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那令狐厌似乎回想起了甚么,当即问道:“不知可是前线传回的败报?”周一闻言大为震惊,她并非有意隐瞒实情,只是临行前韩追特地嘱咐她,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一旦泄露消息,很可能会引起巨大的慌乱,届时他们便再无回天之力。
因此即便是前来通知令狐厌,也须得小心翼翼,不敢走漏半点风声。但不知为何,如今看来,令狐厌早已知晓此事,难免不叫周一觉得意外。“你怎么知晓如此大事......”不自觉之间,周一脱口而出道。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是这一句话,直戳那令狐厌的心中软肋,叫他五味杂陈,嘴角止不住的抽动,最终还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冷笑,无奈的说道:“呵,莫非我不能知晓么?我亦是义军一份子,难不成你们还想瞒着我?”
“自然不是!若是我们想瞒着你,韩先生也不会让我来寻你了。”周一生怕他因此事产生误会,故而赶忙解释道。但此时的令狐厌已然听不进其他言语,表情稍显落寞,无奈的轻声自言自语道:“哦,原来是他让你来寻我。非是你自己来找我......”
周一未曾听清楚他说的是甚么,因而问道:“你方才说甚么?”不想令狐厌却矢口否认道:“没甚么,不必多问,事态紧急,还是早些回去为好。”说罢,那令狐厌便动身下塔。周一见他不肯相告,也不再多问,只顾跟在他的身后,一道向塔底走去。走到半路,那一直沉默不语的令狐厌再度开口问道:“周一,你说我们此次有多少胜算?”
“甚么胜算?北伐么?”周一问道。
“哼,事到如今,根基俱损,元气大伤,还如何北伐?”令狐厌却一反常态,抱着极为悲观的态度说道,“想来那李延庭与公羊图的大军定然会乘胜追击,武平府很快就会全部落入敌手,先前我等的努力与将士们的浴血拼杀,那么多的牺牲,还有叶老前辈与莫师兄的死,全都会付诸东流......再往下,便是大军压境,荆南府城危在旦夕,如此一来,我们即便生存下去都难如登天,更莫要提甚么北伐了......我只是再问,你觉得我们下一次与卫军交锋,能有几成胜算?”壹趣妏敩
令狐厌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叫那周一猝不及防,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甚么。待她冷静下来,沉思一阵,便断续说道:“你再说甚么......我们不过败了一阵罢了,为何你说的这般严重?想来韩先生定然有退敌之策,我们不必担心才是......”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相信韩追,你那么相信他,结果呢?他连战报的详情都不肯让你知道!”令狐厌心中无名怒火忽地燃气,毫无征兆,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韩追身上,“这便是你信任他的结果!他一再的欺瞒我们,他能做甚么?他根本就不信任你我,所以连军情都瞒着我们!不妨告诉你,前线的消息我已然知晓,尹大哥所率领的三万精兵只与那公羊图交锋一阵便全军覆没!而卫军损失不过三千!这是何等的恐怖!事到如今,我们精锐尽丧,元气大伤,还有甚么力量,能北伐?哦不,甚至与卫军抗衡,都是难如登天了......”
周一闻言宛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韩追的确没有告知她这些实情,但周一却不认为这是韩追不信任他们,只是如今时机未到,不便透露,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恐慌,与其如此,韩追敢于一个人将此事扛下来,才是真正的煞费苦心。
故而周一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些甚么......我也不知道我们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麻烦,但我愿意相信尹大哥,愿意相信韩先生,办法总比困难多,越是这种时候人心越不能散,只有我们先团结,才能团结军民,才能击退卫军!若是我们先散了心,人心也将散了!得人心者得天下!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果真到了束手无策之时,我们也应该誓死捍卫我们已然攥在手里的每一寸土地!死战不退!拼他个鱼死网破,拼他个玉石俱焚!不然还能怎地?难不成你想投敌?”
“呵,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令狐厌虽然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做出叛国投敌之举!更何况我爹就是死于抗击外敌,我若是投敌,岂不是侮辱了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令狐厌极为不屑的说道,“但俗话却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难道拼他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就有用了?我们死光了,甚么也不能改变,可卫军是拼不光的!他们的城池,人马,都远胜我们,即便我们耗尽了,他们也不会断绝!到那时,早已死去的我们,还能改变甚么?”
令狐厌这一番言论叫那周一哑口无言,毫无反驳之词,但他心底并不认同令狐厌的话,故而干脆缄口不言。只见她轻咬银牙,面带嗔怒,不愿理会令狐厌,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言,来到塔底,翻身上了坐骑,快马向府邸赶去。来到府邸,立在门前,还未来得及进入厅中,那周一便被令狐厌拉住。
“你拉我作甚?”此时的周一已然对令狐厌心怀厌恶,故而没好气的说道。令狐厌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也不顾她的反对与挣扎,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府邸正门东侧的小巷子中。周一使足了气力,紧咬牙关,终于将他的手甩开,愤怒的问道:“令狐厌,你到底想做甚么!”
令狐厌冷漠的双眼死死盯着周一苍白的面容,哑声说道:“我甚么也改变不了,甚么也做不得。我救不了这个天下,救不了天下黎民百姓,更救不了早已覆灭的姜国。但我还能保住你的性命,这场战争本来与你无关。我辈江湖人,浪荡自在,四处漂泊,何苦来管他们朝廷间的事?趁早收手罢,跟我走,我一定能保证你过上好日子。”
令狐厌的语气极为平静,但目光却闪烁不止,暴露了那早已成了一团乱麻的心底。而周一的表情先是震惊,随后便充溢着困惑:“跟你走?你要去哪?”令狐厌回答道:“回漠北,回我的故乡,回天王教去。”不想周一闻听此言,脸色大变,阴沉着脸便说道:“哼,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想临阵脱逃,当逃兵。你若是怕死,大可就此离开,何必牵扯上我?”
说罢,那周一便将令狐厌丢在身后,迈步向巷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你是何人?我凭甚么要跟你走?”
不想话音刚落,那身后的令狐厌忽然开口说道:“我喜欢你!”闻听此言,那周一脸色骤变,当即停住脚步,浑身上下都极为僵硬。而那令狐厌不顾周一的尴尬,继续说道:“周姑娘,不,恒儿,我出身于江湖,自小便没受过甚么规矩约束,因此放荡了些。我以为,江湖人来去随风,理当爽快坦诚些,正所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所以我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我喜欢你,我要带你回漠北,回天王教。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不是整日在此提心吊胆,担心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哼,你知道我想要甚么么?”周一侧着脸,平静地说道,目光闪烁,好似晨星。
“无论你想要甚么,我都会力所能及的给你。”令狐厌极为诚恳的说道。不想接下来,那周一便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你可能误会了甚么,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周一的表情极为复杂,目光闪烁,让人难以琢磨她真正的心思,“你所谓的太平日子,无忧无虑,不过是一种逃避。你是逃回了漠北,但这个天下依旧是处在乱世之中,永远不得太平。我想要的无忧无虑,是我无论身处何地,都不必担心会有追兵。我想要的,不是通过逃避得来的一时的安宁,而是全天下的太平。你能给我么?”
令狐厌大为不解,快步赶上前来,皱着眉头质问道:“那些人的太平与你有何干系?你管他们作甚!你自己过得好么?连自己都顾不上,又如何去管那些与你毫无干系之人?”
闻听此言,那周一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令狐厌,这便是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原因所在。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自幼被我师父收养,抚养长大,虽然他最终走上了歧路,可他教我的,却是实打实的正道,而如今,师父已死,门派也不再认我,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无家可依,遂以天下为家,而如今,我的家被人践踏分割,我岂能坐视不管?”
这下轮到那令狐厌哑口无言,而周一则义无反顾的转过身去,迈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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