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的朱益群和真男人裴甲龙的那一夜……那场景一定狂野而粗俗,应硕不愿多想,将话题绕回到凶杀案上,“你这是求仁得仁,怎么会恩将仇报杀了他?”
“他说昨晚依稀觉得不是草民在旁边,而是个男人。草民不知如何辩解,就把衣裳全脱了。他骂草民不知廉耻,头也不回地走了。草民真没想到竟落得个被他嫌弃的下场,只得一件件衣裳穿回去。不多时,他又回了房,将绣春刀架在草民脖子上,吓唬草民:昨晚的事你要敢说出去一个字,便是你的死期。”
朱益群不禁唉声叹气,声音也更为尖锐了,“草民豁出去了,竟被他这般羞辱,当时起了赴死的心,便一把抓住绣春刀的利刃,吼道:裴甲龙,你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真是王八蛋!今儿你不把我弄死,我便缠着你,至死方休。”
绣春刀乃专为锦衣卫打造的特制兵器,锋利无比,人徒手抓着刀刃,必会血流如注。
皇帝稍一想象那场景便觉得血腥,“他心软了,留你一线生机,孰不知养虎为患,枉送性命。”
“没错,他确实心软了,好言劝草民放下绣春刀,并拿来秘制金疮药,为草民疗伤。草民不敢多奢想,只求每个月见一两面,以缓相思之情。他敷衍地应下了,回京后却再也不见,哪怕草民在锦衣卫大门前高喊他的名字,他还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出来。草民成了天大的笑话,便回家换成男装,白天卖字画,晚上织布,生活过得清贫,但还算有盼头。后来,草民无意间参加刑部选试,碰巧中了,草民就想着一定要在刑部好好干,早日出人头地,比裴甲龙的官职更高。届时,再问他后不后悔。”壹趣妏敩
因情伤生出一身抱负,真不知裴甲龙算不算功臣。
朱益群压低声音咳了一声,“可惜,天不遂人愿。草民进了刑部,跟着刑部侍郎查了两桩案子,以为苦尽甘来,哪知疫病又爆发了!裴甲龙来抓草民时,也是邪门,草民几年没碰过脂粉,那晚心痒难耐,关了门描眉画唇,他就那么粗莽地撞开了门,见草民像见了鬼一样,急忙退出去,叫手下人来抓了草民。等到了营地,他对刑部侍郎恭敬又倨傲,从不曾正眼看过草民一眼。那一夜温存的场景,草民一遍遍回想,妄想跟他再叙前缘,他却拒草民于千里之外。”
被一个人伤过一回,还上赶着再送上门让人再伤一回,别人吃一堑长一智,他偏要次次摔进同一个坑里,真是自找苦吃。
“草民也有自尊,一次次被他踩在脚下,痛苦难耐,便起了杀心。往奏折涂抹毒药后,草民问他以后还会有重逢的机会么。他却说此生再也不想见了。回帐之前,草民把解药给丢进草丛里。当晚,趁着夜深人静,草民潜进他帐内,将一分为二的毒银针,一半扎入他的腹部,另一半藏在奏折里。等做完这一切,再披着袍子出帐,假意是他出帐小解,瞒过看守的锦衣卫。”
“一派胡言!”锦衣卫裴丁龙暴跳如雷,“我从未见过你进出大哥的帐,你是如何杀死我大哥的?”
应硕仔细捋清先前查出的线索,朱益群先出帐撒尿后回帐,裴甲龙出帐在后,因喝醉了脚步不稳,裴丁龙好意上前搀扶却被裴甲龙推倒在地。裴甲龙尿完,特意绕到刑部帐外走了一圈,不知是示威还是报信。等他进账后,再也没出来过,直至被发现死亡。也就是说,裴甲龙在外走动时,人还好好的,回帐后再被下手的。可是,裴丁龙口口声声说没见过朱益群进入锦衣卫大帐,到底谁在撒谎?
朱益群冷冷一笑,“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
眼见不为实,他到底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朱益群,朕命你如实交代杀人经过。如有一句假话,将你碎尸万段!”皇帝发狠道。
朱益群回道:“实不相瞒,草民跟着师傅学艺的那几年,除了女红琴棋书画等,还学了一门独家秘术——媚术。只要少许香料制成熏衣的香味,任何人吸入都会把人看起来粗壮些,跟熟悉的人最为相似。若是香味浓郁,则有催情效果。”
应硕沉吟片刻,张嘴道:“如此说来,裴甲龙出帐撒尿,是他本人,绕到刑部小帐,则是闻到了你身上的异香,打算一探究竟。你趁势跟他一起回帐,再施针杀人?”
“不错,应侍郎说得分毫不差。”朱益群嘴角噙着一丝笑,似乎为杀掉裴甲龙而瞒过这么多双眼睛而沾沾自喜。
英王开口问:“那你杀完了人,怎么出账的?”
“等草民看他断了气,将一块特浓香块丢出去,看守的两人闻香追逐,草民再借机回帐。”
“好一出天衣无缝的作案手法!”皇帝拍手道。
李赫听完,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久久失神。在刑部卷宗室,他瞧不起姜棠出身低微,更瞧不起朱益群软弱无能,总是畏畏缩缩的,原来是个“真太监”。还好相逢于刑部,若早见几年,把“她”玩上手,怕是今日就成了一缕冤魂。此外,两人同吃同住在外查案,他竟对危险毫无知觉,真是福大命大。
“应爱卿,依你之见,该如何判刑?”皇帝问。
应硕前思后想,不吐不快,“皇上,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皇帝反问。
“朱益群从大理寺监牢里出来,那时是无罪之身,去干什么都可以,但何以摇身一变进了翰林图画院?下官以为朱益群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甚至他是被人利用,借刀杀人,还望皇上明察。”
“放肆!”英王拍桌怒斥,“你这是质疑圣上用人不当?”
“下官不敢。”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英王,眼底闪过一丝威严和不容置疑,随即下令道:“应爱卿从来都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儿,朕不予追究。”www.sxynkj.ċöm
不追究应硕问的话僭越了,那朱益群的靠山还查不查?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杜庭煜拱手道:“皇上,朱益群已将事实全部交代清楚,对杀害裴甲龙一事供认不讳,还请皇上为其定罪,以正视听。”
“朱益群因一己私欲残害忠良,盼斩立决,以儆效尤!”
朱益群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草民终于可以去地府陪伴他了,多谢皇上成全。”
朱益群被侍卫们拖去菜市场,斩首示众,众人也纷纷向皇帝告退了。
李赫心里不胜唏嘘,轻叹道:“要死的人还能笑出来,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斩首的痛苦?”
“人家视感情大过天,为情杀人,这下能去陪葬,不晓得多欢喜。”杜庭煜带着三分惆怅回话。
李赫扁嘴道:“死了就是一抔黄土,什么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一概忘记了。况且,裴甲龙喜欢的是女人,朱益群一个男的,永远没机会,哪怕缠到地府,怕是也会被一脚踹开。”
“那真可惜,满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在两人万分感慨之际,应硕愁眉不展,丝毫没有查清案子的轻松愉悦感,反而像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杜庭煜心细,看出来了异样,便问:“应侍郎,这下你官职也保住了,也洗刷了冤屈,何以不见半点扬眉吐气之感?”
“朱益群就是有通天本事,杀了裴甲龙,也是死路一条。即便当时不晓得他是真凶,从大理寺监牢里出来又去过疫病营地,人人避而不及,何以他进了翰林图画院?此外,我一提出质疑,英王勃然大怒……”
英王的怒火来得太突然,令应硕不禁怀疑:难不成向皇上举荐朱益群当画师的人,就是英王本人?
而皇帝身为长兄,没有驳斥英王,也没有追究应硕僭越的责任,算是两全其美,却和了稀泥——毕竟幕后主使比行凶之人更可恶,不将其绳之以法,还会有更多人枉送性命。
然而,高高在上的英王,只要皇帝在位一日,便可护他周全,如何撼动得了这座肮脏的大山?
杜庭煜也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简单,“那些事我也说不清,既然皇上亲自结了案,便不要再追究了,免得多生事端。”
坐上回府的马车,应硕仍是未展笑颜。
李赫坐在对面,忍不住道:“应侍郎,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地不开怀大笑?待会儿跨火盆烧囚衣这些,可要开心些,不然应夫人该难过了。还有姜棠,好像也住在你们应府?”
“她每个月交一两银子的租赁金。”应硕坦荡回话。
“一个月才挣二两,就交一半给你,怪不得没啥银钱买衣裳买首饰打扮自己。今儿她被钟粹宫的宫女们打扮一番,端的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叫人挪不开眼呐。”
连李赫这从不把姜棠的美貌放在眼里的男人,都瞧出姜棠今天打扮得有多美,好生危险。
“你要再敢乱看,仔细长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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