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耶让金鎏影在自己右边坐下,随手拍开了一坛西凤酒的封泥,一一给各人倒上一碗。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酒,今日我以此酒,多谢四位好友对我的照顾,也多谢你们对唐家堡的付出,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安逸的唐家堡,我先干为敬!”九耶说完,一口喝完了碗中的酒。
“哈,真是难得听见你一次说这么多话。”紫荆衣笑了一声,跟着仰头饮下一碗。
金鎏影与吞佛童子欲言又止,也跟着喝干了各自碗中酒,只有宵什么都不明白,看见大家喝,也就跟着喝完了,还呛得直咳嗽。
西凤酒清雅而不淡薄,浓郁而不酽腻,甘润挺爽,诸味谐调,尾净悠长。贞观年间就有人曾赞其“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
苦境的武林太危险,那些动不动削平一座山的高手实在让九耶忧心,逼迫他不得不忘我地追寻武道巅峰。若不是今日金鎏影提及,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包里还有这几坛酒。
来自家乡熟悉的酒香缓和了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九耶喝下一碗,又挨个给大家倒满:“这酒如何?”
“好酒!”
“不错。”
五人端起酒碗,接连几碗下肚,话题也渐渐聊了起来。
最近外面各方武林势力连番恶斗,唐家堡在各地开的药铺和武器店生意很是红火,金鎏影表示想再开几家分店。
幽冥渊寒潭里种下的冰莲开花了,花瓣和茎叶都是冰雪之色,宵仔仔细细地询问九耶如何照顾这些莲花,还邀请其他几人一起去看花。
紫荆衣则表示,宵有空不如多去堡内其他地方转转,那些慢慢悠悠行走在山林竹海间的熊猫实在是很有趣味。
而吞佛童子则反映,最近在主堡楼下站岗的两只机甲守卫有异常,零件好像有些磨损了,转身和行走都迟钝起来,还有些异响,还要九耶得空了去修理一下。
大家都说着生活里的一些琐事,不谈过去的恩仇,也不提如今的江湖。
夜色渐深,酒已微醺,金鎏影与紫荆衣先行离去,吞佛扛起早就醉的不省人事的宵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白衣红发的魔看了一眼并未点灯的屋内,忽然道:“不想沾惹江湖是非,就尽快送人出谷,此人非是等闲之辈。”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背着人转身就走。
九耶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甚在意,脚步有些飘忽地随意进了一间厢房。
“这样的唐家堡,你喜欢吗?”趴在被褥上的人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口中含糊地说道。
脑海中恍惚听见了一声叹息,一片醉意朦胧,他感觉自己眼皮很沉重,倒头就睡了过去。
也许是那几坛酒的功劳,醒来时已是接近午时,他打开房门,正想叫海棠打些水来,却见院内樱树下已经坐了一人。
那人身披飘逸黑羽氅,一派翩翩贵公子的优雅模样,他听到门的响动,立刻站起转过身来,微微躬身一礼,道:“天刀笑剑钝拜见此间主人,多谢相救。”
笑剑钝也是刚醒来不久,侍女七星昨日将他的衣服洗净烘干,今日一早送进去时,发出一点轻微的动静就吵醒了他。
睁眼是陌生的地方,他发现自己身上严重的伤势都好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此地乃是唐家堡,是堡主带他回来的,名叫七星的少女只说了这两句便退下了。
虽然急于回去报平安,但笑剑钝还是决定等见到这里的主人,先道谢再说。
“不用,你可以走了。”九耶站在门内,态度极为冷淡。
笑剑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吾欠堡主的恩情,有机会必当回报,今日笑剑钝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沧溟,送客人出谷。”九耶对着虚空吩咐一句,很快沧溟就出现在了院内。
一身墨灰色劲装的沧溟来到笑剑钝身边,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堡内遍布阵法机关,不能化光而走。”
正所谓入乡随俗,笑剑钝点了点头,跟在沧溟身后离开。出了院门,他才发现昨晚住的院子是建在一座山坡上,山坡上长满了野花和蒲公英,还有几株粗壮的樱花树,远远地能望见无边的竹海,环境十分优美。
出了问道坡,又过了两座桥,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市集,集市看起来虽不是很大,但五脏俱全,一路走来什么摊子都有。
他对唐家堡的规模之大有点惊讶,想来这堡主与海老爷一般,也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殊不知他见到的,只有唐家堡的四分之一而已。
待出了唐家集,笑剑钝止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唐家堡如此之大,怎么不见什么人影?”sxynkj.ċöm
沧溟带着他,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回答道:“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堡内其他地方干活,集市要接近傍晚才会有人,不过人也不多就是了。”
唐家堡的一百多户人家都住在唐家集,白天他们在堡内各自有活要做,做完工才会回到市集这边。
笑剑钝虽然觉得此地很是奇怪,但也没有再多问,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两股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掩在竹林后面,一者如火焰,一者如冰雪。
沧溟也察觉到竹林后有熟悉的气息,便躬身行礼道:“拜见两位长老,属下正要奉命送客人出堡。”
竹林后的人踱步而出,一者白衣红发,身上竟带有魔气,一者紫衣黑发,眼神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懵懂。
两人手里还拿着嫩竹,身后跟着几只毛茸茸的黑白团子。
“果然是不世出的高手。”白衣红发的魔赞了一声,一挥衣袖,一条诡异的空间通道凭空出现,“离开吧,若感念救命恩情,便忘掉此地所见所闻。请。”壹趣妏敩
眼见对方的态度是不愿沾染红尘,笑剑钝只能颔首致意,“多谢,请。”
待他消失在通道之中,空间裂缝闭合,宵疑惑道:“为虾米不让他从前面的大门走?”
吞佛童子伸手揉了揉正在扒拉他衣角熊猫,解释道:“从吾开辟之通道出去,降落地点不定,从山谷口出去,他就会知道唐家堡的正确位置。”
“那为虾米他会在唐家堡?”堡内就那么些人,忽然多出个陌生面孔,宵自然就问了。
“哈,大概和其他人一样,是堡主外出时救回来的吧。”吞佛童子一边喂熊猫,一边回答。
宵想了想,又问:“对了,刀无形去哪了?昨晚为虾米没有看见他?”
吞佛童子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有事在外面耽搁了,或者,不会再回来了。”
然而,没过几日,刀无形就回来了。
回来后的刀无形好像变了一个人,昔日的嚣张狂傲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坐在问道坡的樱花树上,带上一壶酒,一坐就是一天。
九耶实在是看不得他这模样,冷着一张脸找到了他:“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斜倚在枝干上的刀无形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闭上了眼,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回天下封刀见到了父亲。”
“然后?”九耶皱起了眉头,早先偶然与刀无形结交,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父亲刀无极与他关系并不好,纵然刀无形从不承认,但言行之间显然是很想得到父亲的认同。
记得那段时间,九耶终于突破先天之境,拿到了【神行千里】的秘籍奖励,秘籍上说:领悟招式,身轻如燕,来去自如,瞬间到达江湖各地和武林秘境。
九耶虽是剑三原住民,但那些自称玩家的外门弟子的本事他也是知晓的,这神行千里只有他们会用,据说能瞬间到达大唐任何地方。
本来以为学习了这个技能,他就能返回大唐,因此刚刚出关不久的他又匆匆闭关领悟秘籍去了。殊不知,在他前脚回幽冥渊闭关,后脚他刚认识的好友刀无形就被人杀了。
刀无形身上被他种了子蛊,人一死,他身上的母蛊就收到感应,只得提前出关去救人。要不是刚学了这个神行技能,只怕等他赶到,刀无形已经彻底凉透了。
待他来到天下封刀,就听说刀无极要将自己大儿子的尸体亲自送到天都去请罪,因为刀无形杀了天都派来招降天下封刀的使者,罗睺要天下封刀送上凶手来换回被抓的三公子刀无心。
九耶趁夜盗走了刀无形的尸体,等救活了人以后,这期间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
得知自己父亲为了天下封刀要把自己尸体如此处置,刀无形放声狂笑,状若疯癫。
“他大概是伤心了。”九耶心想。
即便是伤心,刀无形还是会关注天下封刀的消息,每次都会以外出买酒为借口去打听江湖中的事,唐家堡的人看着眼中,都心照不宣。
明明堡内就一直在酿酒,醇香的剑南春每年都会为唐家堡带来可观的利润,何须再外出买酒?偏偏他总是借口想换个口味就溜去门去,大家就当自己信了这个理由。
因此上次两人分别,九耶便猜到刀无形是要悄悄回天下封刀去看看,也就没有说破。
不想,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情绪不对了。
“你父亲见到你了?”九耶面色一凝,莫不是刀无极还想送他去天都请罪?
刀无形又喝了口酒,口中说道:“没有,只是一个无用的人死了。”
天下封刀作为刀者之中的霸主组织,其掌权者刀无极可谓一代绝世刀客,刀无形的心里其实一直敬仰着父亲刀无极,可内心又怨刀无极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夫人已经被人替代调换。
而至于自己的弟弟,天下封刀的三公子竟然一丝武功也不会,作为兄长的刀无形一直看不起刀无心,可到如今,得知他的死讯,刀无形心中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更让他有触动的,是父亲刀无极在三弟刀无心的灵堂上那一段内心的独白,是身为一名父亲的拳拳父爱,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九耶不好多说,只好安慰两句,陪他喝了一夜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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