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北天亲口说出这个名字。
赵寒也释然了。
按照他的揣测，十有八九也是周礼。
他知道周礼一直想要取代赵北天在乾坤会内的地位。
只是，那个家伙怎么知道赵北天已经到了洪都？
难不成上次周礼跟自己在雕花楼的密谈，也是对自己的试探？
尼玛！
必然是如此了。
赵寒心神忌惮，他已经努力的跟周礼虚以为蛇了。
还是棋差一着。
不过，赵北天脸上没有丝毫怨恨跟憎意。
而是如同局外人一样评价道：“周礼外忠内奸，老夫早有知晓。”
“那你为何还来？”
赵北天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皇后被禁足的殿堂方向，脸上浮现出情不自禁的笑容。
“老夫戎马一生，背负了一世骂名，够了！所以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可是您吧乾坤会交给周礼那种人手中，当真是祸国殃民。”
赵寒想到周礼，时时刻刻都表现的意难平。
“那个家伙暗通吐蕃，意欲刺杀皇帝。”
“又私自暗通北蛮，企图在秋田狩猎之时，配合北蛮大军南下。”
“那样的人，你为何用他？”
面对赵寒咄咄逼人的询问。
赵北天神色黯然。
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半晌后才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当年，老夫不该执着。”
只是这一句话，便完美的概括了赵北天的一生。
他正是太执着，所以觊觎了不属于他的女人。
又因为太执着，所以走上了对抗皇权的不归路。
可是当今的大田，掌管天下的皇帝并非暴君。
而是贤明的君主。
如此一来，他赵北天被黎明百姓倒是当做永远无法洗白的窃国之贼了。
“赵寒，这是老夫给你的礼物。”
赵北天从怀中那出一枚玉符。
“这是乾坤会的三军兵符，有此兵符在手，你可以处置会内的一应叛徒，自然也包括周礼在内。”
赵北天将兵符塞到赵寒手中，似乎发现赵寒有些抵触，便苦笑着接着说道：“老夫不该执着，老夫相信你能给乾坤会三十多万帮众谋一条生路，谋一条活路。”
“另外，你告诉周礼，他对不起老夫。”
“当年是老夫给了他一条命。”
“我知道了，可是，这太危险了啊！我只是帮你牵个线，没想成为乾坤会的总舵主啊。”
赵寒现在一脸懵比，外面还有官兵把手，自己还没有解除瓮中之鳖的困境呢。
一转眼就成了逆党头头……
“不要拒绝了！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赵北天笑了，笑得异常泰然。
仿佛他在跟皇帝的这盘棋中，已经成为了胜利者。
这让赵寒很快意识到，赵北天还留有足以让人间变色的杀手锏。
与此同时，重兵围堵的大院外，来了一个身披黑袍的神秘人。
那人身材短小，腰间别着一把蒲扇。
他不是别人，正是周礼。
周礼鹤立鸡群，却在羽林军跟内务司的武修面前，拥有极高的尊重。
甚至是丞相吴兆琦也对周礼极为赏识。
“相国，怎么还不动手？”周礼取下斗篷，神色焦虑的看着前方的殿门。
“等皇帝过来！我等一起了结。”
“如此甚好。”周礼脸上窃喜外溢。
他既然给吴兆琦通风报信，自然是觉得万无一失。
这一次赵北天必死无疑。
正好，等皇帝前来，便将弑君的罪名嫁祸给赵北天。
到时候两句冢中骨，再去地下做一对宿敌去吧。
与此同时，赵北天不紧不慢的摩着手中那一口钢刀，泰然说道：“赵寒，老夫前天夜里救你之前，还见了一个人。”
“谁？”
“高阳！”
“高……”赵寒嘴角颤栗，那不是永乐公主的父亲，当今大田的皇帝吗？
“不用诧异！老夫老了，人老了，看事情看的就比较透彻了。”
“当年老夫之所以追随当今皇帝起兵，也是为了匡扶天下，让百姓丰衣足食。”
“当初创立乾坤会，是觉得老夫做的会比他更好。”
“到头来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
“所以，乾坤会是时候结束了。”
“你放心，你手里有三十万乾坤会成员，这就是你的筹码。”
“老夫交给你，是欣赏你在皇帝那边的恩宠。”
“皇帝会对他们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新生之路的。”
“因为，我送给他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赵寒越听越害怕。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旋涡，即将找到真相。
可是，解开上一层面纱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个更大更深的漩涡。
“你不是一直奉命追查朝运局的贪腐案吗？”
“老夫告诉你，幕后的黑手就是吴兆琦跟大内总管裴延！”
“这我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赵寒压着嗓音问道。
“呵呵。”赵北天神色复杂的看着赵寒，叹道：“世人只知道赵北天，却忽略了二十年前的大田北境，就是老夫经略的地盘。”
“吴兆琦父子能轻松的统筹北境百万大军，当初没有老夫的扶持，可能吗？”
“再者，二十年前的惊蛰之变，重兵拱卫的京城，老夫若是没有强力内应的话，还能逃出生天吗？”
“明白了！”
赵寒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吴兆琦一直就跟乾坤会有秘而不宣的关系。
而且关系之深，超出世人的想象。
周礼作为乾坤会的堂主，自然也知道这一层关系。
所以，一切就显而易见了。
赵寒眉梢紧蹙，亮若星辰的眸子闪烁着诧异的精芒。
“所以，你们这些年走私盐铁矿等战备军需是北蛮，你们贪腐军饷填充镇北军，指使人陷害钦差……”
“不不，这些跟老夫无关。”
“呵呵，是吗？若是最近几年，我倒是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朝运局已经十几年亏空，这又如何解释？”
赵寒义愤填膺。
他推测赵北天就是幕后推手。
然而，赵北天无奈的摇头苦笑：“十几年，老夫这十几年若不是香堂成员的保护，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周礼很早之前就暴露了野心。”
“确切的说，老夫在十五年前，就发现他跟北蛮那边的战马贩子有密切关系。”
“当时老夫很好奇，他一个小小的堂主，哪来的那种渠道？”www.sxynkj.ċöm
“所以老夫也派人去查探了一下。”
“当老夫得知，隔三差五，成百上千辆军需车队源源不断深入北蛮境地的时候，便发现事情不是寻常的走私的那么简单。”
“因为那些车辆上，贴着明显的官方封条以及官府给予的通关文牒。”
“能在大田庙堂之上有如此能耐的人，恐怕只有当年那些老家伙了，吴兆琦就是其中之一。”
赵寒听的一知半解，这事牵扯的太复杂。
但他也大概知道了一点头绪。
“所以，你当初就知道周礼已经跟朝廷大员合作了？”
“不错，这在乾坤会内，属于越级，更是违反教条的，可是老夫为了保护自己的寒月，也只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赵寒想到了寒月。
“我冒昧的问一下，那个女人是你什么？”
“她是老夫的义女，唉……”
“换句话说，他是当今圣上的女儿，永乐公主的妹妹。”
嗡！！
这个消息，震的赵寒脑袋里面一团雷云。
之前他带永乐公主来这里的时候，见到了皇后。
永乐公主也是在那个时候，跟他提起过自己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妹妹。
不过不是叫寒月，而是乳名阿凉。
如今想起来，寒月就是赵北天当年越狱逃出洪都城的时候，带走的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
兴许是爱屋及乌，虽然寒月不是赵北天的嫡亲。
却也是他心爱的女人掉下来的一块肉。
该说不说，赵寒觉得眼前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绿帽情节？
唯一值得敬佩的，就是他的责任心真的是太强大了。
赵北天对赵寒的惊讶不以为然。
毕竟他说出来的都是惊世骇俗的秘闻，其中还有被史书列为禁忌的宫廷秘密。
“老夫今日授意寒月助你劫杀阿克占，实则是为了试探你。”
“欣慰的是，你没有崇媚吐蕃邪僧，这就是你跟周礼最大的不同。”
“所以，你一直也对周礼跟吴相国的行动了如指掌？”赵寒问道。
赵北天摩挲着发毛的胡须，微微颔首：“也可以这么说。”
“毕竟老夫当年也是镇北王，那点底蕴还是有的。”
“所以，你对现在所处的困境其实早有预料，只是将计就计。”
“嗯，不错。”赵北天欣赏的看着赵寒：“你小子倒是聪明了。”
“就说这一次，周礼跟吴兆琦要陷害老夫，顺便把你也当做乾坤会的逆党一并除之。”
“那老夫就索性如他们所愿。”
听到这里，赵寒心里暗自叫苦。
自己就不要面子？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赵北天继续说道：“吴兆琦这些年，贪那么多干什么？他已经是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儿子又是大田兵强马壮的镇北王。”
“不造反，不谋朝篡位，对得起那贼父子这些年的苟且？”
“他们名为忠臣，实则巨奸。”
“只想着跟北蛮瓜分大田的疆土。”
“所以，他们一直想要找弑君的机会，而且是假以他人之手刺杀的机缘。”
赵寒听到这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好，我刚才在殿门口听闻陛下要来，就是吴兆琦派人起知会的陛下。”
“没错。”赵北天似笑非笑道：“只要皇帝一来，裴延麾下的内卫以及吴兆琦的羽林军就会弑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周礼也在外面。”
“那个恶贼，贪得无厌，他以为他什么都算在里面，事无巨细，实则，以老夫对吴兆琦的了解。他弑君之后，会将周礼灭口，当然连你跟老夫也不例外。”
“到时候，大内总管跟当朝丞相一番修饰，这件事就是乾坤会逆贼联合卧底赵寒刺杀皇帝，得手后未能逃脱，被羽林军斩杀！”
“吴兆琦顺理成章就是大田最大的勤王之帅！”
不得不说，赵北天还是很幽默的。
他这般风趣的分析，听的赵寒又惊又急，又觉得酣畅。
因为这绝对不是赵北天将计就计的具体措施。
他刚才还说，他提前会晤过皇帝了。
吱……
吱！
赵北天不曾停止过磨刀的动作，不时的将刀刃放在面前，伸手摩挲边刃。
接着吹一口气，聆听一番刀吟的声音。
赵寒真没有他这样的耐心，毕竟这个老家伙已经无惧死亡，甚至觉得死亡是解脱。
但赵寒不行啊，他年纪轻轻还没有娶妻生子呢。
“前辈，眼下这危局，该如何解？”
“老夫刚才说了，你会得到一切，而那些奸佞将会被一网打尽。”
赵北天继续厮磨宝刀，岿然说道：“你手执乾坤兵符，是以三十万乾坤会成员，是你的投名状。”
“吴兆琦在姑苏城燕子矶的藏宝地，是你最大的筹码。”
“吴家父子这些年从朝运局贪走的真金白银以及粮草军械，都在那里。”
“此外，寒月是你的另外一个筹码。”
“如果说这些不足以让皇帝打消对你的疑虑的话，老夫还有一个筹码。”
“待会，你且提了老夫的人头去城外领赏。”
“不不不……这不好吧？”
“对老夫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此时，地面传来震动声。
是凝重的马蹄践踏出来的声音。
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大田皇帝龙銮车驾出行时，标配的暮鼓沁音。
皇帝来了！
不过让吴兆琦等人大惊失色的是，皇帝不是带着几名他们提前打点好的内卫来的。
而是两万大军！
一万武德司的武差，由十名千户统率。
一万隶属于宁王殿下的亲军黑甲骑。
那玄墨如渊的甲胄，煞如修罗的杀意，瞬间掩盖了相府羽林卫以及内务府内卫的锋芒。
不少人双膝颤栗，忍不住匍匐跪拜。
唯独裴延跟吴兆琦以及周礼，对视一眼。
三人顿觉不妙！
皇帝有备而来，在宫内统筹两万死士，明显就是奔着征伐来的。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是谁给皇帝高阳泄漏了风声？如今吴兆琦等人的弑君，反而变成了势单力薄的碾压。
就这时，冷宫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赵寒手持沾了鲜血的刀，缓步走了出来。
他手中拎着一个锦布包裹。
赵北天那尚未冰冷的鲜血正浸着包裹往青石地板上滴落。
“臣，武德司指挥使，钦差大臣赵寒，拜见陛下。”
“臣，有事启奏……”
言犹未了，赵寒肃杀的目光已然落在瑟瑟发抖的周礼、吴兆琦以及裴延身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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