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几日。
徐家就已经挂上红绸了,今日更是一大早就开了门。
虽是二婚,但无论是徐冲还是徐家人都不曾怠慢这门亲事,样样都弄得十分完善,力求完美,给足了霍七秀体面和脸面。
帖子是一早就送出去了的,请得都是至交好友,例如像义勇伯府、福安侯府这些交好的人家,更是早早的就派人过来帮忙了。
姜家也来了人。
只不过如今袁野清和姜道蕴的事还未平息,二老也怕今日过来,反而让流言的议论抢了他们新婚的风头,也怕再起不必要的事端,便只是让人送了厚礼过来,人却未来。
京郊的范老将军也过来了,充当徐冲的长者,来替他们主持大婚。
至于像赵长幸、齐竣、充守等徐琅的好友们,更是一早就到徐家来帮忙接待客人了。
今日无疑是忙碌的一天。
不仅是徐琅、裴郁他们,云葭也格外的忙碌。
家中无长辈,一切女眷都得由她接待,家里的宴席单子还有人员座位的安排也得过问她的意思……好在这些事务早在前几日就已经提前演练过了。
男宾那边有裴郁和徐琅看着,无需她操心。
女宾这边也有王妈妈、罗妈妈等老练的妈妈照料着,倒也不用她太费太多心。
云葭只需要好好招待那些宾客即可。
今日来的客人也不算多,又都是关系交好之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倒也让云葭松了口气。
阿爹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这次也都只是给了一些亲友发了帖子,最多的还是他如今卫所的那些人。
礼物倒是送来不少,不仅有朝中那些官员想来攀交关系的,也有冀州那边托人送来的,云葭一一让人分册登记。
其中还有一份礼物是裴伯伯送来的。
云葭听到的时候还怔忡了一下,但也未说什么,只让人同样记在册子上,回头让人交给阿爹和霍姨去。
如今阿爹有了妻子。
有些事便也无需她再去操心了。
……
家中如何热闹暂且不提。
那边徐冲也已领着一帮兄弟接完霍七秀准备回家了。
诚国公府和霍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徐冲把霍七秀接到之后,因着时间还早便又特地绕了一大圈,身边自有人发放糖果。
各式各样的糖果,都是云葭姐弟和裴郁亲自准备的。
准备了足足几箱子,足够让围观的路人都抢到了,甚至还有喜钱,拿到喜糖和喜钱的路人自是一个比一个开心,看着花轿和迎亲的队伍过来,纷纷朝徐冲和霍七秀恭贺起来。
徐冲今日喜服加身,显得格外挺拔俊朗。
去了胡须的徐冲比从前要年轻许多,甚至因为如今喜事加身,看着笑容满面的,瞧着倒是要比从前温和许多。
听到恭贺声。
他亦坐在马上冲人拱手道谢,笑容十分明朗。
等快到吉时的时候,徐冲也终于带着霍七秀到了国公府,一串串的鞭炮声中,徐冲和霍七秀一人牵着一段红绸在一众亲朋好友的恭贺声中往里走。
拜完堂。
徐冲带着霍七秀回新房。
新房是重新休憩过的,并不是当初姜道蕴住得那处地方,虽说霍七秀并没有表示过什么,但徐冲还是不想让她心里有疙瘩。
等进了新房又是一堆流程仪式。
徐冲和霍七秀都经历过,倒是也没有不适,直到要揭盖头的时候,徐冲也不知怎得,忽然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紧张起来。
偏偏身后还有一堆人撺掇着凑热闹,让新娘子快露相。
徐冲一边让他们别闹,一边紧张地拿着系着红绸的喜杆去揭霍七秀的盖头。
因为婚前不宜见面。
他们也快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
盖头被掀起。
徐冲看到了霍七秀的脸。
霍七秀素日很少上妆,更不用说是全妆了,可今日她一大早就起来了,焚香沐浴、开面上妆,她本就生得明艳,更不用说今日特地上完妆后的模样了。
徐冲看得直接愣住了。
霍七秀虽然未曾抬头,却也能感觉到徐冲看着她时的灼热目光。
不免脸热。
身后还有人故意喊道:“诚国公怎么一直挡着新娘子不给看啊?诚国公要是再这样,我们今晚可不走了,留在这闹洞房了!”
徐冲这才回过神。
他为自己一把年纪还失态而轻咳一声,嘴上却说:“闹什么闹,外面好菜好酒招待着,再不去,小心那些小猢狲们全吃了!”
都是体面人。
虽然知道他这是不想让他们闹新娘子,但他们也顺着话说:“这可不行,我可听说今日春满楼的好酒全送到国公府来了,我今晚可是要喝个够本才肯走的。”
那些人说着往外走。
徐冲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霍七秀那张脸又有些脸热,轻咳一声,小声说了一句:“我让人给你送了吃的,你休息一会,我先去招待下他们。”
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尽早回来。”
霍七秀点头应好,又嘱咐一声:“别喝太多。”
徐冲诶一声,笑着应了。
“走了。”
霍七秀目送他离开,倒也长舒了口气,屋中无人,她正要喊人进来,却见桃桃和柳芽走了进来。
霍七秀看得她们一怔:“你们……”
两人先是笑着给霍七秀行了礼,嘴里却未像从前似的称呼霍七秀为霍夫人,而是喊她“夫人”,而后才给霍七秀解起惑:“姑娘把我们派过来伺候夫人,以后我们就是夫人的人了!”
“夫人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们去做!”
霍七秀听到这话倒也不禁笑了起来。
霍家也有奴婢。
但霍七秀常年在外,平素也用不太着奴婢,因此这次也未带过来,没想到悦悦早给她备好了,眸光微软,她笑着与二人点了头,让她们先起来。
柳芽沉稳,起来之后就跟霍七秀说道:“国公爷早吩咐了人给夫人准备膳食,夫人是先用还是先沐浴。”
凤冠压了一天。
霍七秀何曾戴过这么重的东西,只觉得脖子都快要被压断了,自是说:“先沐浴。”
汤水里面就有,不必着人去取。
两人一个扶着霍七秀先给她去除凤冠、嫁衣,一个则去里面准备东西,一应准备好,霍七秀进去洗浴了。
等霍七秀一身轻松洗漱完换了红色的常服出来,桌上也已经布置好饭菜就等着她过去吃了。
成婚是最辛苦的。
不能吃太多东西,就是为了怕中途不方便。
何况她因为成亲的事本就紧张不已,事先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笼统算下来,今日竟只吃了半碗粥,这会看着这一桌子菜,还都是她喜欢的菜肴,霍七秀自是感到一阵饥肠辘辘、食指大开。
她刚坐下。
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循声看去,便见云葭笑盈盈站在外面,在她抬眸看过去的时候,云葭便笑着同她说道:“我没打扰霍姨吃饭吧?”
霍七秀一听这话就嗔道:“说什么浑话?”
她放下筷子,招手让人进来,问云葭:“吃过没?”
云葭一边进来一边笑道:“吃了一些,没吃饱,所以特地跑来霍姨这边讨口食吃。”
霍七秀岂会不知她的用心。
明明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不自在,特地过来陪她的。
“快准备碗筷。”她跟柳芽吩咐。
柳芽笑着诶了一声。
云葭已然坐下,她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霍七秀的对面。
说没吃饱倒也不全是骗霍姨的。
外头的宴席多是喝酒,尤其女眷那边就她一个主人家,她又是小辈,自是不好回绝。
好在她们也知晓她是小辈,并未灌她,云葭便又托了个借口出来看看霍姨怎么样了。
此刻面对面坐着,两人也不知怎得,竟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霍七秀起初还有些担心换了身份进了徐家之后会不适应,或许要过几日才能适应,可桃桃和柳芽的随侍让她的心定了许多,云葭的出现更是让她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有些事变了。
可有些事却从未发生过变化。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云葭又把今日的收礼册子交给了霍七秀,一应的还有中馈的钥匙。
霍七秀接过册子,钥匙却没拿,她让桃桃她们先下去,而后看着云葭说道:“这事原本是该轮到我管,但我外头事务实在太多,日后也难保有要出门的时候,与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管不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还是想辛苦你继续管下。”
这要换做别人。
云葭保不准还得犹豫思考一下。
但她跟霍姨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没必要去揣测对方的话。
何况霍姨事务也的确是多。
云葭稍稍想了下,也就没有坚持:“那我就继续管着,不过日后家中的开支进出,我都会让人给您也拿一份过来让您过过目。”
霍七秀如今既然担了这个身份,就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她也不是逃避之人。
便也没拒绝,笑着应好。
这桩在别人家争得头破血流、用以稳定家中地位的事务在云葭和霍七秀这边却轻轻松松解决了。
霍七秀知她今日肯定也辛苦,便又给她倒了一碗汤,语气关切与人说道:“你回头还要过去,再喝完汤垫垫。”
云葭笑着应好。
喝了几口便又听霍姨问她:“你跟郁儿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和你爹说?”
“等桂榜出来,我便准备和阿爹提下这事。”云葭没有隐瞒。
霍七秀算了下日子,倒是没几日了。
正好提起了,云葭便又与霍七秀笑着说道:“正好霍姨来了,回头阿爹若不同意,就劳烦霍姨帮我劝劝他,阿爹现在听你的话。”
这后半句的揶揄让霍七秀脸色不禁又滚烫了一下。
她轻咳一声,倒是也没拒绝,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这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爹向来满意郁儿,即便最初惊讶,也不会反对。”
“倒是阿琅那边……”
霍七秀有些担心徐琅一时有些受不住。
云葭笑着给霍七秀也夹了一块醋溜鱼,表示道:“裴郁说他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霍七秀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失笑,问云葭:“他这样跟你说的?”
云葭笑着点了点头。
霍七秀有些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她笑着说:“最开始知道你和郁儿在一起,我其实是担心的,那个孩子看着有些冷清,也不爱说话,可后来相处久了,发现这孩子其实是面冷心热,心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着。”
“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
“面冷也好心冷也罢,只要他对你是好的,就够了。”
云葭眉目温和:“您放心,我们俩好好的。”说罢,她又看着霍七秀认真道,“我们都会好好的。”sxynkj.ċöm
霍七秀同样笑着跟她点了头。
毕竟外面还有客人,云葭今日作为小主人,得接待客人,也不好久待,填饱肚子之后,又简单跟霍七秀说了会话,让霍姨有什么需要就跟柳芽二人说,云葭便也动身离开了。
霍七秀让人进来收拾东西。
顺道拿起云葭送来的册子翻看起来。
云葭把册子的名单分亲疏远近排列了,霍七秀一边看,一边还能顺道理下这些人家跟他们家的关系。
霍七秀心中十分感激云葭的体贴。
坐在榻上看册子的时候,忽然看到裴行时这个名字,霍七秀神色微顿,不由问柳芽:“今日信国公来了吗?”
柳芽道:“没呢,府里还奇怪呢,说信国公跟咱们国公爷这么好的关系,竟然没来,只托人送了礼。”
“不过姑娘听到之后就不准我们私下议论了。”
霍七秀点点头。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情的,只是这事上她也不好说什么,便也只是记在心上,想着等回头大哥回来与他说一声。
郁儿父子闹成这样,最难受的还是大哥,霍七秀想到这,又不由轻叹一声。
……
酒席很晚才散。
有徐琅等人在,徐冲倒是未被灌醉,不过身上全是酒气,徐冲便还是先洗漱一通才去找霍七秀。
柳芽和桃桃原本还守着霍七秀,见徐冲进来便立刻行礼出去了。
屋子里忽然只剩下霍七秀和徐冲两个人。
他们其实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在房间里面。
两个明明已经成婚对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此刻面对面看着彼此,倒是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有种刚换了身份的生疏,彼此都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往旁边看。
“大哥洗漱过了?”
“你吃过没?”
屋中同时响起二人的声音,短暂地沉默之后,又同时响起两人的笑声,原先弥漫的那股子不自在也彻底消弭不见了。
重新变得熟络起来。
“大哥过来坐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霍七秀说着拍下了身边的软榻。
徐冲也没拒绝,笑着走了过去,嘴里跟着说道:“几个小孩帮着,我没怎么喝。”是在回答刚才霍七秀的话。
他说着坐在了霍七秀的身边。
两个人第一次离得这样近,霍七秀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味,不由奇道:“大哥哪里洗漱的?怎么不回来洗?”
徐冲说:“刚才一身酒气,怕熏到你,我就在书房简单擦拭了一番。”说着,他又有些担心地抬起胳膊低头嗅了嗅,皱眉道,“应该没味了吧?”
他自己是感觉不出。
“没。”
霍七秀说,见徐冲稍松一口气,她又道:“有也没事。”
眼见徐冲放下胳膊目光怔怔地看过来,霍七秀看着他温声道:“你我是夫妻,既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日后总有彼此不便的时候,大哥无需在我面前忌讳什么。”
“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是与我还生疏着,倒让我也不敢坦然面对大哥了。”
徐冲一听这话,立刻急了:“我没有!”
说完见霍七秀一双美眸仍旧温和地看着他,他顿了片刻亦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他看着霍七秀的眸光柔软,嗓音也情不自禁地变得柔软起来了。
而后他于烛光之下悄悄握住霍七秀的手。
不似当初那般试探,而是郑重其事地握于自己的手中,心里却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坦然,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正好瞧见她手边放着一本册子,不由问:“这是什么?”
霍七秀回他:“今日送礼的人,除了今日来的,朝中和冀州那边的兄弟们也都送了东西过来。”
徐冲一听有冀州营的,自是连忙拿了过来。
这次成亲,徐冲最可惜的就是不能让他那些冀州营的兄弟们也过来看看。
他一边看着自己那些兄弟送的东西,一边说:“以前他们还总跟我念叨,说我来日要是成亲,他们必定要高兴地喝个三天三夜,还被我笑骂过。”
“现在我真的成亲了,他们却连过来喝杯酒都没办法。”
他话语之间有藏不住的可惜和遗憾。
霍七秀知道他向来重情,便安慰道:“等以后我陪着你去冀州跟他们再喝一回。”壹趣妏敩
徐冲听到这话,眼睛先是一亮。
但很快,那眼中的亮光便又渐渐消弭了,他握着册子低声叹道:“哪有这么容易?”
别说他现在这个官职不好随意离开,何况冀州那边还是他过去驻守的地方,他要过去,不知又会引得多少人猜测。
好不容易才换来如今的太平,他是真的不想再连累家人了。
霍七秀也知这事很难,但她还是不愿看到他失望的模样,便握着他的手说道:“总会有机会的。”
徐冲看着她。
似乎是被她眼中的坚定感染,他沉默片刻还是在霍七秀的注视下笑着点了点头,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夜深了。
徐冲准备和霍七秀说一声就睡了,可要合上册子的时候,他忽然又看到了一个名字。
霍七秀见他盯着一处神色微变,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
“信国公今日着人送了礼过来。”她在一旁温声说道。
徐冲看到了,也知道了,但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依旧迟迟都不曾发表什么话,最后也只是沉声说了句知道了,没说别的。
霍七秀看他这样便知道他心里的气还在。
便也没有在当下说什么。
何况她也没法说什么。
大哥生气的点在于信国公对待郁儿的态度,这个不改变,大哥永远没法跟信国公好好相处,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
外院。
云葭和裴郁把人都送走后,长舒了口气。
徐琅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刚才宴席一结束,云葭就让元宝和吉祥把人抬回房间歇息了,这会下人还在收拾东西,他们俩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疲惫。
可今日的疲惫是为喜事操劳,累是累,但他们心里是开心的。
“累不累?”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裴郁低声问云葭。
云葭如今早已习惯在裴郁面前做自己,不再事事强撑了,闻言,便没有掩饰地点了点头。
“累死了。”
她今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忙了一天,又得到处走,不仅腰酸背痛,腿也跟肿了一圈似的,抬起来都觉得费劲。
裴郁显然也察觉到了。
他忽然扫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忽然把云葭打横抱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葭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手便先大脑一步率先抱住了裴郁的脖子,心慌散去,她倒也没去挣扎羞涩,只笑着在他怀中问他:“你不会是想着这样把我一路抱回去吧?”
“裴先生。”
她轻轻戳着裴郁的胸口笑着说:“离桂榜出来可还有三天呢。”
她是在提醒他还没到给阿爹他们坦白的日子。
裴郁低头看她,解释:“抱到前面的亭子里,我给你揉下腿。”
云葭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别的话了。
她还从未被人这样抱过,有些新奇,也有些心动。
这样在他的怀里,仰头就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甚至能看到他低垂而落鸦羽般的浓密长睫。
少年郎真是一天一个样。
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少年如今仿佛已经长成了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
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裴郁垂眸看她。
四目相对,他忽而一笑。
什么都没说。
他抱着云葭一步步沉稳地朝林中的凉亭走去。
依旧是当日那个凉亭。
裴郁把云葭放下之后便单膝跪地,手握着她的小腿想把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却听她发出轻微的嘶声。
“疼?”
裴郁皱眉抬头看她。
云葭见他看过来,立刻一笑:“不疼。”
裴郁才不信她,低头把她的裤脚掀起就能看到她明显要肿胀一圈的小腿,不由心疼地皱眉道:“都肿了。”
这还是云葭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自己的腿,何况还是这种时候——
她有些不自在。
想缩回来,却被他轻轻握住:“先别动,我给你揉下,不然你今晚回去肯定睡不好。”
云葭只好停下动作。
由着裴郁替她轻轻搓揉小腿。
起初她并不适应。
裴郁的手并不是养尊处优的手,相反,他做过太多事,以至于小小年纪,手指上就布满了粗粝,这样触碰在她的腿上时,云葭感觉有些痒还有些糙。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
抬头跟云葭说了一句:“没带药膏,你忍忍。”
云葭说:“没事。”
裴郁到底还是怕弄疼她,先把自己的手搓热,而后才一点点按起她肿胀的小腿。
他从前跟姜大夫学过按揉的功夫。
云葭起初觉得疼,但很快便感觉到那处肿胀的地方开始发热,原本肿胀的双腿也不似先前那么紧绷,而是变得松软起来。
裴郁一只腿弄好又去弄另一只腿。
不知过去多久,云葭总算觉得原本仿佛灌了千斤重的腿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了。
她一好,便舍不得他继续这样蹲着了。
“好了。”
云葭一面说,一面朝裴郁伸手。
裴郁却并未立刻起来,而是重新把她卷起的裤腿放下,又把她外面的那层裙子抚平放落,这才握住云葭的手重新起来。
“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起来之后,裴郁又问云葭。
云葭笑着冲他摇头:“不难受了。”她说着又拽了一把裴郁:“坐下,看外面。”
裴郁跟着坐下之后便看到了云葭要他看的那片天空。
今夜是上弦月。
月亮不算圆,星河却十分好看,星星一点一点的闪烁着眨着眼。
能在忙碌之后与自己心爱之人静静地坐在一道欣赏这一片美丽的星空,裴郁只觉得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是了。
他亦仰头看着那片星空。
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低头,云葭靠在了他的肩上。
裴郁脸上的神情忽而又变得十分柔软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把云葭的肩膀揽住,让她更舒服地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格外喜欢仰头看星空,看月亮的变化。”
“每次看着月亮的变化就会觉得这世间万物真是稀奇,为什么一个月亮都会有这么多的变化,是谁在操控着它,让它总是发生变化?”
“是不是很幼稚?”她说着说着忽然仰头问裴郁。
云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明明从小就格外早熟,偏偏跟裴郁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总是会轻易地流露出自己幼稚的那一面。
似乎知道无论她怎么样,他都会喜欢她。
果然——
云葭听到他说:“不幼稚,很有趣。”
像是意料之中,她忍不住绽开了眉眼,什么都没说,重新靠回到了裴郁的肩上。
这一晚上。
两人静静地坐在这。
繁华喧嚣之后的寂静,下人们都早早地去睡了,惊云和叶七华似乎知道他们在一起,虽出来找他们却并未来打扰,而云葭就在这个凉亭之中靠在裴郁的肩膀上与他说起自己从前的事。
说第一次学习骑马。
说第一次被阿爹背着去外面看灯会。
说刚管家时的紧张忐忑。
说及笄时面对未来的满心期望。
裴郁一一听着。
等听到云葭问他小时候有什么趣事的时候,他仔细想了想,也跟她说道:“要说有趣的,倒也有几件,我小的时候看过蚂蚁搬家,看它们一个个小小的搬着食物从这边走到那边。”
“还看过燕子筑巢,嘴里衔着泥土,很难想象它们就这样把自己的巢穴筑好了。”
这些裴郁以为原本早就忘了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倒也的确觉得有些有趣。
那是他贫瘠幼年时为数不多的爱好。
说完却未听到云葭的回音,回头看,她早已闭上眼睛在他身边睡着了。
裴郁轻轻笑了。
他并未打扰她,只是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幼年的贫瘠生活早已从他的生命之中过去,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让他余生都变得明亮的人。
……
翌日霍七秀第一次以徐冲妻子、诚国公夫人的身份接受众人的拜见。
起初两边都以为会有些不自在。
但见完礼喝完茶,一起坐在屋子里吃饭的时候,那股子不自在便也没了,大家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聊天聊天,一点生疏和不适都没有。
又过了三日——
十月初六,众人心心念念的桂榜也终于放榜了。
这天一大早云葭就起来了。
其余人也都如此。
府中早已派人出去看榜,力求榜单一出来就能看到,而家里一家人吃完早膳也未分开,就坐在一道等消息。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紧张。
徐琅表现得最明显,一个劲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得人头都晕了眼都花了。
徐冲本就焦灼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弄更为焦灼了,冲着人没好气道:“走来走去的,走得我头都晕了,还不坐下!”
“你头晕就出去啊。”
徐琅心里也急,听到这话不由轻声嘟囔了一句,但最后还是听话地坐了回去。
霍七秀到底镇静一些,便说:“郁儿的本事有目共睹,肯定不会有问题,再等等,就算放榜,前面的人也多着呢,一来一回肯定也得要上不少时间。”
虽是这样说,但霍七秀也难免有些紧张。
手边的茶盏都空了,但还是拿了起来,最后吃了一嘴茶沫才发现茶水空了,甚至都忘记让下人进来续茶了。
云葭瞧见之后忙让人进来重新沏茶。
等惊云进来沏了茶。
众人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没像刚刚似的那么忐忑紧张了。
等惊云倒完茶出去,云葭回头朝身边看去,见身边少年神情还算平静,但薄唇也紧张地紧抿着,就连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攥得有些紧,便知道他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
悄悄于桌下握住他紧攥在一起的手。
裴郁感觉到之后偏头看了看过,与云葭四目相对,他紧绷的那根弦稍稍得以放松了一些。
正想说一句自己没事,外面院子里就有人跑进来了。
“来了来了!”
惊云率先在外面激动地喊道。
众人往外看便见元宝和小顺子先后往这边跑来。
今日就是让他们去打探消息的,看到他们回来,一时众人全都十分默契地站了起来,就连裴郁也跟着站了起来,把紧张的视线落在了朝他们跑来的两人身上。
“怎么样?”
等两人走近之后,云葭率先出声询问。
可元宝和小顺子听到这话却面露难色,听云葭询问,谁也不敢答话,还推搡着要彼此作答。
“支支吾吾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样!”徐冲看他们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高兴地发了脾气。
元宝到底在徐家待得时间长,胆子也要大一些。
听到这话,不敢再跟小顺子推搡,低着头,这才艰难地吞吐着口水小声说道:“……二公子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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