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柔,你放肆,谁允许你妄议朝政的?”
老皇帝却对此十分敏.感。
他和长歌看过的那些史书里写的皇帝一样,最忌讳女子参政,说的什么后宫不该干政,什么权利是男人角逐的东西,不是女子能摆弄的。
老皇帝大概是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了,好歹眼前这人是他曾经万般疼爱过的女儿,如今说出这种狂妄的话,想来也在外面历练过,忘记了自己身份的原因。
他看长歌定定不说话,还以为真的是被他吓到了,说话语气顿时软了下来,“谢家父子是通敌叛国,这个已经铁证如山,就算是父皇想给他们脱罪,那要如何面对这天下百姓呢?”
“当真铁证如山?”
长歌反问。
“自然是!”老皇帝面不改色,“从他们家搜出了书信,从谢建安所在的营帐中也搜出了信件。”
“那若是有人陷害呢?”
长歌又问,“就算是字迹相同,也有可能是有人模仿的谢大将军字迹,这一点,本身就站不住脚,谢家父子这么多年都为国征战,落得如此下场,百姓到底是在拍手称快,还是在内心哀鸣?”
“你住口!”
被长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老皇帝到底还是绷不住了,板着脸让身边的内侍进来。
“吩咐下去,端柔公主刚刚回京,受到惊吓,需要静养。”
“另,报刑部,让他们拟定一个可以代替凤长歌的人,去接管她的一切官务。”
说完,就甩袖背身,一副不想和长歌再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长歌也不多言,任由内侍带着她出了勤政殿,一直到她的寝宫外面,长歌看着装饰精美的寝殿,转身道:“我要出宫,劳烦公公给陛下带个话。”
“昨日因,今日果,望陛下不要后悔。”www.sxynkj.ċöm
“这金银翠玉,飞阁流丹,碧瓦红墙之所以能保全,陛下心中清楚为何,谢家鲜血铸就,住进去,无异于坐在尸骨之上,端柔不敢苟同。”
“哎呦,我的端柔公主啊!”
内侍也是看着端柔长大的,瞧见她这次会来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顿时也有些着急,“公主殿下慎言,这种话可是能随便说的?”
“要杂家说,陛下这心中还是有公主的,公主又何必如此?”
“公公转告便是。”
长歌扫了一眼身边的宫人们,平静道:“就算是公公不说,陛下也迟早都会知道。”
客店。
“你怎么来了?”
慕思刚刚在楼下见到周大有,赶紧把人带过来,有点紧张的看着他,猜测道:“你是为了谢将军而来的?”
“不错!”
周大有那张憨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挣扎,视线不敢和慕思相触。
“我得赶紧走。”
“以后不管谁问你,你都得说不认识我,知道吗?”
周大有这么说,慕思哪里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他们两个已经几乎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和前夫林牧相比,眼前这个男人每日都记得给她带东西,她咳嗽一声,都会想着给她四处找梨子,笨手笨脚的学着炖梨给她吃,满心满眼都是她和两个孩子。
慕思这辈子从没这么幸福过,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那些事情。
可怎么忽然一下子就变了。
“你不和我成亲了吗?”
慕思手指轻轻的揪着周大有的衣袖,眼眶通红问他。
“思思,我做梦都想和你成亲!”
周大有不忍再看她,声音有些喘,强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难过,“你日后还会遇到对你好的人,我这条命是谢将军给的,我不能看着他们死,这一去,我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周大有甩开慕思,打开房门就要出去,一开门就看到长歌站在门口,顿时一愣,随后他恼怒非常,瓮声瓮气道:“滚开!”
在他的眼中,长歌就是叛徒。
老皇帝的亲女儿,指不定那些所谓通敌叛国的信件就是她放的,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把她当成是追随的对象,只觉得眼瞎了,心也瞎了,看不出这女子的狼子野心。
谁想到,下一秒,长歌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周大有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长歌推到屋内。
被一推一个趔趄,还丢人现眼的掉在地上,周大有忍不住想骂娘。
“想劫囚?”
长歌蹲下身和他对视,“撩拨完就跑,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我妹子?”
什么妹子?
慕思眼睛瞪大,分明她的年龄稍长一点好吗?
“你妹子傻了,你个黑心肝的也傻了?老子这么做正是为了她好。”周大有顺着长歌的话往下说,换来的是慕思狠狠的在腰间扭了下他的软肉,疼的周大有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你也和这个黑心肝的一起欺负我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难道让你跟着我浪迹天涯,吃不饱穿不暖,还得顶着一个叛军家属的名头,到时候泽明和欣月咋办?”
“老子是后爹不假,可做不出那没良心的事情,当一天爹,就得当出个人样来。”
这话说的慕思一下子格外酸楚,她收回手指,偏头落泪,心中知道周大有说的是对的。
“你是个好人!”
慕思抽泣道。
这句在现代被当做好人卡的话,落在周大有的耳中就是慕思给他的最高称赞,连长歌都忘记了,自顾自的难过嘟囔道:“老子算个屁的好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杀了多少脑袋都记不得了,谢将军他们才是真的好人,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谢将军的确不应该落得这种下场。”
长歌淡淡打破了他们两个的氛围,把一切都暂时归于冷静状态,“所以,想救他们,你们得听我安排。”
啥玩意儿?
周大有想骂人了,等到听完长歌的计划,他直接想给眼前的人跪下了。
宫中,老皇帝听了长歌的话,气的直接把桌子上面的东西给掀了。
“混账东西!”
“去,让刑部,吏部和兵部的尚书都来!”
三天后,谢家父子罪名定下,全家抄斩。
听到那些通敌叛国的罪名,百姓们很多都忘记了谢家人曾经为这个国家和他们做出的贡献,给谢家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谢家家眷往日挺得笔直的脊梁骨,到底还是弯下了。
“谢家这种人家,看似忠臣,实则是天字第一号奸臣,家里一定有无数的金银珠宝,美女香车。”
人群中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惹来了很多人的赞同,下一秒,就被谢程的亲妹妹,谢家女郎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
“我曾祖父,抵御北地入侵,战死沙场!”
“我祖父,被北地人割下头颅,尸体暴晒在城门之上四十九日。”
“我父亲,镇守北地数十年,我大哥,被生生一箭刺穿心脏,力战而死,我叔伯,被北地人抓住,因为不肯投降,被栓在马下,拉着千里,全身没一块好肉,流血而死,我堂哥……”
谢家女郎字字滴血。
人群中的嘈杂逐渐消失,百姓们安静的看着她,这才注意到,谢家除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男童,全都是女眷。
他们家的男丁都是为了这大南朝而战死。
这样的人家,又如何会为了区区黄白之物,忘记家族血海深仇呢?
这一刻,谢家通敌叛国这个罪证,尽管铁证如山,在人心中却是站不住脚了。
就在这个时候,抄家的士兵将谢家所有的东西都给搬了出来。
偌大的将军府,竟然没几个箱子,而且大多都是御赐的宝物。
这么一看,谢家竟然如此清平。
人群又是一阵沉默,再看谢家女眷,个个都不曾掉一滴眼泪,就是那谢家女郎,也只是通红了眼眶,脊梁骨虽然被打弯了,可骨头还是硬的。
人是很容易遗忘的生物,也是很会回忆的生物。
当回忆一点点被唤醒,他们再也无法对谢家人说出一个指责的字眼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刻就是说他们立刻会反,百姓也无法苛责他们。
不是他们无心,是陛下薄情,是朝廷背弃了他们。
谢家人被押送到刑场,谢程和谢建安终于被带了出来,两人身上没一块好肉,到处都是伤,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行刑!”
随着监斩官的声音,数十名刽子手拿起了手中已经磨的锃亮的钢刀,在空中挥舞出了一个大圆,就要砍下一个又一个人的头颅。
忽然间,天空忽然响起闷雷,狂风大作。
让百姓惊骇的是,这一切都只在刑场内发生,他们远在刑场外,就像是在看着一出荒唐的大戏。
“这是老天爷发怒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百姓纷纷附和,高喊谢将军是冤枉的。
宫中,老皇帝听到奏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长歌。
“端柔,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思来想去,想要一下子把一切都做好,而又能名正言顺的做这个乱臣贼子……”
“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皇帝却没耐心听下去,注意力只放在乱臣贼子和眼前人的身份上。
“你想害朕,朕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如此,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你!”
长歌摇头,她可没打算杀了他,只是想让他退位而已。
“来人,来人!”
老皇帝终于想到了喊人,从殿外涌进来了一堆士兵,可是老皇帝的笑容还没有出现,就发现这些人都长得格外的秀气,而且都站在长歌身后。
他们叛变了?
不,这些人都是女子。
“你实在是不该轻视女子,陛下。”
长歌淡淡道:“因为你对女子的轻视,所以你的下属也和你一样都自大短视,对女子的能力视而不见,导致最后一败涂地。”
“在我进城的时候,我的女兵们分批次进入了京都,就隐藏在你所有重臣的门口,现在全城戒严,宫门紧闭,你的两只在城外的军队都无法接到消息,你在宫中的卫队也被尽数诛杀看管,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两个选择?
不等老皇帝多猜测,长歌道:“第一,退位把皇位让给我,我会给你在宫中颐养天年,你什么都可以做,除了插手政事,违背律法,第二,我杀了你,你的皇位自然是我的。”
“至于杀了你是不是会被天下人唾弃,我并不在乎。”
“若为这天下,何耽于名利二字。”
老皇帝还能怎么选择?
他看着自己这个十分陌生的女儿,心中知道,要是真的没了性命,那便才是什么都没了。
他得徐徐图之,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把皇位给拿回来。
满含屈辱的他认定长歌这是妇人之仁,对自己这个女儿现在哪里还有疼爱二字,除了仇恨和敌视,还有一点对她未知能力的惧怕,再无其他。
一.夜之间,顶头上司换了人做,众位大臣十分懵逼,他们昨天便发现情况不对,不能出门,只要强行出门,都会被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把城内把守的水泄不通。
谢程和谢建安的砍头罪责,在长歌上任的第一天,就被她给免掉了,谢程和谢建安即刻被派往边境继续守城,而周大有和任大刚则是带着一队人马则在宫中保护长歌的安全。
“简直荒唐,牝鸡司晨,简直荒唐至极!”
有大臣不肯服从长歌,指着长歌的鼻子辱骂。
只因为长歌不光成了继承大业的新皇帝,他们的观念无法接受一个女子在自己的头上发号施令。
他们并不在乎这个皇帝更换之后,对天下人到底会有没好处,不在乎长歌这个皇帝是不是有能力,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不管朝堂上换了谁做皇帝,他们都不会有吃不饱,穿不暖,渴死饿死冻死的情况出现。
瞧瞧,知道陛下换了人坐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不是长歌是不是篡权逼迫皇帝做了什么,而是女子不能当政。
为何?
是觉得在女子手下没了脸面?还是从一开始,其实就是怕的,怕女人一旦掌握了权柄,再不受他们控制?
“牝鸡司晨。”
长歌身穿黑色龙袍,额前有一枚鲜红的宝石当点缀,却半点都无法夺走她双眸的光辉,黑白分明的瞳孔在注视着其他人的时候,就像是有两个旋涡。
她轻轻的呵了一声,偏头反问那说话的大臣,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平静反问道:“你如此看不惯,莫非你不是娘生的,不是娘养的,女子是鸡,那你是什么?鸡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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