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戏热热闹闹,得了观众满堂彩。可回到后台,没有一个人露出笑脸。
重新开园能这么卖座,大伙儿不是不高兴,而是大家怕了。怕这回又像刚开园那会儿一样,只是昙花一现。一行人卸了妆和行头,除了第二天要上班的夏老师。大家都留了下来,复盘今天的演出。
“子瑜,你先回去吧,明天周一你还得上课呢!”邱老师看着彦子瑜没走就说道。
彦子瑜见邱老师赶自己回去就赶紧说道,“没事儿,我明天正好没课。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复盘吧。”
因着三庆有规定,几人不好一直待在这里。就收拾东西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
“今天这场,观众反应都不错。但是咱们还有问题。”八老师喝口水坐在椅子上说。
“实在对不住大家,我这嗓子拖了后腿了。”旁边的马老师率先开口,他自己知道整场下来,最大的问题出在自己的唱上。虽然说自己生病嗓子顶不上,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邱老师摆摆手,安慰道“你这儿是情况特殊,生病嗓子顶不上是常有的事儿。放宽点儿,不打紧。”
“我更担心,咱们因为控制场次,删减之后的这个本子,到后面会不会让观众觉得没有看头。”陶云圣搓了搓脸说道。
贾老师听他这样说,看向彦子瑜,“子瑜,你一直坐在台侧,你什么想法?”
彦子瑜见贾老师问,想了想,“我整场跟下来,倒觉得还好。只是后面马老师的武戏虽然能撑起场子,但是靠马老师一个人实在太累了。”
“可是,不这样就要再掰一个人出来,咱们人手实在不够。”八老板接话,“现在,阿陶一个人一赶三就已经很忙叨了。”
彦子瑜紧接着说,“不光是一赶三累,今天的《龙凤呈祥》时间还是有些长了。我们乐队倒是还好,但是需要上台的大家就很累了。我记得到后面有几个音差点飘了。”
众人沉默,这的确是问题。全本戏往往时间长,演员不够的时候,的确更累人。它不像连台本戏,可以拆成几天连着演,也不像折子戏唱最精彩的地方就可以。全本戏基本上一次就要唱全了。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从演员到乐队,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所以咱们还得多唱,得适应这个强度。”陶云圣接话。
八老板一边点头一边说,“过两天应该就有观众评价了,到时候看看观众怎么说吧。”
后面大家又各自说了说自己的意见,眼见着到凌晨两点,众人实在撑不住就各自散了。此时的公共交通早就停运了,一群人里,就只彦子瑜一个女生,大家担心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就送她去了前门附近的旅馆住一晚。其他人则在八老板的家里凑活了一宿。
过了几天,观众们确实反映不一,有的观众认同剧社的演出,有的观众则觉得剧社的演出同以往的演出不一样,这戏排得不行,麒麟剧社名不符实。其实不过是北派和南派在表演和唱词上有些出入罢了。
更何况搁在过去可能同一部戏的演法还不同呢。陶云圣被观众气得想骂人,被大家给劝住了,不疼不痒得来了句“现在的门槛儿也是低。”就没再理会。八老板则一条一条翻了读者的评价,写了一个长篇,对南派《龙凤呈祥》的演出细节做了解释。
转过头来的一周,郭老师细细地问了当天演出的事,陶云圣同八老板一一说了当天的情况,存在什么问题、观众什么反应,也包括观众后来提出的各种各样的意见。
待到周末众人凑到一起,郭老师也来到三庆。
郭老师见大伙儿都凑齐了,便说道“我那天问了小崽儿和述桐,你们演出的还算成功。但是咱还得磨。全本戏不好演是肯定的,观众们看戏的心态也不同,下面就得看你们想怎么办了。”
“爸爸,我是觉得可以多唱几次全本戏。我们相互之间能多磨一磨,体力啊、精力啊能往上提提。”陶云圣接口。
“我也这么想,毕竟现在演的折子戏比较多,我们不管是从台词到身法,都不用投入更大的精力。其实还是应该什么都演,才好把控不同的节奏。”
见把老板也这么说,郭老师想了想,“那你们十二月的演出定了吗?”
大家相互看看,都摇头。“你们要不唱个《四郎探母》,谁唱不了哪块儿,你们就拆兑着来。”
说完转头又看向彦子瑜,“丫头,你是琴师,这段戏是传统本子,对于你来说也不成问题。你们排演既能唱全本,也不至于让你们体力透支太多。”
彦子瑜赶紧点头。
因着这次要演《四郎探母》,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开始核对演员的时间。定了12月倒数第二个周六开演。sxynkj.ċöm
前半个月,彦子瑜除了上课,就是在得空的时候,跟着弟弟来到三庆。大伙儿凑到一起磨戏本。夏老师那天见着彦子瑜神神秘秘地看着她笑,搞得她一头雾水。心想这是怎么了?彦子瑜问他,他也不说。
无法只得按下不提。可没想到过了几天,有位老人就来了三庆园。
彦子瑜正调着琴码呢,就听见从外面传来陶云圣的声音,“这次您能来坐镇,我们就踏实多了。”说着一行人进到门来。
“子瑜,你也在啊!快过来,快过来!”
彦子瑜听八老板招呼自己过去,就赶紧放下手中的京胡,朝他们走去。面前的老人面容慈蔼,身形略略富态,头发花白但眼眸透亮。
“来,子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马宇棋,马老。你应该知道。”八老板看着彦子瑜道。
彦子瑜一惊,怎么连马老都请到了!连忙向马老问好,“马老,您好!我叫彦子瑜,是麒麟剧社的琴师。”
马老看着面前身量不高的姑娘,笑着说,“我知道你。我来这一路,他们就和我夸你。小小年纪,能一个人操琴撑着戏班唱戏。说明你能力很好啊!”
“当不得您这么说,都是大家捧我。我也就这几分能耐,不给大家添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彦子瑜闻言赶紧说。
夏老师在一旁看大家堵在门口,便说,“咱们别都站着啦,进去坐下来咱们慢慢谈。”彦子瑜赶紧把人让进来,然后找三庆的服务员要来开水,将茶沏上。
那服务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不大懂这沏茶的规矩,本来好心好意要帮忙,结果这开水却倒满了。彦子瑜看见,赶忙拦了下来。这酒满可以,茶满可就是要送客了。
彦子瑜赶紧重新取了盖碗儿,沏了茶端过去。
“哎呀,谢谢!谢谢!”马老一边说一边扣指在桌面上点了三点,彦子瑜便道“您客气了。”
把老板键彦子瑜归了座位,便有继续说,“马老这次我们演《四郎探母》,还得请您费心给我们多指点指点。”
“指点谈不上,我这把年纪了,看见你们一帮年轻人还愿意唱戏,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我还要谢谢你们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再上台过把戏瘾。”马老笑着说。
一阵寒暄,才将《四郎探母》的戏本子拿出来,一个一个地说了担了什么角色,哪一折开始出场。
这一次杨延昭一角由八老板和陶云圣拆着演,前半部分坐宫一折到别宫一折由八老板担着,后面的由陶云圣担着。这出戏里铁镜公主和萧太后,则由夏老师和马老担着。各方齐备,只剩下响排。
因着马老年纪比较大,不好让老爷子总是过来。所以一群人就私下里单独多排演几遍,离开演开始前一周的周六。几个人凑到一起,由彦子瑜操琴挨着个儿的唱自己的词。
“你张着嘴干什么呢?”八老板见陶云圣坐在椅子上张着嘴,此时贾老师正唱着流水板,这是老旦的著名唱段。彦子瑜只顾着拉琴,没看见陶云圣在干什么,听八老板说话,才抬头看过去。
“配像啊。”陶云圣回答道,“我和贾老师唱个双簧。”
“你看见没,一不到他就开始皮。”贾老师旁边看着说道。
彦子瑜则在旁边乐了,笑着说,“我倒觉得挺好,给大伙调节调节心情。我看倒是挺像佘太君的。”
“一看你就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说。等哪天他要是犯坏学你,我看你找谁说。”邱老师一旁接口。
“那就看他能不能学了,反正我是个拉琴的,轻易上不了台,就是想学也没处学。”
彦子瑜说完这话就住了口。本来就是玩笑,彦子瑜也没当回事儿。
临近演出又因着到了年底,彦子瑜既要顾着剧社这边的演出,还要顾着学校的期末考试。家里就只能靠弟弟唐辰照应着,剩下的时间她要集中精力复习。
不过好在平时她上课都准时,再加上在剧社里跟着演出,期末考试之类的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些理论考试要多花些心思,有些曲牌、锣鼓经让她听见她是铁定知道的。可要是落实在文字上,就有些为难了。
等到和大伙儿排练完,彦子瑜也顾不上和大家打招呼就赶紧回了学校。刚一回到寝室,同学就拿着手机跑过来问她,“子瑜,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
彦子瑜看了同学一眼,接过手机。手机里正式当时排《龙凤呈祥》时,遇到的那个女粉丝拍的她等餐时的照片。“是啊,怎么了?”彦子瑜疑惑地问。壹趣妏敩
“还真是你!你也是心大,你怎么不说啊!这段时间总是逮不到你这人,微信也不回。你看看这底下的评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那人看着彦子瑜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
彦子瑜抬手拍拍那人的肩膀,“姐姐,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再说,现在这不都没人理会这事儿了嘛。”
“嗯,现在是没人理会了。你就等着吧,我看,这事儿还没完。到时候有你受的。”
“好好好~我信你,但这事儿现在不是最主要的,期末的锣鼓经实操会了吗?戏曲理论背完了?”彦子瑜怕她继续念叨赶紧接话。
那人听话头一愣,“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我前两次课没去,老师没点名吧?”
“点了。”彦子瑜回答。
“我!……我是文明人,不能骂人。那你帮我答到了吗?”本来想口吐芬芳来着,一想到还有别人,那女生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彦子瑜见她一脸慌张,“我帮你跟老师请假了。”说着将架子上的书拿给了她,“这是那节课的重点,赶紧画,画完我还得背呢。”
“啊啊啊!彦彦,我爱你!你就是活菩萨转世!”那女生一个熊抱,赶紧抱着书回去划重点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要准备期末。所以彦子瑜也就没再往三庆跑,都是在微信里,听着他们其他人的对话,看自己哪里需要调整。白天在学校上课、复习,晚上就找间没人的教室练习。
直到开演的前一天,她才又和大家凑在一起做了最后的响排。为第二天的演出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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