的人够去。
“娘亲~呜呜呜呜呜~”
岑杙为了哄她入睡,就把画全部展开,横着贴在了内侧墙上,这样女皇的姿势就成了躺的。小皇太女非常乖觉地跟着躺了下来,像只小知了猴似的挨着墙根,对着画里的李靖梣哭成个小泪人。
岑杙真的是又无奈又心疼又好笑,仿佛觉得自己对女皇数十年如一日的真心,和她一比都轻如鸿毛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孺慕之情吗?
待她哭累了,岑杙给她掖了掖被窝,又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今晚就让娘亲搂着你睡好不好?娘亲不喜欢爱哭的宝宝哦,火火要当乖宝宝,还是要当不乖的宝宝?”
“哼……”打了个嗝,小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岑杙满意地侧躺下来,胳膊撑着耳朵。一边给她拍嗝,一面听她抽抽噎噎地自我安慰,“火火不哭,火火要当娘亲的乖宝宝,嗝。”她真是叹为观止,后悔没把画像早点拿出来。
这也太神了,她怎么就能算到,女儿看到这幅画,就能偃旗息鼓,自己把自己哄好呢?
旬又叹了口气,“有娘亲真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惦念,你这个小家伙,就知足吧!”
待她睡着后,看着那些未拆完的小辫,岑杙想起临行前对李靖梣的保证,绝不让她少一根头发,突然觉得压力山大,“这算犯规了吗?”
后半夜她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外面吵吵嚷嚷的,不过连日赶路造成的心理和生理疲惫,使她无暇理会外界的喧嚣,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岑杙便醒了来,感觉脖子里刺刺挠挠,一睁眼,女儿正撅着屁股拱在她的怀里,小辫戳着她的下巴,像个小猪仔似的睡得香喷喷的。岑杙无声地咧嘴一笑,瞥了眼被冷落的画像,到底离真人还是有距离的。
轻轻亲了那粉嫩的小脸蛋一口,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撑起来,手脚慢慢往外挪,空出的地方塞了个枕头代替,总算把自己换了出来。岑杙下床来,伸了个懒腰,盘算离女儿醒来起码还得两个时辰,正好出门办点事情。
“陶氏书斋。”
逛游了大半条古玩街,终于在转角处,看到了那块清新悦目的绿色竹匾,四个细瘦墨字与周边漆金的店名比起来,显得格外低调朴素。然而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古纸香风,翰墨文章,便好像身临黄金屋了。
岑杙在过道里徐徐缓缓地摇扇走过,给这书斋带来了一股别样的风。就连那书斋老板也诧异地从柜台前抬起脸来,扶了扶鼻梁上的西洋老花镜,好奇她会在哪一排书架前驻足。
谁知她只是逡巡了一圈,并未停留,反而面带微笑地走向了他,用一种相熟的口吻,半倚在柜台边上,“老板,我要的谢时的书到了没有?”
那老板先是呆了一呆,盯着这个与众不同、满面春风的年轻人,再次推了推眼镜确认。心情类似被一张来路不明的银票砸中脸颊,揭开银票却发现,所有人的名字正是自己。
当场便喜出望外了,“妥了,妥了,早就准备妥了。庄……客官,里面请。”
岑杙淡淡地点了下头,悠然闲适地进了内阁。
老板亲自捧了茶来,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岑杙示意他坐,他坐下后,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儿放了。
“庄主,我得给您说个情况。昨个风大,谢时山庄东北院子走了水,烧了几个箱子的旧书,好在陶六爷那里还有备份,过些日子就给您补送过来。”
岑杙一听就皱起了眉,“这话怎么说的?你们干书行的人,经验最是丰富,还能让这么重要旧书走了水?”
老板听她话里已经有问责的意思了,忙又站起来,弓腰道:
“庄主不晓得,象椎山上埋了很多世家大族的祖先坟冢,昨晚不知道是哪家的,三更半夜到山上烧纸祭拜祖宗,火星子飘下来,连累了山脚下的许多山庄。咱们谢时山庄,在象椎山的东南脚,本来是相对安全的,谁知北面的江家宗祠突然烧起来了,连累了南边的一大片树林,殃及了咱们这边。幸亏是陶六爷机警,发现火苗的时候,把大部分旧书都运回了地下藏书库,否则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呢。”
岑杙意外道:“江家宗祠也在象椎山脚下吗?”
“没错,江家宗祠,就在象椎山的正东面,离谢时山庄最多二里地。听说,江家新修好的宗谱就放在宗祠里,被这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岑杙突然反应过来,后半夜的喧嚷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江家宗祠被烧了。
如果连宗谱都被烧了的话,那这祭谱大典岂不是要难以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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