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宸双手死死攥着，脸色蓦地又沉了下来。
事到如今，不管他交不交粮，都会陷入不利的处境。
不交粮，无疑是坐实他是假钦差的罪名，不但激怒百姓，引发暴乱，还会被程云志抓起来。
就算交了粮，今日这功劳也是程云志的，他不惜下跪为百姓求粮。
而他，会落了个要刺史和百姓求着才肯派粮的骂名。
就在此时，守城将军府副将蒋玉成带了一支精兵赶到谢府门前。
其中有几名精兵直接冲进人群，将之前带头大喊的那几个人押了出来，一把把刀架在脖子上。
“将军有令，寻衅滋事，煽动群众者，杀——”
一声“杀”字落下来，不仅让百姓闭嘴不敢再发出声音，还将那几个跪着的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等……等等……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程大人……程大人救我们啊！”
程云志浑身一颤，头低低的不敢抬起来看谢宸的眼睛。
蒋玉成走上前在谢宸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站在谢府门口，大声宣布：“今日钦差大人会派发三十万担粮食，人人有份。”
“但是，谁再敢寻衅滋事，本将就将你们就地正法。”
听到有粮食，所有百姓一阵欢呼雀跃。
不知是谁指着远处大喊了一声：“快看，好多粮食……”
百姓纷纷望过去，只见远处一队官兵运送着一车车粮食，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所到之处，震耳欲聋，“是粮食，真的是粮食……”
三十万担，车队一眼望不到头，百姓全都自觉往两边走，给运粮队伍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来。
谢宸收回目光，用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裹挟着巨大的压迫感说道：“今日，本世子可以派粮，但……”
他垂下眼眸，看着石阶下跪着的程云志，“程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既然你是来为百姓求粮的，那就请你如实回答。”
程云志心里咯噔一声，“世子……世子要问什么？”
“当时一万担粮食，派发给百姓的有多少斤？多少百姓来领赈灾粮？每人派发了多少斤？”
程云志一听，瞬间汗如雨下，“这个……城中百姓一共三万余人，每人发了二十斤粮食。”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只能如实相告。
“当时一共派发出多少担粮食？”
程云志眉头一皱，老实说道：“一共三千多担。”
此话一出，城中百姓多多少少心里都有数了。
明明一万担粮食，为什么到百姓手里只有三千担。
“那剩下的七千担呢？”谢宸神色陡然变得森冷：“为何不发给百姓，还来跟本世子说粮食已经没了？”
“这……”
程云志像是被五雷轰顶，眼前发黑，感觉马上就要晕了。
但他还是咬着牙挺住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了。
“剩下的都分发给其他县城了啊，这整个凉州地区都闹旱灾，本官不能只顾城中百姓，不管其他地区的百姓啊。”
“原来如此。”程云志以为谢宸信了他说的话，悄悄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头顶传来新的质问：“各县各乡都分了多少担，每个灾民是否都拿到了粮食，分发账目在何处？”
他顿时傻了眼，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这都是他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哪里会有什么分发账目。
这京中传言，世子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为什么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
“回答本世子。”谢宸一声喝令。
程云志不停的拿手帕擦着汗，“这个，是本官的疏忽，并没有记录在册，求赈灾钦差责罚。”壹趣妏敩
谢宸冰冷的声音气势十足，“程大人，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将粮食尽数派发给灾民了吗？”
程云志感觉自己天都塌了。
确切地说，他在蒋玉成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蒙了。
为什么万将军还会帮他们。
还有，两万担粮食，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不应该啊？
就算是从别的地方调来粮食，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来这么多。
这苏洛惜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今日是来为百姓求粮的，却被谢宸当着百姓的面质问粮食的去处，如今灾民都在，若是真的让他们知道是他吞了赈灾粮，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本官……本官的确……”
就在程云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府里传出一声听着有些虚弱且清脆的声音。
“程大人身为刺史，怎么可能会做私吞粮食的贪官呢？你说对吧，程大人？”
身后，苏洛惜穿了一件淡蓝色水云裙，发间依旧是只别了一支白玉簪，清秀的面容被同色的面纱掩去一半。
谢宸见她是在红豆的搀扶下走出来的，神色微动，眼神有些许复杂。
她真的生病了？
从刚刚被拒之门外后，景齐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苏洛惜会躲起来。
如今见她竟然出面为程云志开脱，握着剑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明明就是他……”
“够了。”苏洛惜急言打断了景齐，引得胸口阵痛，轻咳了几声，“把你嘴闭上。”
她慢慢走出大门，看了眼地上的程云志，“程大人快起来吧。”
“是。”程云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心里一阵不安。
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会突然帮他说起了好话。
苏洛惜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程大人，你今日前来是为了百姓求粮的？”
“正是。”
“能带着这么多百姓一同前来，您还真是有心了。”
程云志双腿一哆嗦，险些又跪了下去，他就知道，这个苏洛惜没有那么好心会帮他说话。
“本小姐在这凉州也住了两年，只知这城中百姓有近三万人，却不知何时增到了近四万啊？”苏洛惜故意探出身子，朝着街道的尽头看了看，“还真是壮观呢！”
程云志：“……”
“我们并非凉州城内百姓，我们是元阳县的。”
“我们也不是，我们李家村的……”
“我们是山离镇的……”
苏洛惜恍然大悟，“既然是周边乡镇的，为何今日会聚集在此啊？”
“我们是来要粮食的，我们村已经很久没见到粮食了，前阵子听说凉州城内有钦差派发了粮食，为什么我们没有，村里的人都快支撑不下去了。”
“是啊，我们也都没见到粮食。”
“为什么给凉州城里的百姓发粮，我们却一粒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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