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数天过去。
陈望一直未曾出门。
每天就待在清风小筑,无非就是修行、喝茶、赏月、观江潮以及临摹九叠箓。
还有一点。
雁荡剑阁真传,荡魔十三剑,他也不曾遗忘。
天罡宗的周天呼吸法终究只是入门之道。
真正的杀伐之术。
他日在修行界得以立足的底牌。
绝对是它无疑。
陈望又岂会视而不见?
只不过通篇看似短短一百零七字,却是字字珠玑,晦涩难懂,一共蕴藏了十三式剑招。
强横无比。
即便没有修行,仅仅是看看,陈望仿佛都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那股冲天的剑气。
而且。
荡魔十三剑的招式。
极有意境。
以四季为基凝聚剑气,观日月星辰感悟剑意,从神泉、苦海起无上潮汐剑势,聚惊天一剑,方可镇邪、斩妖、荡清天下之魔!
几天时间。
陈望除却每日基础修行,以及休息时间外。
几乎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
越是通读,越是觉得雁荡剑阁,当年那位开山祖师的惊才绝艳。
到底是何等天才人物。
才能创造出来如此惊世剑术?
只可惜……
生不逢时啊。
要是早生一千多年,或许还有机会,见一见那位剑仙人物。
亦或者麻衣派历代祖师。
甚至独自驾船,远赴海外仙山,见识见识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天罡宗。
最关键的是。
陈望实在想不明白。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些隐世大宗,纷纷消逝在时间长河内。
麻衣派稍微好点。
但也远远不复当年的巅峰。
落魄至此,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反观药王谷,不过是俗世武道宗门。
却能延续千年,传承不断。
关于这一点实在费解,琢磨不透。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当日方修齐临死前,曾经试图用秘密换取一条生路。
除了血刀门的秘籍外。
还有关乎武道门派纷纷避世不显的秘密。
这其中,是否修行门派也有牵扯?
陈望不敢确认。
老头子宋长夜或许知晓一些,但他从下山后,这十多年时间里,几乎都已经销声匿迹,毫无下落和踪影。
想找到他询问。
还不如干脆死了这条心。
其实还有一个人。
龙王庙观主赤明老道。
赤明久在修行界,而且年轻时更是寻访过无数名山大川,去过昆仑,见过真武,或许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
在那位老道士面前。
陈望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藏不住任何秘密。
真要贸然去问,或许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的想法是还不如干脆自行探索,江湖那么大,如今的中海也不过是一隅之地,总有机会走过。
呼——
一早。
盘膝坐在古亭下的陈望。
缓缓睁开眼。
清澈深邃的眸子内,有道道精芒,如同电蛇浮现。
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刹那间,口鼻间,犹如白练般的气息,嗖的一下破空而出。
足足掠出三四米外。
精准命中一株古树垂下的枝条,只听见咔嚓一声,枝条从中一分为二,截成两段,青葱绿叶更是如同雪花般簌簌而落。
“吐气如剑。”
“拈花摘叶!”
看到这一幕。
饶是陈望,神色间也不禁闪过一丝满意。
这并非炫技。
而是代表着他对于气息的掌控越发醇熟。
呼吸吐纳,不仅仅是引气入体,洗髓伐骨那么简单。
炼气炼气。
归根到底炼的就是一口先天真炁。
类似于飞花摘叶这种小手段,他之前也能做到,无非就是借助于内劲,使得如同飞羽般的树叶,在短时间内锋利如剑。
但刚才那一下。
不说内劲,他连气血都没动用。
完全就是凭借着炼气法门。
做到这一步。
也就意味着他在周天呼吸法的修行上,已经登堂入室。
“十天不到。”
“能有这个成就,应该算是不错了吧。”
看着满地的落叶,陈望喃喃自语道。
其实。
何止是不错。
若是传入修行界,多少人都要眼红。
不说其他人,龙王庙的玄意,走到这一步,用了足足半年。
终于大师兄玄松道长,更是花费了将近一年。
才终于过了炼气关。
武道修行有跃龙门的说法,放到道门修炼中其实也一样。
推门入境。
跨过第一重炼气关。
也就意味着正式踏入了修行界。
短短十天不到,如此成就,就算放在那些顶尖宗门里,也只有核心弟子、大教天骄,方才能够做得到。
“不管了。”
“修行路漫漫,这肉身秘境,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渡过。”
琢磨了下。
陈望心里实在没有底气。
毕竟迄今为止,他所结识的修行者,也只有赤明老道一人。
至于玄松和玄意。
充其量和他差不多,还处于第一步。sxynkj.ċöm
但一想到,赤明老道那双每次恨不得把自己吞了的眼神,陈望还是直接断了那个念头。
反正再有个……嗯,两天半就能再见。
以赤明老道的修为。
恐怕到时候一眼就能看穿。
都不用问,从他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想到这,陈望人一下轻松了不少。
转而起身。
随意舒展了下身体。
“嗯?”
刚一抬起双臂,陈望眉头忽地一皱,狐疑的低头看了眼身上。
一身白色练功服上。
此刻竟是浸染着一道道黑色斑点,隐隐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刺鼻味道。
“洗髓伐骨?”
这种情形他实在太过熟悉。
但也正因为如此。
陈望才会表现的这般诧异。
要知道,武道修行,锤炼筋骨、打熬体魄、凝聚气血,其实也就是炼体的过程。
每跨过一个大境界。
便会出现洗髓伐骨。
而他所修行的搬山镇狱劲,绝对算得上武道界最为顶尖的炼体功法,几乎每一次打通周身窍穴,都会伴随这种情况。
这也是搬山镇狱劲的强横之处。
肉身凝练的无比惊人。
要不怎么敢夸下海口,取这等惊世之名?
但距离……上一次洗髓伐骨才多久?
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前几日,打通第七十七处神封穴时。
这个频率,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
寻常人能够经历一次洗髓伐骨,对自身武道境界,就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如今他道武双修。
不断淬体,打熬体魄。
陈望都怀疑他日自己是否能够修成传说中的无垢之体。
身如璞玉,通透无比。
“说不定真有可能……”
这么多次的洗髓伐骨,他早都能明显感觉到,越是往后,所伐炼出的杂质污垢越来越少。
但眼下……
一身长衫却是几乎都被污垢浸透。
可想而知,踏入炼气关的一刻,为他带来的好处何等惊人!
喃喃呓语声中。
陈望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惊喜。
他不知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如同自己这般,道武同修!
但想来应该寥寥可数。
毕竟无论是武道,还是修道,对于修炼者本人的天赋根骨要求极高。
更何况,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而两条路却是无穷无尽。
道武同修,最大的可能性不是大鹏展翅,反而是两头不讨好。
但从眼下的情形看。
自己应该是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而且,其中的好处难以想象。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应该还是从柳白那里。
坐镇九玄镜背后的那些老家伙,确实算是天纵奇才,在武道路上登顶之后,眼看前路断绝,竟然能够想到这样的方式,寻求破境。
就算立场不同。
陈望也不得不佩服。
就是不知道,是否有人真的成了?
想到这,陈望眼神里不禁露出一丝期待,他头一次对九玄镜产生如此之重的好奇。
恨不得现在就放下手头所有的事。
去一趟九玄镜的总舵。
见识见识那些老家伙。
不过……
这念头一起。
立刻就被他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些老东西,为了所谓的长生大道,连刚入舵的天才新人都不放过,他一个外人,真要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一旦泄露出半点气机。
被他们发现了道武同修的可行性。
怕是就要忍不住动手。
当成长生大药,吞食反哺自身。
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陈望可不想真遇到那样的情形,还是老老实实修行到大境界。
真等到那一天。
就算那些老东西按捺不住强行动手。
他也有足够的反制手段!
“洗个澡去……”
思忖了片刻,陈望摇了摇头。
干脆不再多想。
如今考虑太多。
反而只会徒增烦恼。
甩了甩长衫,提了一口气,借着身前一片灌木丛脚尖一点,纵身一步掠出,刹那间,便横空出现在楼梯处。
外梯能够直抵别墅的每一层。
只见陈望速度快得惊人,犹如一道青烟,转瞬间,便攀行到了二楼。
推开房门。
三两下脱掉身上的练功服。
准确无误的扔进墙角的脏衣篓里。
长衫落下的那一刻。
浴室里已经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弥漫的雾气中,只能隐约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白皙如玉的身影,自顾自的冲洗着身体。
滚沸的热水。
从身上流过,一点点将洗髓伐骨后逼出的污垢洗净。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
才见到他从浴室里出来。
身上随意裹了一条浴巾,修长匀称的身材洛露在空气中,看似瘦削的身体,却是线条分明。
尤其是腹部。
八块腹肌更是层次明朗。
赤脚走在地毯上,一举一动间,浑身上下似乎都蕴藏着一股恐怖的力量。
不过,陈望并未在意这些。
只是随手从衣架上扯过一块干净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发梢上的水珠。
叮叮叮——
就在他准备躺会时。
床头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拿过来一看。
来电人竟是显示着‘灵溪老婆’几个字。
陈望眼神一亮,随即又有些忐忑。
自从上次将方曦送去百草堂,之后就再没去过。
之前返回中海时。
他明明还惦记过这件事。
毕竟方家那边也算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
太长时间不敢保证,但元气大伤的方家,三五年时间内是缓不过来了。
方曦也不会担心,会被方家人强行带走。
只是……
这几天他全部的心神,都在修行上,反而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
陈望头一次觉得有些心虚。
甚至因为紧张,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许。
犹豫了片刻,他才一咬牙按下了接听键。
不管了。
见机行事好了。
“喂……”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道清冷软糯的声音。
“老婆,是我。”
陈望没个正行,嘻嘻哈哈就想着糊弄过去。
“什么呀,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接电话?”
百草堂后院走廊上。
听着老婆两个字,苏灵溪心头没来由的乱了乱,小脸上泛起一丝绯红。
下意识偷偷瞥了眼不远处,正蹲在地上伺弄着花草的娇柔身影。
好在方曦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苏灵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说话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刚洗澡去了。”
“这个时间洗澡?”
苏灵溪一脸诧异。
这才不过早上七八点,她和方曦刚刚吃过早餐没多久。
“怎么?”
“不信啊。”
“要不……老公给你打个视频?”
听着她话音里的惊奇,陈望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
“不……不要!”
一听这话,苏灵溪心神再度慌乱起来。
那家伙怎么这样啊。
都不害臊的。
她才不要看他洗澡。
“确定不要吗,老婆,我还想着为了公平,让你看回来呢。”
“什么?”
苏灵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还歪着脑袋想了想。
直到下一刻,她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
就是在百草堂里。
姐姐让他留在走廊上,自顾自的去找自己。
那一天,因为给院子里那些花草松土除草,忙碌了一天。
衣服被汗水打湿。
沾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便关上大门。
进了房间泡澡。
哪知道,姐姐有百草堂的钥匙。
来之前也没打电话说上一声。
而那个可恶的家伙,听到房间里稀稀疏疏的动静,还以为是进了贼。
结果可想而知。
一推门,正在泡澡的自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陈望的视线中。
本来她都忘了这件事。
毕竟都过去了好久。
但她哪想得到,这个可恶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说为了公平,让自己看回去。
他那是公平吗?
苏灵溪又不是三岁小丫头。
哪能猜不到他那点心思。
呸……不要脸!
“老婆?”
一看电话那头半天没动静。
陈望也有点郁闷。
他真没多想,就是想着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哪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和你说正事呢,再这样不正经,我可就挂了。”
苏灵溪贝齿咬着红唇。
恨不得在那个家伙身上狠狠咬一口。
“正事?”
“什么事?”
一听她语气,陈望顿时松了口气。
苏灵溪性子终究还是软了点。
这要是她姐姐,被这么调戏,无论如何也得找回场子。
找准机会,非得在他腰间软肉上掐出几道淤青的印子不可。
“还记得上次的医道夜宴么?”
医道夜宴?
陈望眉头一挑。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印象太深了啊。
本来就是陪苏灵溪去走个过场,哪里会想到,结果却碰到了张狂奴那个疯子。
也正是那一晚。
才成了后来张家覆灭的导火索。
“记得啊,怎么忽然提起它了?”
陈望嗯了一声,笑问道。
“那你可还记得,张狂奴所使用的诡异手段?”
“苗疆蛊医?”
陈望有些不太确认。
他只记得,生死关头,张狂奴那个疯子竟是从身体里掏出一只金蚕蛊。
饶是他,当时心神都紧绷成了一线。
那种蛊虫极度凶险。
吞食血肉为生。
一旦施展,基本上就是血流成河的下场。
“对,就是蛊医!”
苏灵溪秀眉紧蹙,语气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你知不知道,最近中海出了几个自称蛊门天医的家伙,在医道界四处登门挑战,落败者要斩下一只手。”
“说是喂食他们的蛊虫。”
“这些人嚣张至极,已经接连败了十多个国医圣手,那些老前辈,治病救人一辈子,最终却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阿望,你能不能帮帮我师傅,那些人已经盯上了柳家。”
“师傅他老人家一把年纪,我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到最后。
苏灵溪眼睛里都已经泛红。
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打着旋,只是却仰着小脸,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蛊门天医?”
陈望眉头一皱。
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
他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真不清楚这帮人的行踪。
不过他们的出现,想必绝对不是偶然。壹趣妏敩
或许……就跟张狂奴的死有所关联。
想到这,陈望放缓语气,安慰道。
“灵溪你先别急。”
“我马上过去,等到了再细说。”
“好,那我等你。”
苏灵溪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她虽然有心想要做一点什么。
但那些德高望重,在医道界成名多年的国医圣手都纷纷落败。
大有当年。
张狂奴自苗疆归来。
以一手诡秘莫测的苗疆医术大杀四方时的架势。
如今的中海医道界。
几乎人人自危。
她又怎么是对手?
不过,要是陈望答应出手,一定能制服住那些草菅人命的家伙。
挂断电话。
披着浴巾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小院中的风景,陈望眼神却是一寸寸冷冽下去。
再度拿出手机。
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片刻后。
宁河图苍老恭敬的声音传来。
“陈先生!”
“我听说最近中海有两个自称蛊门天医的家伙,四处兴风作浪,可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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