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妖猴留不得啊!如今他敢闹我凌霄宝殿,明日不知会闹得四海八荒如何混乱!”
没等我看清是哪个仙僚出的声,殿内纷纷响起了众仙僚附和的声音。
情势不妙。
“噗嗤——”猴子忽地笑出来,眼睛里尽是不屑:“我老孙天不怕,地不怕,既然都敢闹上这九重天,戳玉皇老儿的脸面,区区几道刑法能奈我何?”
“甚是狂妄!”玉帝的眼底虽然不见得有盛怒,只是眉间一皱,指尖运气,碎了一盏玉杯,“那便让你尝尝朕这天庭的酷刑,来人,给朕将这泼猴带去降妖台。”
众仙僚本已经是被泼猴弄得气极,此刻便是更按捺不住。
哪吒性子急,早就气不过,听玉帝这样说,径直上去就是给孙悟空一脚,孙悟空也不还脚,勾着唇冲他挑衅。
这很难说,哪吒究竟是为了自己的枣红色宝马公报私仇,还是真真正正的为了天庭。
众仙僚更是气愤。可笑!现在居然有一妖猴,来挑战他们仙界的神威!一时间,大殿内众仙家都嚷嚷着要将他拖出了大殿。
看如今,这天庭众仙僚连仙家仪态也顾不上几分,我便是知道这局势如何危急了。
“这妖猴本是花果山一灵石修炼而成,如今能有这般造化,一身本事,定是有先人指教,何不让这猴为天庭所用,放他一条生路?也好让先人一片苦心有得托付。”
玉帝听了我的话,也无甚表情,只是定定看向殿外。
我忖度着玉帝老儿的神色,推测他是否有在思考我的话。
一旁的王母便笑道:“大士不知。这妖猴实在是性情难驯,自担任弼马温一职,天庭的天马越发缺管束了,竟然领着天马四处乱飞。本宫记得前几天观音的观音府不也是被那些天马给祸害惨了吗?扰得众仙家连连叫苦。得知蟠桃大会没邀请他,便闹了本宫的蟠桃大会。先不说开始前偷去蟠桃园吃了本宫这园里多少蟠桃!又去了老君兜率宫偷金丹,偷御酒。如今就怕是嫌这官小,才闹上这天宫。这寻常官职恐怕是难以令这猴头知足。观音尊者,你是还且年轻些,本宫也知道你们西天的佛教要度人度己。只是万不可一味纵容……”
王母喋喋不休说起来。
其实我倒是认为那马儿如今才有几分天马的雄姿。
天庭讲究的繁文缛节,规矩死得很。
王母后头的话我也听不进去。殿内留下的神仙都附和王母。劝我莫要仁慈过头,念我还尚且年轻不谙世事,不可轻易要放虎归山。
仙界的人总有一个特别大的毛病,就是每每说话,总要绕来绕去,客套话拍马屁占重点的□□十。
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如果我再不前去,那猴头恐怕是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我可没有想要害孙悟空的心。
同这些一味顺着玉帝意思的仙僚也无甚好说,倘若我先行去救人,念我是灵山的弟子,想必玉帝也不敢如何惩戒我,我一咬牙,正迈出一步。
“报——”
一天兵匆匆入殿,神色慌张:“陛下!那妖猴被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火部雷部众神皆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莫能伤及其身!”
我收回了步子。
众仙僚大惊,连玉帝也少见地挑了挑眉:“哦?”
大力鬼王迎着众仙僚诧异的目光,同样不可置信地押着猴头回了殿内。
孙悟空的步履轻盈,脊背也直,脸上的神色慵懒,嘴角轻轻勾着,丝毫不像是出去受刑的,反而倒像是背着手出去观看别人受刑了一趟。
我松了一口气,见他瞥了我一眼,慌忙移开视线。
等他走近了众仙僚,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太上老君道:“这猴头不知吃了多少蟠桃,又偷了老道的仙丹,盗了御酒,我那五壶丹,有生有熟,都被他都吃在肚里。运用三昧火,煅成一块,所以浑做金钢之躯,急不能伤。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锻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自然会化为灰烬,还望玉帝准。”
文武火是四大天火之一,又叫做六丁神火,能克孙悟空的三昧真火。
我一时更奇怪了,孙悟空手里有涅槃火,又有文武火和三昧真火。这几种都是火中排得上前十的名火,孙悟空的来历,恐怕真的不简单。
众人一听,都拍手叫好。玉帝便即刻准了,让众仙押着这猴头去兜率宫。
“呵——哈哈哈哈哈……”孙悟空猛地大笑起来。
“你这妖猴怎地还敢笑!”哪吒揪了他几撮猴毛。
“我这是在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全都给这皇帝老儿做了走狗!”猴头看着玉皇大帝,笑得越发猖狂,“天界早就没了,你们这些人守着个天庭,就叫做天界了。也是可怜可笑。”www.sxynkj.ċöm
“押下去。”玉帝也不急了,也没有怒色,只是品着自己杯里的酒,淡淡道。
那猴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样子,别人只当他是胡扯乱骂些个什么,说他死到临头还嘴硬。
只有我知道,他说的是——阿音,去南天门看看。
他见我愕然,只是勾唇痞笑。
心法传音虽然只传得了声音,却没有办法传心识。
可猴头的眼睛却不似那一脸的不正经,眸色间隐隐闪着什么情绪。
我想赶上孙悟空的背影,问个清楚,却被普贤拉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和他交好。只是那顽猴就该受点罪。要闹天宫,可不该吃点苦头么?再说天庭的事情我们实在不好插手。虽然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那也不是什么妖物都能够管的。你随我们回去吧,明儿就要回极乐了。”
普贤最是聪明,她也知道我和猴子的关系甚好,以为我要上去搭救猴子。
我挣开普贤的手,眼神坚定:“容我去去便来。”
以往我或许确实不会理那猴头对我说的话,但今日却不同往日——我迫不及待要去南天门看看。
南天门。
已经不同往日的庄严神圣,这里方经过了一场战斗。
地面上有些裂痕,星柱也有所损坏,连天边的祥光也暗了许多。
从前,我常常在第二十八根星宿柱下,等孙悟空给我从人间买烧鸡回来。
他叫我来南天门,必然是那根在柱子下等他。
我轻车熟路过去,第二十八根星宿柱下,正躺着金光发亮的妙华镜,镜面竟然完好无损!
我愕然,也不知这猴头如何修复得这珍贵的妙华镜。
我听闻这种稀世珍宝,要问得东岳神君才有办法。
只是东岳神君近年来神踪飘忽不定,听说是下界历劫去了。更不知他如何转了性子,又肯将妙华镜修好还与我。
“阿音,我替你守护他。”
万物玄妙,生灵皆华。
持镜者想着什么,这妙华镜便会迎着持镜人的心意呈现什么。我怔怔看着那妙华镜,镜中光景一一流过,那猴头字字句句渐渐又重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你如何不肯再等我一日?”
妙华镜不再转引。
我隐隐有些感觉,莫非孙悟空便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才闹上的天宫?
才思忖着,妙华镜顿时又亮了起来。
里面的景象正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太上老君将八卦炉刚被打开,顿时间,殿内各物都被熊熊的火焰给照出了扭曲的影子,兜率宫本就是大红的宫墙,被火染得更鲜血一般红,似是烧起来一般。
灿烂,亦或者是悲壮。
“猴头。你可有悔?”
不知老君为何要问将被推进炉里的孙悟空这么一句话,有仙僚笑道:“这猴头悔了怕是也不会说!就算是如今悔了也是来不及了!七七四十九天,让这文武火,度去冥界再慢慢忏悔罢!”
镜像的视角慢慢转过去,我才看清了那猴子。被长长的锁仙钉钉穿了琵琶骨,绑在架子上,站在炉前。熊熊火焰照着他的脸庞通红,他那对眸竟然还是促狭地闪着光。
“何悔之有?老孙既到如今,便不曾后悔。只有那几万年前,确实后悔。”
他的语气依旧跳跃,神色却反常地严肃。壹趣妏敩
众人大笑,笑他一定是后悔了却不敢认,只有太上老君沉言,须臾叹道:“也罢。既是命数,便全看你造化了。”
八卦炉缓缓合上,那里面的火焰渐渐敛拢,焰色便褪去。
兜率宫又恢复了庄严的大红色。看炉的道人站好位置,架火的童子匆忙把火煽起。
八卦炉依旧毫无动静,稳稳当当地烧着。
看着的仙僚方感觉如释重负,“任他如何金刚,这文武火炼个七七四十九天,必死无疑,哈哈哈哈哈……”
妙华镜再一次熄了。
我再看它,只看得我自己。
我观世音为佛那么多年,却总有事情难看透。
这猴头如今地步,也不知是我普度众生的能力未曾达到任何一成,还是有什么我不曾参透的。孙悟空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间喝酒闹天宫,他的酒量怎么又会这么差?
这猴头不该死,他怎么会该死呢?我从未想过至他于死地,哪怕他闹了天宫也不过是醉了酒。
心里在翻涌着什么,隐隐不安。
可是假如孙悟空一定是通天的弟子,那孙悟空犯了再大的错,通天都一定会出来收拾后事的。而我要做的,就是等。
是有些累了罢。
闹了这些事情,最终这般境地,与我愿不同,着实煞人。
但无论如何,如今是该翻篇了。
我的天庭一行,说潇洒也委实潇洒,说不如意也却有不如意。这天庭终究只是一场过往了。
没有时间再借我偷下界了,不论是师兄历劫还是与猴子寻仇,这一切一切都大大压得我心头,我方觉得自己无能。
可我是观世音。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身上担得的重担,也只得逼得我不住向前。
“师父。”
我不知是如何走到师父面前礼完三匝的,似乎此行十分快,又似乎十分漫长,以至于我能会想和大师兄在一起的光景,还有猴子、南海小七、老顽童……
“我西天有三藏真经。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径,正善之门。便寻你与文殊普贤同我回西天去,诵经苦读,清心修行。你是世间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是该轮到你出手了,日后六界离不开你观世音尊者。”
“弟子领命。”
我作礼退下,引了我的莲台,跟着师父,向灵山行进而去。
“阿音。”文殊停了坐骑,等我上前,“你可知大师兄何时下界?”
“自然,四百七十八日后。凡间有明皇当政,正是好时机。”
“那你可知……”
“文殊。”普贤见我们不曾跟上,便也停了坐骑,回头喊我们,“快些行吧。莫要耽搁了。师父还在前头。”
文殊也不再多说,继续前进。
我回头再看那九重天阙,雕梁画栋,纸醉金迷,金凤神鸾,的确繁华。
但这里不属于我,不属于大师兄,更不属于孙悟空。
我只得回神,回往那看似属于我的灵山。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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