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莫暄翮行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两人便往书庭走去。她知扶仑是好静之人,最是耐得住性子,围棋造诣也是一流。可她自己嘛,完全马马虎虎,对下棋对弈之事一知半解,在这方面完全未得父亲莫寒寿的真传。要她去与天下第一石子棋高手丹朱下棋,还真是有点让她挠头。
来到书庭,扶仑检查了这些时日以来络谌等史笔的成效,颇觉络谌办事稳重牢靠,心思细敏,不但涉猎各部族骨书,还四处搜集史料,整个书庭摞满了厚厚的记载各族逸闻轶事的龟甲、兽骨、石盘、布纱,其撰写族志也用笔锤炼,秉公求正,概无偏私。
对于络谌的做事态度,扶仑和莫暄翮都甚为满意,络谌虽年已有四十余,但毕竟是有虞族中最有名望的珙长老之子,家风可见一斑。扶仑打算近段在有虞的时日,也多花一些精力在书庭,将诛除混沌、穷奇、梼杌、饕餮的历程给记录下来,以备案侧。
忙活了一阵子,两人终于静下来坐于内院石几。将棋盘摆好,莫暄翮很安静地盯着棋盘,回想起儿时每每父亲闲暇一点的时候,就会请好友军师明伯父来庭院中下棋,而调皮的她不但不在旁观看学习,反倒是故意搅局捣乱,气得父亲都要拍她脑袋,原本有意传她弈棋的心思,逐渐被她的兴趣萧然给消磨掉了。
因外祖是漓水龙王,毕竟是千年龙族之裔,莫暄翮自出身就带有灵力,习武倒是悟性极高,不但把莫将军的一身武艺给学了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灵山中受高人指点,在南越时已是第一高手。只是一身武艺与法力的她,却是注定与弈棋无缘。
虽知弈棋以策略为要义,但对面前划满方格形状的棋盘和众多的黑白二色圆形棋子,还是晕脑袋。在她晃神的时候,扶仑缓缓地打开了话局:“暄翮,我知你对石子棋也并非完全不懂,以你的聪颖,调教个半日,自会有长进。”
莫暄翮抬起头,眉头皱得有点紧。扶仑逗她道:“看你可是深锁愁眉啊,有那么恼火么?”
不甘示弱的莫暄翮终于被她挑起一丝兴味:“来吧,谁怕谁!不就是下个棋么,还能难道我莫公子不成!”
于是,她用白子,扶仑用黑子,双方在对角星位处各自摆放好,莫暄翮的白棋先行,虽然扶仑总让着她,但不一会儿,她的棋子已经死了大片,身陷黑子的重围之中,恼得她眉头皱得可拧巴了。
“落子不移,行棋无悔,怎么样,缴械投降吧!”扶仑轻轻捏着手中的一颗黑子,淡然道。
眼见自己败局已定,莫暄翮颓然坐倒,小嘴一瞥:“丹朱传是天下第一弈棋高手,你还让我去跟他下棋,纯属找死吧。”
扶仑只是笑:“这才下一局,你本就不是爱棋之人,确实有点难为你。不过急什么,你听我的准没错。到时我再教你几个绝招,定不会落丹朱下风的。”
既然这次要去丹渊,那也罢了,硬着头皮学吧。莫暄翮咬咬下嘴唇,终于定心认真学起弈棋来。期间休息时,扶仑开始讲起尧帝授丹朱弈棋的故事:“你非爱棋之人,想来对一些细节性的东西不会太在意。当初尧帝代其兄挚王继位后,定都平阳,平息各部落方国之间的纷争,百姓安于农耕生产,天下逐渐安定起来。只是尧帝却有一件最为令他忧虑的事,就是鹿仙女为他留下的嫡长子丹朱。
祁则九子皆为庶出,不得他欢心。最宠爱的丹朱十多岁了,却仍是不务正业,每天游手好闲的,在身边人的教唆下,干尽聚朋嚣讼斗狠之能事,经常招惹出很多祸端来,令尧帝大为头疼。为让丹朱归善,尧帝便决定要先稳丹朱的心性,娱其心志,于是打算教他几样过身的本领……”
“就是教他学下棋嘛,石子棋为尧帝所创,这我还是知道的。”莫暄翮口快地接了话。
扶仑只是接着讲了下去:“起初的时候,尧帝是教丹朱打猎的本领,可是丹朱并不喜欢,直接就将弓箭给折了。无奈之下,尧帝之后对丹朱道,你若不愿学打猎,那为父就教你行兵征战的石子棋,把这学会了,用处可大着。于是就用箭头在平坡的一块山石之上,用了刻画了纵横交错的十九道方格子,并捡来一大堆山石子,分给他一半,手把手地将自己在率领部落征战过程中如何利用石子表示前进后退的作战谋略传授讲解给丹朱,其结果是丹朱此时倒也真听了进去,开始对下石子棋有了耐心。
尧帝此番功夫倒确实没有白费,丹朱学棋非常用心,从此也不到外边去到处游逛了,这也使身为王妃的女黄心里踏实了起来。暄翮,你可别看这小小的石子棋,其实它包含着很深的治理江山的学问,当初尧帝的本意,就是希望丹朱能够通过学棋,明白这些道理,从此收敛心性,最终能够自然而然克继大统。只是,熟料,丹朱还没将棋学深学透,就听从身边小人的谬言,觉得下棋不但束缚人,让人不得自由,还特别费脑子,于是旧病又犯,终日朋淫生非,尧帝在伤心之下,一时气极不愿见他,便将他南封到了丹水。但终究是自己的爱子,所以后来尧帝还是允准丹朱可以随时回平阳住自己的府邸,也可以随时向他请安问好。”
莫暄翮叹口气:“当然,还有一直想将大位传于丹朱,所以才顺从四岳的提议,启用都君,并重任委于他,但却从来并没想过天下可传贤而非一定要传子。也好,却会会丹朱,戏弄他一番也好。”
“那今明两天,你就耐着性子在棋盘前好好坐着。”扶仑淡淡道。sxynkj.ċöm
这让莫暄翮抓了抓头皮,却被扶仑的一句“聪明如你,可别被弈棋天赋极高的丹朱给弄得一败涂地就不好了”,给激发了斗志。从来好强的莫暄翮怎肯输于人,所以,明知是激她,但终归是奏效的。
好在莫暄翮也是极有悟性之人,稍微点拨便能开窍,对弈棋也渐渐来了兴趣,从最开始的屡吃败仗,到后面越来越能与扶仑杀个你死活我,酣畅淋漓得天都黑了,都没顾得上吃饭。
还是忙完的赵楠烛与董嗣钦来找他们的时候,正巧碰上莫暄翮惊险赢了一局,在那起身重重把棋子扣在棋盘上,欢呼起来的时候,看到两人出现,嘴巴突然合不拢来。
看她一副突然狷狂变呆萌的样子,赵楠烛和董嗣钦瞬时就笑了,前仰后合地,根本停不下来。莫暄翮做了个鬼脸,瞪着他们:“有那么好笑么?”
随后不理他们,径自就走出院门,飘上了房顶,然后一个人往妫水一处僻静的河岸边走去,天已经黑了,她一个人对路到是熟悉得紧。捡了块石头坐下来,她却浑然不顾,兀自坐着发起呆来。
莫暄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人,没回过神来的赵楠烛和董嗣钦追都没来得及追,表示不可理解的赵楠烛摊开手,口吃似地对扶仑道:“这……这……”
扶仑倒是心宽,浑然不当一回事似地:“不关我的事。”反倒站起来,收拾好棋盘,却听董嗣钦道:“都君差我来叫你两人到偏殿吃饭,晚上还有些要事要讨论。”壹趣妏敩
董嗣钦转头又对赵楠烛道:“你看,暄翮好端端的,被咱俩给弄不见了,谁去找合适些?”
赵楠烛双手抄在怀中,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喏,自然是你了,还用得着问我!她是任性惯了的人,有时候她的脾性啊,还真让人有点摸不透。”
“暄翮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我看不必找,她或许是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自然会回来的。走吧,我们先去偏殿。”扶仑说着抬步就要出院门。
董嗣钦还是不放心:“我还是去找找吧!”
扶仑道:“上哪儿找?妫汭皋上?我料定她应当不会回房去。等她自己回来就成。”
赵楠烛也帮腔道:“走吧,听扶仑的没错。”
可他没有听,还是执意出宫,把所有想到的可能的地方都给寻找了一遍,只是不见莫暄翮的踪影。他还是不死心,沿着妫水河岸行走。
莫暄翮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脑子里时常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任性起来肆意得谁都拉不住。这不,她正一个人呆呆坐着,想起父亲莫寒寿曾经力战南越四十九位围棋高手而不落下风,棋艺之精罕逢敌手。可是,她已来到这上古时代十二年,十二年,一个女子的青春也耗在了这里。母亲和自己先后失踪,挚爱之人不在身边,这对父亲是多么大的打击,她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但她也知父亲是曾征战沙场带军杀敌数万的铁血男子汉,是苍梧王城五万舟兵的大统领,他肩头扛起的是整个王城的安危,一向忠于职守的父亲会坚守他的内心。
想到这,莫暄翮又略微松了口气,她相信自己的父亲,哪怕等到年届耄耋白发苍苍,他依然会在故处等着母亲与她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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