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炳刚死了,朱老汉一家人坐牢,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实际上是大大小小数个小案件串联起来的。好比是一把诸葛锁,一环套一环,不解开这些小案子的真相,最后的命案如何查起?
应硕已把小案件的疑点一一记在心上,秘而不问,仍听金老汉侄子叙话。
“我叔家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一家子人谁也没心干活了,劈板刷漆常发生点小意外。有一次,铁匠八十五岁老母过世,特意定了一口红棺材,哪知送去的是黑棺材。我不晓得其他地方棺材用色有啥讲究,单说我们这儿,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过世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是为喜丧,要用红棺材,还要唱几天黄梅戏。而英年早逝或命丧战场的人,才用黑棺材。黑红两色有天壤之别,寓意也截然不同。铁匠看到黑棺材,脸都青了,当即把黑棺材给砸了,叫我叔再送红棺材去。我叔也不知哪出了岔子,没敢收铁匠的棺材钱,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打棺材出意外,送棺材弄错颜色,无不昭示着朱老汉一家人魂不守舍,定是走向衰败的开始。
他叹道:“从这一回开始,棺材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我婶嫌那些棺材摆在家里碍眼又晦气,叫我叔便宜点卖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棺材板也全劈成柴烧了。想当初我叔没有好酒好肉,他吃不下饭,自关了棺材铺,每天吃豆腐杂菜,连酒也不喝了,就想守着长子过安生日子。”
“朱老汉家关了棺材铺,不再碍着金家人任何事。照理说,两家该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怎地闹出金炳刚被朱家毒死一案?”
“案子发生时,我去太湖挖藕。得了音讯赶回来,除了我叔,其他人早已坐牢了。”金老汉侄子的言外之意便是他不太清楚,得请别人讲讲内情。
有个懂官话的斯文瘦高个书生站出来,“那天腊月十八,城里青莲书院放假,我买了一堆年货回来接家中幼儿,走在金朱两家中间的马路上,忽听金家女人:“朱家人想毒死我家的上门女婿,没天理啊”,我一听就跑进金家屋子,只见独眼的金炳刚躺在地上,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抽搐不停,确像中毒之症。金家人慌了神,只会哭哭啼啼的,我叫两丫头分头去请郎中和里正来。可那两丫头才跑出门槛,金炳刚就彻底不动,撒手人寰了。很快就有衙役来拿人,怀疑是宿敌朱老汉一家干的,衙役们就把朱老汉一家给抓去县衙了。第二天,县尊大人,升堂问审。”
这次审案,便是关押朱家十一口人的大案,刑部四人与袁粟皆正襟危坐,仔细听当时审案的情形。
书生又道:“县尊大人宣布仵作验尸结果:金炳刚确为毒发身亡。但是,并非大家想象的吃饭喝茶的饭食、茶水、碗盅上有毒,而是指甲盖里藏有砒霜,足足过了八个时辰才毒发暴毙。”
“我叔一家人连金家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有机会把砒霜藏进金炳刚的手指甲?况且,金炳刚虽瞎了一只眼,可力大如牛,怎会任由谁把毒藏在他指甲里?”朱老汉侄子连道出两大疑点。
袁粟开腔道:“此话不假,朱家人投毒难度极大。”
“衙役从朱家搜出了一包砒霜!”书生接话。
物证砒霜被搜出,朱家人又跟金家往日有怨近日有仇,县令据此断案,仍稍显武断。
应硕张嘴道:“审案时,朱家人怎么说的?”
“其他人都说不知,只有朱家老大一会儿说是自个儿买来给阎王吃的,一会儿说是有鬼送来的,前言不搭后语。这般疯癫之人不可能毒害人,朱家人定有同谋。县尊大人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着疑罪从有的原则,判了朱家人坐牢三十年。”
搜到了砒霜,朱家人又不能力证清白,县令便认为一家人有罪,将他们关进监牢,十一人要坐三十年牢!没判斩立决,看似轻判,实际上十一口人全抓去,不论老弱妇孺,也不考虑她们是否有下毒的能力就一股脑儿抓进监狱,真是图省事的一把好手!
应硕单手按着扶手椅,愠怒不已,“好一个疑罪从有!”
“侍郎大人息怒,此案疑点重重,势必要从头查起。侍郎大人足智多谋,势必能拨云见日,查清此案。”
这些奉承话,应硕不在意,只问:“袁大人,本朝开国以来便颁布十大毒药售卖的登记制度,凡是生药铺子进了多少毒药,何人某年某日买去多少,每月结余多少等,悉数要登记造册,每隔一季要检查一次。何以在青阳县,剧毒之物砒霜百姓们能轻松买到,药铺也无记录?”
毒物买卖登记制度,实行了上百年,青阳县山高皇帝远,药铺没把那制度当回事,百姓们更是随要随买。袁粟自然知道这着实不该,可那是多年以前县令监管不力,他只好如实道:“下官不知!不过,自下官上任以来,每季抽检各大生药铺子的毒药售卖记录,据此破了几个小案子,越发看重这项制度的检查,改为每月查一次。”
“袁大人做得不错,要再接再厉,治理好青阳县,叫百姓们衣食丰足,日夜平安。”
应硕讲完,开始思忖如何查案。关押在县牢的朱家人全都像呆木头一样,那任县令早已告老还乡,并于一年前去世。死者已矣,也没有把那任县令子孙叫来查案的必要,还是要慢慢理清思绪,好生查案。
村民们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李赫觉得他们甚是聒噪,提议道:“应侍郎,咱们去了县衙,也去了朱老汉家,还剩金家没看。不如咱们去金家,看看他们是何说法?”
“早在十六年前朱家人被抓去坐牢,金家人仗着吊唁的人多,把朱老汉的屋子砸得只剩灶屋,没过两天,举家搬走了。”
“金家人搬到哪里去了?”壹趣妏敩
村民们多数摇头不知。
先前讲话的书生回道:“我亲眼看金炳刚死了,出殡那天也去了,听金家人说是搬到百里之外的宗族,合族而居。到底那金氏一族人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在大耀王朝,进出各地有严格的管理制度,没办齐文牒贸然走动,会被抓起来。平民百姓多数守着一亩三分地过一生,生平去的最远的地方莫过于进城。一百里之外的地方,听起来近,实际上跟京城一样,都是不会去的地方。
金家人远在千里之外,死者又是金家上门女婿,照说干不出来杀自己人好叫朱家人入狱的事。目前线索颇多,查金家人不急在这一时。
应硕站起来,另外三人跟着起身。
袁粟忙不迭地站起来,“侍郎大人,您要去干什么?”
“看看当日发生巨蟒缠人的井。”
这时,里正捧着一大海碗茶叶蛋,笑嘻嘻地讲道:“侍郎大人,县令大人,诸位大人,我们这边待客必要上茶叶蛋,您们尝尝再走也不迟。”
“茶叶蛋有啥稀奇的?”李赫嗤之以鼻。
“大人有所不知,这一碗茶叶蛋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不同凡响。这蛋,是九华山走地鸡下的蛋,山上虫子多,鸡撒欢地跑,肉紧实,蛋黄而香。另外,煮蛋的茶叶用的是九华山佛茶,吸日月之精华,堪比西湖龙井。许多善男信女来九华山,都要买几斤茶叶回去喝。茶叶好,蛋好,煮出来的茶叶蛋能不香么?”
也不知是九华山佛茶异常甘香,还是厨娘煮蛋手艺好,姜棠被茶叶蛋香给馋到了。
“既然里正把茶叶蛋说得这么好,我们不吃也不合适。”李赫一手一个,分了一个给应硕,便把剩下的那茶叶蛋放柱子上敲破,仔细地剥壳。
剥掉蛋壳,茶叶蛋上呈现好看的纹路,一口咬下去,茶香嫩滑,非常可口。李赫两口吃完一个茶叶蛋,有点噎到,猛喝了两口茶,又剥茶叶蛋吃。
村民们见状,自发地回家拎来各种吃食,一篮篮酥梨、石榴、柿子和橘子等水果送到他们面前,“家里树上种的,贼甜贼香,各位大人吃。”
吃了茶叶蛋,不吃村民们的水果说不过去。可要是吃那么些水果,算不算受贿?
应硕把敲破壳的茶叶蛋放回碗里,“大家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案子没查明,在下没心情吃,还请大家把东西都拿回去。”
“侍郎大人体恤大家伙儿,既叫大家拿回去,你们便拿回去。有空多想想关于朱老汉一家人的事,多告诉侍郎大人一些查案的线索,比什么都强。”
不沾百姓一分一毫的三品大官,村民们真没见过,放了东西便紧跟着去古井。
井外用青砖铺了三尺见方的地,并给井砌了及膝高的圆形护栏。两根粗木头架起了一个圆轱辘,轱辘上缠着几十圈麻绳,吊有一个木桶。井边长了许多青苔,井水却很满。
这样一口到处可见的吃水井,朱老汉大儿子来挑水实属正常,可巨蟒是恰好经过水井,还是在水井里蛰伏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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