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杀案即将揭晓真相,姜棠心痒痒的,迫不及待要去凉亭那听审。然则,应硕忌惮皇上在场,她打扮得那般俊俏,万一被皇帝看上就麻烦了。
于是,应硕好言相劝,送她出宫,再折返凉亭。
石桌上摆着八样瓜果糕点并一套黄色珐琅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茶具,太监侍卫们如众星拱月般烘托出皇帝的天人之姿。英王头戴善翼冠,身穿宝蓝色圆领袍,生的也是龙姿凤章,眉眼与皇帝有七八分相似。论相貌年轻,英王更胜一筹;论尊贵气度,皇帝舍我其谁的霸气混杂着悲天悯人的善良,叫人轻而易举地臣服于他脚下。
凉亭外,五花大绑的朱益群跪在地上,旁边站着锦衣卫裴丁龙、伙夫周有贵、大夫等人。
应硕跪地三叩首,“多谢皇上救命之恩,下官来迟,请恕罪。”
“爱卿平身,你来得正是时候。”皇帝和善一笑,下令:“来人,给应爱卿赐坐。”
太监搬来一个黄花梨木扶手椅,放在朱益群身边,应硕一坐下,跪地的朱益群像是跪他似的。身为正三品刑部侍郎,倒也受得起这一跪,便心安理得地坐好了,认真听审。
皇帝高声责问:“朱益群,你说早在送奏折的时候就涂了毒,你就不担心朕拿到奏折会中毒?你安的什么心?”
“草民对用毒剂量心里有数,且料定裴甲龙会打开奏折,绝不会危害皇上性命,请皇上明鉴。”朱益群语音轻颤地回话。
皇帝才不信这片面之词,语调高亢地怼道:“朕不管你用的什么毒,用了多少量,单说你往奏折上涂毒药,便是生了弑君之心。裴千户是替朕冤死的!”
“皇上,您是万民敬仰的真龙天子,借草民一百个狗胆,也不敢加害您。草民自始至终都只想杀裴甲龙一人而已,从未想过害其他人,更不敢弑君呐。”朱益群涕泪齐流,哭诉道。
英王祁麟开口道:“朱益群,奏折关系到江山社稷,不论谁送出去,最终会落在皇上手里。早在你往奏折上抹毒的时候,便知道这一点,仍要强行用毒,这不是弑君是什么?”壹趣妏敩
“草民真的只想杀害裴甲龙而已,从没想过再害别人。”朱益群嘴皮子没那么利索,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
皇帝听着很厌烦,“那你说说,裴甲龙身为锦衣卫千户,而你在刑部,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杀人,朱益群和裴甲龙之间的仇恨,怕不是血海深仇。
“草民与裴甲龙夙愿已久,一切还得从年幼时说起。”
伴随着朱益群娓娓道来,两人的恩怨浮出水面。
朱益群样貌老成,初入刑部说的是二十出头,实际上已有三十六岁。他一生下来,能拉屎撒尿,却少了传宗接代的两颗蛋。他爹娘抱着孩子四处寻医问药,所有大夫皆说等他长大再看看,实在没有也是无可奈何的。
于是,朱家父母按下内心的担忧,仔细将其抚养长大,每日沐浴都要唉声叹气,甚至生出将他净身送进宫里当太监的想法。也是命不该绝,听闻有人净身后照顾不周,下身溃烂而死,朱家父母心生不忍,四处打听其他门路。
忽闻一位男师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裁缝,朱家父母便想着儿子死了就要绝后了,若是去学裁缝,认识的都是女人,黄花大闺女是不敢肖想的,那些死了丈夫或被休的女人带着孩子,才是他的良配。是以,朱家父母备好了银钱,让他拜入师门,好生学艺。
“草民一边赶路一边打听,终在金陵府的郊外找到了他,谁知是个体态轻盈的俏女人,根本不是个男子汉!草民深感被骗了,转身要走,却被拽住了。他用细腻温柔的女声讲:你也是个眉清目秀的标致人儿,跟为师学艺正好。不过,你可知道学这一行的规矩?”
男扮女装的娘娘腔,教先天不足的朱益群,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
“草民嚷着要走,他却无比风骚地绕着草民走一圈,说是已看出草民先天不足之症,不做这一行,便是世俗的笑话。而拜入他的门下,女人都会成为知心人。草民那时才六岁,根本不懂什么事,就是觉得被人笑话很可耻,下定决心不再让人笑话,便拜他为师,开始学艺。”
朱益群拜入师门,全身的汗毛腿毛悉数刮尽,眉毛修剪成时下流行的柳叶眉,束起的单髻被改成双丫髻,穿女士襦裙。此外,男人脚大,每天都得裹脚,疼得他呲牙咧嘴,每天都要闹好几次不干了,换来的却是非打即骂。在一次次羞辱责骂和雨点似的棍棒下,他被驯服成一个美娇娘,不仅女红做得好,身量也苗条,男人见他无不侧目。
“草民十三岁时,学有所成,被师傅赶下山,去大千世界历练。可是,草民心里不胜惶恐,哪怕外表跟女人毫无二致,可到底是个男人,要是被哪家男人看上,新婚之夜便是草民的死期。是以,草民赖着不走,师傅教了一条妙计,叫草民好生学以致用,人财两得。”
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到了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得人又得才?
皇帝顿生出一条奇思妙想,“你师父教你的法子,可是叫你去勾栏院?”
大耀王朝的男人,喜爱美人的多,有龙阳之好的也不少,朱益群可男可女,去了勾栏院奇货可居,也未可知。
朱益群摇头回道:“皇上猜错了,师傅教给草民的法子,远胜于此。每到一个地方,先去当地最大的裁缝铺或绣庄做活,跟妇人们打探,哪有富户千金待字闺中,欲聘女师傅教授女红。”
“朕明白了,等你跟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一起绣花熟悉后,便可动手动脚的,真是一招窃香奇计。”
“草民生性胆小,仅一回差点成事,还是临阵脱逃了。”
没玷污闺阁中的姑娘,还算有良知。
应硕深感这些路数十分熟悉,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下官初入刑部时,曾主审一起嘉兴男扮女装的采花贼案。他姓甚名谁,下官已经忘了,但对他染指一百二十八位女人记忆犹新。据他交代,也是去金陵拜师学了女红,再以教女人女红为名,趁机下手!”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路数!”皇帝大吃一惊,严肃地问:“朱益群,嘉兴采花贼与你定脱不了干系。”
朱益群苦涩一笑,“不瞒皇上,那人便是草民的师兄,曾被师傅添油加醋用来招募弟子,草民也曾信以为真,认为流连花丛间片叶不沾身,真是极好的。直到后来晓得师兄被凌迟处死并鞭尸,有了前车之鉴,才不肯下手。”
皇帝再问:“既然你学了一身本事没处用,那你又是如何跟裴甲龙有了瓜葛?”
“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
朱益群迷途知返,打算重回京城,改成男装,安心过日子。哪知从金陵坐船北上,途遇一伙水寇,见他是个美娇娘,见色起意,纷纷宽腰解带,准备就地办了他。
哪怕他有一身的力气,到底没练过武,加之,双拳难敌四手,一身衣裳就被撕得四分五裂,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喊救命,也换不来色字当头的他们一丁点儿同情。m.sxynkj.ċöm
“那时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是个男人,被男人玷污,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草民在那一刻,就觉得自己是个真真切切的女人,一点都不想那些五大三粗身上又臭的男人沾身,哭得都要晕过去了,打算咬舌自尽。不知是不是天意,他从天而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犹如天神下凡,将那些水寇三下五除二给杀光了。”
好一出“英雄救美”。
看来,又是一起因爱生恨的仇杀案。
皇帝直白地问:“裴甲龙救了你,你就喜欢上他了?”
“一开始倒没有,他嫌草民个子那么高还老是哭哭啼啼的,很是烦人。但是,他一个粗俗爷们,又愿意替草民沐头篦发,甚至清洗贴身衣物。草民明知喜欢他不会有好下场,可又克制不住地心向往之。在船上,草民问他娶没娶妻,他说早就娶了,孩子都生了两个。草民心想他早已娶妻,哪怕给他做妾,不生孩子也没事。可他不知怎地,窥破了草民的心思,叫草民收起那一套乌七八糟的想法,要收草民为义妹。”
不论男女,慕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朱益群不是完整的男人,扮作女装又不是真女人,心思难免会异于常人。再加上时局动荡,他无法保护自身安危,有个身强体壮粗莽的男人在身边保护,便会视他为英雄,再也不想错过了。
“草民可不要当什么义妹,而要当他的妾。可他不管草民同不同意,就那么妹妹妹妹地叫,态度也温柔多了,叫得草民骨头都酥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进京的前一晚,宿在客栈里,草民摸黑进了他的房,用迷烟散催得他神志不清,便趁机下手了。等他醒过来,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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