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削的伤口,哭着也得清理完。
尤其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细菌感染患上破伤风,发作起来大概无药可治。
只是,清洗伤口的痛楚简直一言难尽。
药酒如同利刃,一寸寸地剜着秦乐安手上的神经,伤口的痛火辣辣地蔓延开来。
秦乐安忍痛地别过脸,正好瞥见端木澈。
他坐在不远处,看似不甚在意地品尝着仆人递给他茗茶,注意力却落在她身上。
她每倒抽一口凉气,他的眉宇便微微锁紧些许。
秦乐安见此,蓦然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似是感动,又似是温暖,秦乐安也说不清。
未及细想,端木澈仿佛感受到秦乐安的目光,突然抬眸望向她。
四目相对一瞬,秦乐安忙心虚地移开目光。
可不能得罪大佬……
他来时才点破她明目张胆地偷看他,如今她受伤了还不忘“偷窥”,那要被冠上色胆包天的头衔吧。
秦乐安假装看端木澈身后的景物,无意间瞥见墙壁挂着一幅铅笔画,而且是现代风的人像素描!
这画风,难道……
“请问那幅画是谁画的?”
秦乐安一个激灵,也没注意容奕已经开始包扎伤口,激动地站了起来。
伤口裂开,鲜血再次涌出。
眼瞧着鲜血飞快地染红绷带,容奕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我说丫头,你且淡定些,什么画这般重要?”
“那幅画!”
秦乐安胡乱地按住伤口的绷带,径直走向那幅现代人像素描。当她看到画像的右下角的标志,当即震住。
那是她父亲平日作画的印记!
秦乐安的父亲不仅是出色的特!种!兵教官,他还因擅长作画,协助公安破了多例疑案,被誉为国内著名的模拟画像专家之一。
他作画后都会在右下角加个“Qin”的拼音标志,所以秦乐安绝对不会错认的,这是她亲生父亲的作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父母团圆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秦乐安兴奋不已,不敢置信地回身抓住老管家的手臂问:“老人家,请问这幅画的作者在何处?”
老管家被秦乐安的出格的行为吓到,赶忙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回复:“回禀娘娘,这是老爷生前的作品。”
老爷?
秦乐安懵了,再联想到老管家适才提到的“生前”,她当即意识到自己的父母穿越到原主的原主。www.sxynkj.ċöm
那样的话,他们早在三年前就……
秦乐安不愿意往下想。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当初有多渴望寻到在古代的父母,如今便有何等痛苦。
五年前,她错过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如今她追寻到古代,她还是错过了他们。
得而复失的痛楚充斥心头,秦乐安扶起老管家时,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向来坚强,突然当众掉泪,诸人一时不知所措。
容奕曾痛失过至亲,最是明白秦乐安的心情。他最先反应过来,默默地扶秦乐安在端木澈身边坐下。
“我再给你包扎一下。”
他没有多说,温柔地半跪在地上,一边给秦乐安重新包扎一边叮嘱,“近日莫要碰水,我会定期给你换药。”
“好。”
秦乐安回过神,飞快地扬手擦去眼角的眼泪,笑着调侃:“我说老容啊,你这什么药酒,洗在伤口上好痛。”
“知道痛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闹。”容奕严肃地嗔怪,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秦乐安若无其事地跟容奕打哈哈,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那幅素描画像上,眼底一片水汽氤氲,就连鼻子都红红的。
这是她与父母唯一还有联系了。
怎奈画中之人是老管家,秦乐安便没有开口讨要。她不想夺人所爱。
从屋子的装饰看,老管家生活简朴,刀子生锈了都舍不得换,唯独这幅画用名贵的画框装裱起来,想来甚是珍爱。
端木澈:“……”
看着秦乐安强忍哭意的模样,端木澈多少被触动到。
清洗伤口时,秦乐安就算痛得脸色煞白,却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如今……
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吧。不过,她不是失忆了么?怎么会记得他们?
端木澈下意识地望向容奕。
容奕也带着同样的顾虑,默契地回端木澈一个「没有问题」的眼神——他适才借口检查秦乐安是否失血过多,特意给她把了脉。
幸好,她的脉象并无异常。
秦乐安兀自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心思应付两人的猜测。包扎好伤口后,她轻声道,“我想再去看看我爹娘再回去。”
“天快黑了,不如让殿下陪你——”
“不劳烦殿下,我想一个人陪陪他们。”
“好……”
***
夕阳敛去最后的余晖,华灯初上。雄伟的秦氏陵园寂静得只有山风和飞鸟的叫声。
仆人点亮了墓道两边的灯笼,昏黄的灯光把墓园映衬得影影绰绰的,略显森然恐怖。
秦乐安浑然不怕,独自跪坐在父母的墓前,一边烧纸一边跟父母诉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
她报喜不报忧,却笑着笑着就泪流满脸。
“我真的好想你们。”秦乐安努力地仰着脸,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失去双亲这五年来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她心底的坚强一点点崩塌。
她以为时间能冲淡她对父母的思念,殊不知她对他们的爱经过时间发酵而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她不图荣华富贵,她只想与父母团圆。
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仅此而已。
看着被夜色笼罩而显得阴阴森森的陵园,秦乐安终于明白原主为何喜欢在傍晚才来祭奠父母。
因为,她太想再见他们一面。
秦乐安抱着父母的墓碑,声音喑哑地恳求:“我不想再当什么无神论者了,你们出来好不好?”
可惜,回应她的是蜡烛跳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墓前的蜡烛快燃烧过一半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搭在她肩膀。
来人正是容奕。
“哭出来吧,会舒服些。”他没有过多地安慰,悉心地递上一方手帕。
秦乐安接过手帕,勉强地笑看笑,转移话题道:“老容,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奕点点头,心疼道:“你与秦将军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在了。”
秦乐安登时紧张起来。
她适才说了不少现代的事情。容奕到底是古人,事后会把她当作借尸还魂的妖孽抓起来吗?
“那,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容奕如实相告,又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丫头,为何你说的事情,我很多都听不懂?”
秦乐安:“……”
“容奕,你听说过南柯一梦么?”
“略有耳闻。”
“我有相似的经历。”
秦乐安硬着头皮胡诌:“我梦到教爹爹武功的神仙,他在梦里带我前往一个和平的国度过了半辈子。”
“……那儿有秦将军他们?”
“嗯。”秦乐安眼前微黯:“我与爹娘在那个世界幸福地过了半辈子,代价是牺牲我这辈子的记忆。”
“……”
“我回来后一直以为他们也与我一样回来。可今天看到爹爹的画,我才确认这是不可能了。”
说到动情处,秦乐安的声音多了一丝哭腔。
容奕顿时心疼不已,轻轻地揉了揉秦乐安的头发安慰:“莫要太难过,我还在。”
“也是,我不是独自一人,我还有个哥哥。”秦乐安鼻子一酸,终归忍不住哭出来。
“哥哥会一直陪着你。”容奕轻轻地拍着秦乐安的肩膀安慰。
“南柯梦”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但秦乐安的眼泪和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容奕选择相信她的话。
此同时,远处。
端木澈默默地退下。
夜风徐徐吹起他的长发,他一身暗色长袍,儒雅得宛若下凡的仙人。
皎皎月色之下,他一脸平静,心中却颇为感触。坚强如秦乐安,竟也有那么脆弱的一面。
想起她适才看着画像那眼巴巴的眼神,端木澈的心中又是一阵触动。
“徐野。”
“殿下请吩咐。”
“替我办件事情。”
***
回去时,端木澈小两口一路沉默。马车经过卖炒糖豆的小摊时,端木澈亲自下车买了一袋炒糖豆。
秦乐安心情低落,始终一言不发地趴在马车另一侧的窗沿上发呆。
端木澈坐到秦乐安身侧,轻咳一声,然后把炒糖豆递给她,“听说你喜欢吃甜食,拿着罢。”
“给、给我?”秦乐安甚是受宠若惊。
大佬这举止有点暖男呢。
“嗯。”
端木澈应了声,把炒糖豆塞给秦乐安,斜睨着她揶揄:“你无须怕我,我真不吃人。”
他没有用本宫自称,自黑的语气也颇让人感到亲切。
更让人意外的是,端木澈的动作看似霸道,力度却恰好,还精准地避开她手上的伤口。
秦乐安抱紧炒糖豆,心里暖暖的。
“多谢殿下。”
“不谢。”端木澈傲娇地抱着手臂。
沉吟一阵,他不自然道:“很快便是中秋,京城每年都举办花灯会,你若想出去游玩,本宫可陪你出去走走。”
秦乐安自是愿意出去散心,但她还是不愿意与端木澈有太多的接触,便婉转地拒绝:“中秋佳节,殿下不陪陪你喜欢的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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