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去了一趟皇宫,见了叶姩和李暝。
他俩虽说一个辅政,一个听政,但平时能见着的地方不多,毕竟男女有别,又同时手握大权,盯着他二人的眼睛就格外多。
但叶姩其实并不主动参与朝政,大多时候她都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来告诉李暝,做了什么事会有什么样的优点或是缺点,然后让李暝自己去选。
裴衍所用的方式也是如此,并不替李暝做决定。
当然了这个做法只适合像李暝这样愿意去思考,去学习,又敬重叶姩和相信裴衍的人,若换了一个不把皇权当回事,不把底下人当回事的昏君,这种方法并不可靠。
叶姩一听宫人说裴衍求见时,她就知道这人是做什么来的。
“该来的还是会来,”叶姩叹了口气,吩咐江蘋道,“去,泡茶来。”
江蘋刚刚退下,裴衍就到了。
叶姩请了他入座,又看了她一眼,叹道:“之前我就觉着你有事,你还瞒着。如今成了真,大约就是成了定局。”
裴衍还是那副冷淡淡的神情,垂着眼道:“那人的手段,你该清楚的。”
谢之意给裴衍下毒,试图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是真。而裴衍有解药却是假。
若是谢之意提起,裴衍甚至不知自己已经被下毒了。
能把人骗过去,全靠他睁眼说瞎话的逼真演技和临场发挥。
“我清楚什么?”叶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与他虽订过亲,可从未正经见过,他也像避嫌似的,从不到叶家来。”
叶姩与谢之意是真正的一点情谊也没有,订亲的事,是两家父母决定的。
谢之意那个人好像也没在意的事,在意的人,硬要说的话,他更在意自己。
从前叶朝会请她的师兄师弟们到叶家去玩,裴衍李鹜去得最多,其他师兄弟也或多或少地去过一两回,唯独谢之意每每都拿有事推拒了。
他像是知道什么一样,故意避开了一些人和事。
叶姩不大愿意去想从前的事,这会让她故意想起某个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想好了?”
裴衍点点头,像是交代什么一样,又道:“如今都察院的这个左都御史因嘴毒刻薄得罪了史御史,被他压了多年,一直没能往上升。我与他接触过一两回,知道他为人正直,是个敢直言的人,可信。不过,用了他就要忍受他刻薄的嘴。”
“军机处有个人,叫陆舟山,是先帝提拔上来的,纯臣。我走后,可以交由他来接替我的事务。户部尚书怕担责,有些墙头草的意思,可以用,但不能重用。礼部尚书有能力,可信。吏部尚书是我人,可用……至于其他人,按部就班便好。”
叶姩听他细细分析着这些事,忽然有个直觉,问道:“你这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一早就安排好了?”
裴衍正直道:“也不算太早,先帝走后的第二日才开始着手安排。”
这还不早?
叶姩简直要对“早”这个字重新定义了。
她揉了揉眉心,为即将要面临的艰难叹了口气,继续道:“你都安排得这样妥当了,想来是主意已定了。”
叶姩顿了顿,又道:“你要走,我准了。只是……辞官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裴衍皱了皱眉,才要说话,就见叶姩抬起手来打断他道:“你听我说……当今年幼,要学的要做的还有很多,眼下还不到他能正式接过大权的时候。何况,你说的那些人或许能信,可我信不过他们。我又是个妇道人家,能帮他的实在有限。”壹趣妏敩
叶姩见他仍旧皱着眉不曾松开,又开始打感情牌:“行止,我和当今身边除了你,实在是无人可信了。你与先帝师出一门,又是自幼的情义,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请你念念旧情,别一走就不回来了,我跟他会一直在京城等你回来的。”
裴衍偏头,终于正视了叶姩一眼,他神情仍是淡淡的,瘫着脸瞧不出什么来,但眼底情绪波动,似是有些动容。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重新站起来,请辞道:“臣先告退了,娘娘保重。”
叶姩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走了。
待人都走到了门口,她又叫住了他:“行止……”
裴衍脚步一顿,但没回头。
叶姩放柔的声音,最后道:“在外面待久了记得回来,我们四个人,阿鹜……没了。朝朝更是打算把她的一生都埋在西北,你如今走了,若也不回来,我……姩姊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裴衍没应,抬脚走了。
过了一会儿,江蘋才进了殿来,替叶姩将碧螺春换去,重新泡了一杯云雾:“娘娘,太师大人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叶姩端过茶盏来呷了一口,又慢悠悠道,“他能在皇城乱时,拼死赶回来支援,又在这里乱成一锅粥时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统领大局,已是仁至义尽,我哪里还敢说他同先帝还有旧情呢?”
江蘋不解了:“那您方才还那样说。”
叶姩没理她,自顾自道:“旁人都以为魏王入城,只是先帝同行止演的一出戏,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先帝也确实想在乱局之中让他以护驾有功的英雄之名死去。可惜他运气不好,让谢之意搅了局。”
李鹜和裴衍谁也没想到谢之意明面上效忠魏王,暗地里却拐骗了魏王世子,让他以一个搅屎棍的方式彻底搅乱了这一场局。
效忠魏王是假的,扶持魏王世子也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谁,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回来只是想替谢家报仇,还他欠谢家的命。
以至于礼部拿着给李鹜谥号来问叶姩时,叶姩才执意要在“慧”字之前加一个“厉”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面是善,一面是恶。
至于功与过,那是史官要评论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叶姩悠悠道:“如今的行止,想来也是没有求生欲望的。我那样说,只是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有我们撑着呢。让他不用担心,将来若是想回来了就回来。”
她说着,又慢慢笑道:“何况,以他的才学,让他就这样跑了,实在浪费。”
*
裴衍走后没多久,徐宁就带着小炮竹回了一趟裴家。
她大概是猜到了裴衍的想法,同薛氏打过招呼后,又到行云阁收拾东西去了。
叨叨和霜降在里头忙碌,捡着要紧的东西收拾。
徐宁带着小炮竹在外头同闻讯赶来的裴青芜说话,正聊着,叨叨又带了一样东西颠儿颠儿跑来问:“姑娘,这个带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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