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家住京郊,因应硕听李赫说他晓得些乾华道人与裘炳交往内幕,便一同驱车赶到了李贵家,一跳下马车,便听见一个妇人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咋成哑巴了”。
李贵在饭桌上说了些裘府见闻,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毒哑了,可见有人暗中盯梢,趁机下手!
应硕心头一紧,大步流星往里走。
村民们见来人身穿官服,那方形孔雀补子栩栩如生,立时明白来的是一位三品大官,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来。
应硕穿过人群,李赫沾光,也跟着赶紧走进去。
堂屋正中悬挂着福禄寿三星图,供着一个小关公像,下面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一个青花瓷大茶壶,并几个青花瓷碗,李贵坐在一个杌子上,簌簌地掉泪。他母亲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哭天抹泪,村妇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李贵,伸出右手来。”
李贵闻言抬头,眼里满是惊诧,像牙牙学语的婴儿,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应硕猜他想说的是“侍郎大人您怎么来了”之类的话,眼下并非客气的时候,便郑重地解释道:“李贵,我也略懂医术,你把手伸出来,我来号脉。”
李贵乖乖照做。
应硕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并拢着,按住李贵的脉门,任由人声嘈杂,耐心分辨脉相。
李赫见过大夫号脉,在场的人都得屏息凝神,这般吵闹如菜市场,如何能让刑部侍郎安心号脉?
于是,他亮明身份,恩威并用,将村民们全轰到了院子里,并将堂屋的门给带上了。接着,他好生好气地开口道:“李大娘,今早我还跟李贵一起吃早饭,谈天说地,好不快活。他咋回来这么一个时辰,就成了这副样子?”www.sxynkj.ċöm
“大人,民妇也不晓得贵儿咋就被人给害了!”李贵他娘哭得更厉害了。
女人一哭,李赫就容易心烦气躁,只得耐住性子劝慰道:“李大娘,您先甭哭,好好给大伙儿说说李贵他咋就变成这样了?”
村民们点头附和。
李贵他娘拭干眼泪,带着哭腔道:“贵儿说昨晚从裘府挖出来好多尸体,便赶回家,叫家里人都小心些。我说挖尸忒过晦气,赶紧沐浴去,穿的那身衣裳也甭要了,拿去烧掉,免得沾上尸毒。我给他放好一浴桶的水,拿着他换下来的脏衣裳去灶里烧掉。烧完那些污秽衣裳,便见他沐浴完,说是渴得紧,便给他倒了一碗茶喝。他一边喝一边说这茶的味道有点奇怪,我还笑话他在裘府喝惯了好茶,喝不得家里的茶叶末儿。哪料半碗茶水下肚,他正说着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忒难受,说完就开始变成沙哑的声音,问我这茶水谁动过手脚。我惯常是烧一壶茶水放在青花瓷壶里凉着,就搁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喝了这么多年也没事,咋贵儿喝一回就哑巴了?”
日复一日喝的茶水都没事,单今天这回的茶水毒哑嗓子,分明是冲着李贵来的!
李赫万分后悔没有将李贵带回刑部,转念一想,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有人暗中存了害他的心思,总会找到下手的时机。
村民们闻言,议论纷纷。
“婶子,你烧的茶水搁在桌上,定是有人趁你不注意,往里头放了毒人嗓子的毒药!”
“肯定是有人跟李贵不对付,这才想要毒哑他的嗓子。”
“你好好想想,今早烧茶到李贵进门,有啥人来你家串门?”
村民们的言语,将李贵他娘从如坠深渊里拉了出来,她细细回想,“如今天儿冷,大家起来得晚,做了早饭就得去河边洗衣裳,哪有空来串门呢?”
若真是有心人下毒,怎会大摇大摆地露面呢?李赫想明白这一点,忙问:“那你今早院子门和堂屋的门开着还是关着呢?“
“我家里没甚值钱的东西,一天到晚地院子门和堂屋门都是不关的,不光我家这样,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这样的。”
“这就对了!”李赫恍然大悟,点拨众人道:“李贵他在浴房沐浴,关了门,水花响声大,听不见外头的小动静。李大娘又在灶屋烧火噼里啪啦地响着,也很难听见细微动静。有人偷偷潜进家里下毒,必定是轻手轻脚,甚至来无影去无踪的。”
众人十分认同,频频点头。
李赫继续安慰道:“李大娘,我瞧着李贵精神头还不错,可能那毒药只是毒嗓子的。虽说成了个闷葫芦,再也讲不了话,到底保住了性命,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大人,贵儿成了哑巴,那裘府肯定不要他当差了,全家还指着他挣那点月钱,供儿子读书,养老养小呢。如今他失了声,便只能回来当庄稼汉,再也过不了轻松日子。”李贵他娘仰天长叹,浑浊的眼睛又掉下几滴泪来。
李赫立时拍着胸脯表态:“李大娘,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天底下又不是裘府那一家要家丁小厮的,我家虽不是什么王公贵胄,到底也是簪缨世家,他若被裘府辞了,只管叫他去寿昌伯李府。裘府给他发多少月钱,我李府也是一样的,保准给他轻松活干。”
“婶子,阿贵因祸得福,你就放宽心,甭哭了。”
“这位大人真是菩萨心肠,阿贵遇上这样的贵人,实在是命里有造化。”
“李大人,你府上还缺什么丫鬟婆子么?”
李赫望着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心道:李贵嗓子被毒哑,许是跟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又不欠你们什么,怎会再收一堆丫鬟婆子小厮呢?况且,府上本就下人比主子多,再买这么多去,爹娘还不得把我扫地出门?
他略加思忖,回道:“承蒙各位父老乡亲看得起,想把家人举荐到鄙府做事,李某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李府庙小,要不了那么多人,各位如有需要,李某可代为介绍到一些高门大户家,也是一样的。”
村民们岂会不知道越是王公贵胄,要的下人越多,可那些地方等级森严,干错点小事就非打即骂,哪有好日子过?她们瞧着李赫好说话又好面子,断然干不出来折磨下人的人,这才动了送妻女进府的心思。如今听到不要那么多人,立刻断了那门心思。
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穿官服的应硕身材颀长,俊朗非凡,散发出威严气质,犹如天神下凡,叫人不敢直视他如剑出鞘般的眼神。李贵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垂着头,跟他一同走了出来。
“贵儿,你咋样了?”
“应侍郎,您诊出点啥来了?”
李贵他娘和李赫争先恐后地发问。
应硕将诊脉看出来的病情如实相告:“李大娘,本官给李贵望闻问切,发现他体内有一股毒流,需要每隔三个时辰服一次药。加之药方上的药材皆是寻常难见的,本官便带他回刑部,安排人专门伺候他服药。待体内的毒流完全驱散,自会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大人,那您的意思是贵儿的哑病能治好了?”李贵他娘满眼殷切。
这误会大了!
应硕急忙解释道:“李大娘,您误会了。李贵嗓子被毒哑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好,除非学习新的说话法子。而本官发现的毒流也很厉害,任由他在体内乱窜不予驱除,轻则半身不遂,重则丧命。”
儿子能说会跳,忽然间成了哑巴,李贵他娘难以接受。可哑巴跟死相比,有算得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变得越来越好。
“大人,那我儿一切就拜托您了。”李贵他娘不知如何道谢,膝盖一弯,伏地要磕头。
应硕连忙把她搀扶起来,“李大娘,您莫要行此大礼,晚辈受之有愧。”
“这位大人相貌端庄,一表人才,李贵跟着他,必有后福。”
“就是,婶子,祸福相依,你想开点。”
应硕面带善意地看着村民们,忽想起一件事,吩咐道:“李赫,你去把茶壶和茶碗都拿来,切记,里头的茶水不能倒掉。”sxynkj.ċöm
李赫好歹在村民们面前当了一回家世显赫的大人,乍一听要干这样的粗活,一百个不情愿,慢吐吐地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早有机灵能干的村民将茶壶与茶碗一同拎了出门,直接送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
应硕、李赫与李贵一同上了马车,村民们跟着走了两里路,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
马车里,李赫后悔不已,“李贵,我原以为找你打听点事,不会碍着别人的眼,哪知转头就对你下了狠手。得亏你保住了一条命,不然我要内疚一辈子了。”
李贵抿着嘴唇,满脸平静地摇着头。
“李贵,你是想说这不干我的事,跟我没关系,对么?”李赫猜测道。
李贵点了点头。
“虽说你不怪我,可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李赫仍是唉声叹气的。
应硕听不下去,开口道:“李赫,既然你晓得为李贵被人毒哑而内疚,那就打起精神来,好好查出真凶,替他讨回公道!”
“没错,我要替你讨回公道!”李赫攥紧双拳,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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