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搞不清楚盗墓贼是金家村人,还是外地来的人,应硕下令道:“都不许声张!”

  好好的墓穴,怎么会有大洞?到底是有人偷尸体,还是盗墓贼偷值钱的陪葬?

  姜棠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便也蹲下和应硕一同将那些青砖放回原位。

  应硕长得高,一站直就看见村民们上山的身影绵延近一里长,打头阵的那些村民离半山腰极近了,便低声吩咐:“大家绕墓地一圈,装作四处看的样子,免得叫人起疑。”

  于是,里正领着刑部四人在坟地里四周转,时不时说些墓主人的生平事迹,直至村民们到了半山腰,便一同去了新坟那儿。

  “这个臭娘们,竟把三只牛崽子葬在我七十岁老爷爷的旁边!”那人顿时暴跳如雷,开始拿铁锹铲土,并满嘴脏话。

  “既然来了,都别杵着,开始挖吧。”

  有里正发话,那些村民甩开了膀子挖。因人多,你一锹我一铲,新坟的顶被挖掉了,伴随着一股血腥味和骚臭味,牛身子藏于土里也依稀辨得出来。

  姜棠闻味作呕,跑到一旁干呕起来。可他们越挖越深,死去的牛崽子散发出的气味越来越浓,快把她熏晕了,便找应硕说:“应侍郎,这里太臭了,我呆不下去,先下山了。”

  “那你回里正家歇着。”讲完,应硕对朱益群道:“姜棠犯恶心,你跟着她,护送她下山。”

  “遵命。”

  望着朱益群和姜棠并肩走开的身影隐入树木间,应硕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村民们挖坟。

  旁边的新土越堆越高,最上面的一只牛崽子完全显露出来,牛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许多蚊蝇飞来叮咬,任人怎么驱赶就是不飞走。sxynkj.ċöm

  村民们将抱上山的秸秆铺在地上,再用脏布裹住小牛的四肢,将其提拎到秸秆上,忽有一块棕色碎布飘落在地。

  应硕拾起棕色碎布,上面有许多斑斑点点的血迹,但仍辨得出来是褐色碎布,应该是昨晚挖坟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勾住才撕了下来,连带着埋进了土里。他抬头一看,这些村民们穿棕色短褐长裤的不在少数,便对里正低语了一句话。

  新坟不大,仅八个男人在挖,其他村民或靠着树,或杵着铁锹,全都看向挖坟过程。里正清了清嗓子,“昨晚金细妹跟她儿子来挖这个坟,还有谁来帮忙了?”

  村民们皆摇头表示没有。

  有人心直口快道:“寡妇门前是非多,白天帮她挖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说得过去,可晚上跟她一起挖坟,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跟她一起合谋杀了谁。真要出了人命,那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要说寡妇,一年两年没男人还能活得下去,这十年八年的,漫漫长夜怎么挨?你们说,她这么厚葬这些牛崽子,该不会跟公牛那什么过?”

  “别说跟公牛了,还有跟公狗的。”

  那些粗俗的话不堪入耳,应硕捏着碎布走开了,刚一转身,忽见一个女人拽着金庚旭藏进古树后——那不正是金细妹?

  应硕迈着大步子走过去,“金庚旭,昨晚你跟你娘一起来埋牛了?”

  金庚旭看向远处挖坟的场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这块碎布条是你穿过的衣裳上被树木勾撕下来的?”应硕再问。

  金庚旭看着血迹斑驳的棕色碎布条有片刻晃神,又含糊地答了是。

  “那一整身衣裳呢?”应硕继续问。

  “我娘……我娘拿去洗了。”金庚旭顿了一下,再问金细妹:“娘,昨晚我跟你一起埋牛,衣裳上沾了牛血,你说拿去洗的。”

  “全是血,我嫌洗不干净又不吉利,今早煮早饭的时候,丢进灶里烧了。”

  母子二人的答话看似天衣无缝,实际上金庚旭看到布条眼底闪过错愕,显然没想到会在新坟里发现这样的东西。

  如果说母子二人深夜埋牛,即便举着火把,也很难避免那些树木勾勾绊绊,撕烂衣裳。也就是说,金庚旭要是穿了棕色衣裳来埋牛,一定会很清楚衣裳很多处被勾烂,稍不注意会被埋进坟里。意料之中的事,何必惊慌?

  从他的反应来看,埋牛的男人另有其人。

  应硕不认识来挖坟身穿棕色短褐的男人,但他见过一个男人身穿棕色短褐长裤——方二哥。昨天下午刑部四人来了铜陵县澜溪乡的金家村,今早就收到方二哥不见的消息,极有可能他也来了金家村,甚至昨晚跟金细妹一起挖土埋牛。

  “烧得好,晦气的东西着实该烧。”应硕讲完这句话,仍捏着碎布,前往新坟那,看村民们合力抬出牛崽子,打算就地放火烧。

  “娘,昨晚我根本没有来埋牛,你为何要说我跟你一起的?”金庚旭搞不懂亲娘为什么要撒谎,不吐不快。

  金细妹沉着脸,“我说有就有,你只要记住昨晚你跟我上山来埋牛就行了,其他的别多问。”

  辛辛苦苦拉扯三孩子长大,金庚旭总觉得娘亲比别人的娘更厉害,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这张熟悉的脸无比陌生,他看不懂她的所作所为,也猜不透她的所言所想,索性也跟着去看烧牛崽子。

  应硕认为不妥,要求里正出面阻止。

  里正道:“大家挖牛崽子出来,都辛苦了,想就地烧了,也是省事的法子。可是,现在入秋,杂草都开始枯萎,满地的树叶,一遇火就燃。再加上今儿吹被风,山风一刮,怕是整座山头都要烧了。咱们做人做事都要朝前顾后,不能稀里糊涂害了自己还不知。还请大家再费力把牛崽子抬下山,等办好了这事,我请大家吃酒!”

  男人就好酒这一口,一听来劲了,哼哼哈哈地抬牛下山。

  熊熊大火将三只牛崽子的尸体吞噬,最终只剩下一堆灰。里正说话算话,请那些出了力的村民在家喝酒,刑部四人也跟着他们吃吃喝喝,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喝得烂醉如泥。

  直至下午酉时二刻,应硕的酒醒了。

  里正禀道:“侍郎大人,我们金家村的人都很喜欢您聪明又爽朗的性子,大家凑了份子钱,请您晚上喝酒,还请务必赏光。”

  应硕捏着眉心,双眉难展,“承蒙你们看得起,可我今儿醉得太凶,可不敢再喝。不然案子没查出来,白耽误功夫。今晚,我们去城里客栈住,明早就回青阳县。”

  里正一番苦留,终是劝不住,挥手目送马车远去。

  子时一刻,天上不见月亮的踪影,稀稀疏疏的星星闪着着,似在说悄悄话。刑部四人与铜陵县的衙役们一行共十人,每两人共一根火把,照亮了上山的路。

  李赫左听右听不见熟悉的声音,便问:“奇怪了,这山上咋一点蛙声和蛐蛐声都听不到?”

  众人低声发笑。

  “你们笑什么?我问的可是正经话!”李赫怕被其他人诓,直看向旁边的朱益群:“益哥,你告诉我答案。”

  “盛夏酷暑难耐时,正是轻取蛙声一片的好时候。如今快入冬了,青蛙和蛐蛐也该准备冬眠了。”

  李赫这才恍然大悟,“我都忘了蛙要冬眠这一茬。”

  嗷呜……嗷呜……

  深夜,万籁俱寂,忽而传出狼叫的声音,众人脚步一滞,纷纷扭头寻找狼的踪影。

  正在众人犯怵时,越多的嗷呜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回应第一只发出嗷呜声的狼。

  “我的亲娘啊,这是狼要出来吃我们了?”

  “咱们人多,怕什么?”应硕毫无惧色,立刻安排道:“大家仍保持着两两举一根火把往前走,不论发生什么事,切勿惊慌,听我号令。”

  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子——姜棠,与应硕共一根火把,在前面打头阵。因太多双眼睛盯着,她没好意思靠近,每走一步都挑最左边的道走,中间留出足够一人走的路。应硕自然知道她心里盘算什么,趁着狼群嗷呜不停时,将拉她到一旁,下令道:“你们走在前,我来断后。”

  断后二字,让人心生紧张感。

  他们听令,立即前行。

  应硕与姜棠走在最后,一把牵住她的手,低声耳语道:“姜棠,你离我那么远作甚?”

  姜棠脸红地像烤熟的地瓜,使力想把手给抽出来,不料,他直接十指紧扣!

  “前面那么多人,万一被发现了,咋办?”姜棠带着几分怒气小声质问,真不想暴露她和刑部侍郎日爱日未不明。

  应硕嘴角噙着笑意,“那就只能马不停蹄地娶你回家。”

  娶媳妇,是经常挂在嘴边上说得事么?既没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两人私定终生,算怎么回事?姜棠有些气恼,“又开始说胡话。”www.sxynkj.ċöm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半山腰,密密麻麻的墓碑出现了。虽说白天来过,可夜里阴森森的,狼嗷呜不止,人人皆头皮发麻,步子越迈越小。

  忽然,一团蓝绿色的火在坟上燃烧,在旁无人烧东西,虚浮的火苗却越窜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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