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莺本来已计划好了从七里铺的庄子里迁一批人过来,都是熟悉的人,做起事情来她也放心。
只怪前两次来的时候这员外使了坏招,大概是将这些佃户藏了起来,故意不让黄莺莺看到。如今契约都成了一半了,想来也是这些佃户得到了消息,才会今天集体跑来下跪。
朱掌柜自己也觉得羞愧,极力促成的事情变成这样,当即也冷了脸,“朱员外,我们算起来都是亲戚,你看看你这做的是什么事?都收地了,你这一弄,我们还怎么敢做这幢买卖?”
这话一出,朱员外心里更着急了,平京城里的儿子可是急着要用钱,眼看就是秋试了,就等着凑够了银子去走动关系,这是家族影响深远的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心一横,朱员外就朝恶奴吼,“还不给我把这群猪狗撵出去!给你们找好了去处你们不去,如今还敢来坏我好事,再不滚远些,都给捆了带到官府去,判个流放充军!”
话说到这份上,求情自然是没有用了,那跪着的人里终于站起来一个农夫打扮的年轻人,“朱员外,你找的去处与流放有何区别,我们祖祖辈辈住在此处,此处就是我们的家,就是去了衙门也是我们有理!”
黄莺莺打量了那青年一遍,居然是个有些白净的,双手也没有茧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农夫。
“你们有个屁的理,你种的地,住的房子,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老子的?你们祖祖辈辈都是佃户,都是啥也没有的穷光蛋,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霸占老子的土地?”
朱员外要卖这一片地方,多少跟这些佃户也有些关系。这些人穷得叮当响,种地还偷奸耍滑,偏偏老人和孩子又多,劳力没几个,一年下来租子都交不起,还要跟他借粮食过活,自然是个大麻烦。
他原本也没想强行把人赶走,只要把人藏起来,等到土地卖出去,银钱进了自己的口袋,那这些穷鬼就是新东家的事,要闹起来也跟他关系不大。
实在没想到的是,自己那些饭桶手下,居然没看住人,让他们跑到这里来闹事。如今只有下狠手,让那买地的小娘子心软,这个麻烦还是照样能抛出去。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黄莺莺冷眼旁观一阵,转身就要走。
“朱员外,我看这笔买卖就算了吧,你回头把订金退给我,免得我还要跑趟衙门。”
黄莺莺不是不同情那些佃户,只是明眼人一看就是那朱员外在搞鬼,她要是马上同意肯定不只是要收留十几户佃户那么简单。
朱掌柜见黄莺莺真的要走,也顾不上懊悔自己没做好事,挡住要追上去的朱员外,“本家老哥诶,你这可是把老弟我的脸都摔在了地上。你可知小东家是谁?”
朱员外只当黄莺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丫鬟这类人,是出来帮着真正的东家买地的,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像,“是谁?”
朱掌柜见黄莺莺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压低声音,“她可是平京城里宋家的亲戚,做大买卖的正经娘子,你当她真是十几岁的小女娃好骗?这次你不把事情办明白了,咱们以后就当不认识,没交情!”
朱掌柜家里原本也不过是普通农户,只因为他胆子大,年少时便出去闯荡,后来机缘巧合与云机子结识,又经他推荐给了宋明玉,这才有了今天大通钱庄掌柜的风光。
他们家在这一片或许还不够富裕,可在人脉上,那可不是这些土财主能比得上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华夏第一的大通钱庄,说出去多少人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何况他背后还有来往密切的公主府呢?
朱员外一听这话就急了,当即拉住朱掌柜的手,态度极其恳切道,“老弟老弟,这事情是兄长我考虑不周,惊扰了小东家,可我是诚心想要卖的,只求你再帮我说情。”
朱掌柜自然也看出了事情的症结在何处,只让那些恶奴先住手,问他打算如何解决这些佃户的问题,“朱员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虽说是佃户,那也是衙门记录在册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小东家自然是能全身而退的,倒霉的还是你家!”
谁说不是呢,十几户人家,一百多人,哪里是能轻松解决的?
黄莺莺上了马车,也没马上走,等了半晌,朱掌柜果然过来了。
她先是一口拒绝收留那些佃户,只说契书上只有买卖土地,可没说还有人。还说看那些佃户模样就是穷困极了的,也不知道欠了多少外债,自己若是将人留下,那是不是还要帮着还债?现在朱员外的恶奴又把人打成那样,若是再重病几个,死几个,谁来担责任?
“难不成当我是那什么都不懂的憨货?哼,竟敢如此欺瞒于我,我没把他告到衙门要赔偿就不错了!”
朱掌柜得了这番话,又小跑着去转告了一番,再一质问,已经慌神了的朱员外哪里还能隐瞒?
“果然是欠了钱的,好啊,你这是连我也一起算计了!”
朱员外当即告罪,只说自己也是一时高兴忘记了,原本是想着要将佃户的事情与黄莺莺商量,还没提起来这些下贱的东西自己先跑出来了。
对于他的说辞,别说是黄莺莺,就是朱掌柜都不相信。
黄莺莺见这人不说实话,就与另外一处卖家去收土地了。
朱掌柜这个中间人自然也要跟去,一同走了,那朱员外当即就要找那些佃户的晦气。
到了晚间,又派人去打听了一回,听说隔壁那地主交土地十分顺利,已经收了尾款,甚至还送了几户佃户与小东家,朱员外才觉得自己怕是力道使错了方向。
又听说小东家宿在了朱掌柜家里,当天并没有走,于是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让小厮们抬了自己,上门去求饶,又少了五十两银钱,并免一众佃户欠债,学另一个卖家将他们送给了黄莺莺。
结钱时,朱员外是一脸肉痛,对他这样的地主来说,那些佃户是真不值这么多银子,何况还是人财两空。
事情说定了,黄莺莺给钱倒是十分爽快,下午回平京城时,便已经是银地两清。
地买下,黄莺莺只让佃户们将那块山清理一遍,建起了一排的牛棚,又让七里庄上管事的和养奶牛的一起去接了新买来的奶牛到朱家庄上安置了。
只等这一季收成,入冬后七成土地种小麦,三成撒草籽,以后专门为面包坊的生意做供给。
蝗虫过了,入秋就是连绵不绝的雨,也不算大,就是一天天的愁云惨淡,不让人舒爽。
转眼来到了十月份,晚种的红薯终于收获了。sxynkj.ċöm
也是山阳的土地好,种啥都成,看着一个个硕大的红薯挖出来,早已经省粮度日了大半年的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
甜滋滋软糯糯的红薯煮出来,家家都念黄莺莺一家的好,一时间能吃饱饭的水平村和黄莺莺,在蓝湾河前后几十里都出了名。
收获的日子,县令屠庚礼又来了水平村,这一回他直接就以县衙的名义高价收购了红薯,完全不给郡府插手的机会。
“小掌柜,你这个娘子咋不厚道呢?”
趁着衙役们收购的时候,屠庚礼将黄莺莺请到一旁,悄声埋怨,“土豆的事情惹出不小事,本官为了保住些种子得罪了几个上官,如今这红薯你也不早些知会,以后可不许这样。”
“再有新的作物,你自己试种植也要与我说一声,免得我没有准备,再叫人占了去。”
黄莺莺只是点头,说种植的事情都是里正爷爷主持,让屠庚礼与老人家商量。
“小滑头,你这娘子就是认定了本官不可信任是不是?”
屠庚礼无奈,只说她若是经商上遇到了麻烦,可找他帮忙,“我虽是个小官,可在朝中也是有些牵绊关系,你可依靠。”
黄莺莺不置可否,说以后一定找机会麻烦他。
村里人留够了红薯,售卖半数后,过冬足够,银钱也有了,日子也松快许多。
西点坊在平京城里有封三娘的宋府亲情推荐,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
只是黄家姐妹却日渐没了好心情,连村里许多人家也愁闷起来。
北边的战事据说在六月底七月初时赢了一回,北满人退回了草原,可不过两月战火又起。
北征的男儿们上半年还时常来书信告平安,林大郎更是每半月准时得很,连着肖雨顺也勤快来信。
可下半年以来,全村竟无一家人再收到信件。
里正黄正良每每托人去打听,县衙给出的回答只说北方战事吃紧军队里断了通信。
封三娘也让宋平安帮忙打听了,才知道十月中旬的一场大战里,华夏的不败战神、镇北将军郭一安战死了,连同他的近卫军全折在了一片荒漠里。
朝廷怕乱了民心,将消息一直瞒着。
黄莺莺听到消息时,已经进了冬月。
封三娘怕她想不开,将人留在宋府里住了七八天,日日陪她说话,只说情爱本不是长久的,所幸他们还没成婚,所幸两姐妹都还年轻。
这一年年关,黄燕燕虚岁十八,黄莺莺将要十六。
大年家里挂了白灯笼白花,气氛冷清,黄莺莺在院子里摆了条案、祭品,烧了许多纸钱。
也没立牌位,也没起坟做墓,官府不发下文书,他们老百姓是连光明正大祭拜也不敢的。
两姐妹默默哭了一阵,弟弟黄去病戴了白孝布,咬着牙一句话不说,只是不断烧纸,在心里默默发了重誓。www.sxynkj.ċöm
肖家人听说黄莺莺家里大年挂孝烧纸,初一就来闹了。
贾淑英口口声声质问是不是在咒自己儿子,黄莺莺开口说是祭拜父母,信不信由他们。
“我姓黄,你们姓肖,今日请了族亲,便把亲事退了,就当是我黄莺莺见的人多了,瞧不上你家肖雨顺,这亲事从此不提!”
水平村里老老少少此时正念黄莺莺的恩,也没问原因,请了里正和族亲,当天还了婚书又双倍退了提亲的银两。
肖家得了银钱,说话就不硬气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帮肖雨顺挽留这门亲事。
当晚黄莺莺独坐在树洞的后院里,一盏灯也没开,哭了许久。
也说不上是为自己还是为肖雨顺,就是觉得自己活了两世,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可还没好几天,就没了。
“早知道,我就把你藏起来,你个傻子。”
肖雨顺留下的东西没几样,黄莺莺亲手缝了个荷包藏在了自己身边,心里总有些念想,不想就这么忘了他。
日子还是得过,年后初八封三娘就派了宋府管家来送信,信里不提伤心事,就说在平京城里找了个好学堂,让两姐妹收拾家私带弟弟黄去病去求学。
“去病聪慧,性格坚毅,切莫妇人见识,耽误了他如锦前程。”
这么一说,连续大半月日日垂泪的黄燕燕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替弟弟求学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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