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和雨乍晴,微风送来阵阵甜暖的春日气息。
皇后难得有兴致,在御花园设宴,请了城中贵女进宫赏花。
贞阳身份尴尬,自然不在受邀之列。
长敏盛装打扮完,还故意绕到她窗下昂首挺胸走了一圈才去赴宴。
薛贵妃跟在后面走过来,满脸无奈:“十七娘,你别往心里去。你姐姐就是孩子心性,没有恶意的。”
长善的名号不能叫了,直呼名姓又太见外,薛贵妃和皇后见了她,干脆就按序齿唤她十七娘,以示亲近。
贞阳放下手中捏着的银针,回以浅笑:“娘娘言重。”
她多日未出门,脸色越发苍白,更显出眼睫和头发的浓黑。
融融春光下,瞧着比年轻时以美貌著称的梅妃还惹眼。
薛贵妃恍惚了一瞬,回过神后也笑:“你眼睛生得像梅妃,眉毛却像你父皇,长得入了鬓,连螺子黛都省了。”
贞阳垂下头,叫人看不见表情,语气却满是遗憾:“可惜我从未见过父皇。”
这话薛贵妃就没法接了。
她又装作感兴趣地隔窗去看贞阳手上的绣绷。
谁知上面的东西花不像花叶不像叶,根本是一团乱绣,简直不成个样子,顿时连称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赴宴在即,长敏等得不耐烦,跺着脚连声催促。
薛贵妃松口气,宠溺地嗔了女儿一句不成体统,但也顺着她的意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去。
衣裙窸窣走远,贞阳收起脸上微笑,把针插在绣绷上,随手往旁边丢开。
身后一只小手捡起来,不满:“大半天功夫,就绣了个这?”
她托腮靠在窗边瞧两只蜜蜂围绕着一丛芍药飞舞,恹恹道:“我只会这个,你主子爱要不要。”
“你——”
“姑娘,”小桃拦住小杏,倒杯热水送到贞阳手边,“你身上不好,还是别久坐得好。”
贞阳的目光移到小桃笑容清甜的脸上,蓦地说了一句:“我害你阿耶丢了掌印的位子,你倒还肯待我好。”
小桃尴尬,这话是前儿小杏背后里跟自己抱怨,谁想被她听去了。
就是不知那句落毛凤凰不如鸡,有没有落到她耳中。
小桃笑得勉强:“这是阿耶命里该有这一遭,怨不得姑娘。”
贞阳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些。
她看眼在小桃身后时不时瞟过来的小杏,温声对小桃说:“今儿天气好,你们也出去晒晒太阳,园子里有秋千,柜子里有风筝,看上哪个玩哪个。我要去躺一躺,你们自便吧。”
阿娘的葬礼一结束,皇后就让她回宫住。
薛贵妃自责识人不清,致使杨绿袇有机会使计谋去她的姻缘,便向皇后讨了她,让她和自己一起生活。
后妃寝宫,汤镜终于无法像从前那般来去自如。
只是不知他怎么想的,竟把小桃小杏送进宫,做了她的贴身侍女。
这俩孩子,跟了他这个爹,真是倒大霉了。
两个小姑娘挑了只粉蝶风筝说说笑笑跑去了园子,贞阳闭目靠在窗边听了一会儿,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脸上,热热的很舒服。
风甜日暖,花香扑鼻,她沐浴在阳光下,心里是久违的平静。
可惜这平静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在闻到屋里飘荡起不属于这春日里的冷冽香气后,贞阳蜷起手指,脊背一瞬间就绷直了。
她两眼紧闭,在心底默念,千万别是他。
天气暖,她只穿了件寻常的浅青襦裙,头发编成长辫垂在腰上,用根白绸带绑着。
怪模怪样。
汤镜走过去,俯身顺着白绸带摸上了她那条怪模怪样的发辫。
这下贞阳再也无法安然地装不知情了。
她猛一回身,竖起两道长眉:“你怎么会进来的?”
薛贵妃的宫里人多口杂,稍不留意就会被人议论。
为避免生事,她平日都很少出门。
他倒好,青.天.白.日的,大摇大摆就进来了。
这叫哪个宫人看见,传出去,她在这宫里的名声可就更“好听”了。
汤镜没回答,反倒挽着她的发辫在指间缠了缠,问她:“又偷懒不梳发?”
贞阳这才看见头发在他手里攥着,拽了拽,没拽出来,还拽得头皮生疼,便放弃了。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他降了职,胸前的纹样也变了,那曾经张牙舞爪让她畏惧的兽纹不见了。
她瞥眼他胸膛上的绣花纹样,语气收了收。
“这宫里,有我进不得的地方吗?”
她的眼睫被日光染成金色,扑闪着在无暇雪肤上投下阴影。
汤镜忍住上手拨弄的冲动,不以为然回道。
贞阳不明白。
他丢了官,看上去也没受多大影响。
小太监们说起他,还都是艳羡,甚至个个都想成为他。
而他本人,又似乎对权势、地位毫不在意,被抓被罚被降级,他全坦然受着。
那张冷玉做成的脸,从不会因此失态。
有时候,贞阳甚至有种感觉,在他心里,都没把太子当过一回事。
这样一个从里冷到外的人,世上真会有能占据他心神的东西吗?
她前世没谈过恋爱,但看过不少社会新闻,隐隐明白,要求一个男人长情专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还不是个男人。
“中官,”贞阳清楚自己斤两,并没有化冰解冻的毅力和打算,“薛娘娘宫里人多眼杂,您今后还是少来的好,免得落人把柄,连左少监都做不成了。还有,小桃小杏是好孩子,她们既叫你一声阿耶,也希望你有个阿耶的样子,把她们好好教养成年,别老是指使她们去伺候外人。”
她这番话说得很客气,很疏离。
汤镜听着也很不顺耳。
“外人?”他眯起眼睛,“她们只伺候过你一人。你可不算外人。”
贞阳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腰背针扎地疼,脸上也现出疲色:“你松松手,放我去躺一躺。”
汤镜早发现她双颊不似往日红润,想到小桃说的事,目光落在她腹部,语气不由柔和:“很难受?”
“?”
贞阳疑惑,顺他视线往下一瞧,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色一变。
此刻,她恨不能太阳再烈些,把她晒化算了。
“你乱看什么?”她捂住肚子,隔绝了他的视线。
“看看怎么了?十七娘莫非忘了——”汤镜觉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挺有意思,“咱家还曾摸过呢。”
他靠近,鼻尖贴上来,气息和唇都是凉的。
那些都是贞阳想忘掉的,她忍不住皱眉抬手捂住耳朵:“你不要说……”
他也知道十七娘的称号,是了,这宫里,处处生着眼睛,哪有半分隐私。
“好了,”汤镜在她蹙起的眉尖上点了一下,直起腰说,“你信期难受,情绪不稳,我大度,不计较那些胡言乱语,但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什么外人内人的话了。”m.sxynkj.ċöm
他慢悠悠补一句,“我不爱听。”
头发获了救,贞阳立刻站起来,噔噔噔跑到床边,踢了鞋钻进被子里找暖炉。
她觉得身子像被拦腰截断了。
上半身酸疼,下半身麻木,临界的腰腹翻江倒海,痛得她根本没听进去汤镜的话。
要死。
前世来大姨妈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记着是没这么痛的。
而且,感谢医学发展,那时她有各种止痛药可以选择。
在这里,却只能硬抗。
她把暖炉垫在肚子上,面朝里趴着,想着前世今生两个妈妈的脸,喉头渐渐哽住。
汤镜跟过来,替她把踢得乱飞的鞋子捡起来,在床脚摆好。
听到帐中人在小声地啜泣,他站着望了一会儿帐子,忽而心烦意乱。
女子为何要来月事?
不能想个法子不来么?
原青听了他这个异想,连连阻拦:“这可是一个姑娘家一生最重要的事,你乱琢磨什么呢?”
“这有什么重要的。”汤镜不屑。
当然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了,这还不重要?
但原青没敢说出口。
他知道景业应该不在意这些,但男人嘛,对那个事,多少都有些敏感。
为了不挨踹,他还是识相点闭上嘴好了。
“哎呀,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皇女这是长大了,你该为她高兴。”
他头发长到耳下了,只还不足以束起来。
因瞧着太怪,他整日躲在家里,门也不敢出,闲得快发霉了。
景业上门,他是欢迎的。
只是能不能不要一来,就给他出难题?
他上哪儿去找既不伤身体还能让人绝经的药来?
这不害人嘛。
原青翘起二郎腿,歪在榻上吸溜一口热茶,企图打消他的念头:“这种药,绝无可能于身体无害,景业,你想都不要想。”
他一个大男人,又非妇科圣手,张口闭口女子月事,实在是不自在,连忙换话题:“黑磨那事,宫里究竟如何打算?不管了?”
汤镜翻着手中医书,淡声道:“准备在宗室里找位贵女,封个公主,嫁去和亲。”
原青龇牙咧嘴表示感慨:“那部落首领似是马贼出身的悍匪?宫里也真做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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